第二章：風箏

停屍房裏，白知微終於看到了那具被人稱作“風箏”的屍體。

全身的肌肉，內臟，血液被抽光，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緊緊地覆蓋被壓得很扁的骨頭上，倒真的很像一個人皮為面，人骨為骨的風箏。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風箏可以放嗎？

白知微自認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但是這就是她看到這具屍體的第一個想法。

從小她被嚇到的時候很多，死老鼠，蟲子，蟑螂總是會出現在她的鞋子，書包，座位上，她的膽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很多，也不怕什麼噁心的東西。但是在知道自己的那些噩夢，都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之後，她的心態還是發生了一些改變。

她回憶起了那些噩夢……不，應該是那些被自己遺忘掉的記憶里的一些細節，比如說，她小的時候被她的班主任，被一輛網約車司機……似乎她特別容易成為那些人的目標。

她不是沒有求救過，她每次都會求救，向路上遇到的人，向同學，向老師……向她遇到的任何一個人求救，但是最後回應她的也只有她的父母，一次兩次還好，但是次數多了他們懷疑的眼神讓白知微只能把這件事瞞在心裏。

畢竟在她的認知之中，在她的身上並沒有發生“越界”的事情。而被她的能力反過來傷害到的那些畜生們，是不是算是得到了懲罰呢？她也不知道。

她還是很痛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白知微心想，她成為了一名特工，一名擁有體面職業的女性，可以住在環境很好的小區里，擁有一群不會欺負自己，或者用詭異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室友，可以學習知識，可以鍛煉身體……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給那些欺負自己的渣滓一個教訓，她覺得這樣的人生是充滿了希望的。

她仍然是個普通人類沒錯，她這麼想着。但是被傷害，被分屍的痛苦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之中，但是她的人生已經被改變了，她有了改變自己未來的力量。

她必須適應這樣的生活。

對屍體的檢查並沒有結果，在當地的警官們佩服的眼神中，白知微坐上了去到受害人所在的鄉鎮的專車。

受害人的家鄉位於W市附近的一個小山村，那裏的老人有着手工製作風箏的傳統，秋天已經快要來臨了，正是放風箏的好時節，村子裏處處可見拿着各種樣式的風箏的小孩嬉戲打鬧的景象。

秋天是農忙的時候，但是地里基本上看不到多少大人，整個村子裏面也沒有多少成年人，全都是小孩和老人在地里干農活……白知微心想，這應該是因為成年人都去城裏打工了吧。

受害人黃光貴的家裏和任何一個壯年勞力去城裏打工的家庭沒什麼兩樣——普通的農村家庭，年邁的二老，年幼的孩子，母親還在城裏為受害人料理後事，財產分割，以及籌備改嫁。

失去了家裏唯一的頂樑柱的他們……未來的命運會如何呢？白知微嘆了口氣。

她在成為特工后，曾經詳細地了解過關於收容物特工的一些條款，而他們對於“因為收容物而喪失親人”的家庭，是沒有任何的補助的，甚至這個男人死去的理由也變成了“過勞死”。

那輛麵包車上的目擊者被基金會進行了記憶清洗，連送回去的骨灰都是假的，這樣明顯被收容物所殺死的人類的屍體，是要被埋葬在基金會的公墓里的，而如果長時間沒有人拜祭又確定沒有異常的情況下，這些無人認領的骨灰將會被集體銷毀，畢竟基金會也不是慈善組織。

她此時的身份是市裡派來慰問的有關人員，一名慈善基金會的成員。

之前的辦案民警已經幫助她調查了黃光貴的社會關係，而得出的結論是——他的社會關係良好，並不存在仇恨殺人的情況。

這該怎麼辦呢……案件宛如一團亂麻，白知微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種需要破案的收容物案件是她自己選擇的，當然也有需要戰鬥的收容物任務，她作為一個新人當然不會選擇那些……

根據任務指南上寫的那樣……她首先應該做的，應該是尋找這個鎮子裏的異常，傳說和歷史。

凡存在必留下痕迹……她沒有理會向她訴苦的二老，畢竟她也不是真的慈善基金會的人……人在陷入苦難的時候，是沒有任何與你沒有關係的人會幫助你的，她十分清楚這一點。

在她求救的時候，沒有人救她，既然這樣，那麼也別指望她會去救那些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人。

在這個村子走訪了一天之後，她倒是得到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有用的情報：

這個村子自古以來就有製作風箏的傳統，曾經一度以製作風箏並且出售為村子的支柱產業，而被害人的父親就是一名傳統的製作風箏的手藝人，以手藝精湛聞名。

那個男人被收容物活生生變成了一個風箏……那麼線在哪兒呢？

她決定去問問這個受害者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