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克服
……是這樣啊。
“讓我重新振作……要問第二題羅。”
“是，麻煩了。”
“『你今天出門打高爾夫球。天氣晴朗，空氣清新。你約了誰一起打高爾夫呢？』這樣就能知道對明日奈小姐來說嘿嘿嘿的人是誰了。哎呀呀，還不能說呢。”
“那已經定案了。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我絲毫不會迷惘。”
“真好，那個人是誰呢？”
“桿弟。”
“…………”
所謂的桿弟，並不是開朗的外國人，而是跟隨高爾夫球玩家，幫玩家搬運球袋，給玩家建議的人……嗯，的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呢。
我向閉上嘴巴的穹問道：
“這樣你知道什麼了嗎？”
“…………接下來問第三個問題吧。”
這傢伙，竟然無視我。
“『你現在正在打棒球。於第九局兩出局滿壘的狀態下站上打擊區的你在這時候遇到交換投手。你覺得為了壓制你而上場的投手是誰呢？』……來，想想看吧。”
“……”
明日奈手抵着下顎，思考事情的美少女看來就像幅畫。
“……應該是電腦吧？”
電腦？
“……明日奈，那個，是什麼意思啊？”
“這應該是在談電動玩具吧？因為事實上要沒有參加棒球隊，也沒參加業餘球隊，還是個女生的我打棒球實在太奇怪了。兩隊加起來最少要十八人，不對，若預備投手不是從其他守備位置換來的，那至少要十個人吧。根本聚集不到那麼多人嘛。而且還不是打五局，是打九局的狀況對不對。這不是電動玩具的話根本說不通啊。”
雖然我不是不懂結愛想表達的意思……但要是她這麼說，根本無法做心理測驗嘛。
穹以懇求般的語氣拜託明日奈：
“明日奈小姐，拜託，請你別回答電腦，而是用人名來回答。”
“嗯……那就佐佐木吧。”
“哪邊的佐佐木？那誰啊？”
“被稱為橫濱大魔神，大家耳熟能詳的佐佐木。不過竟然溫存佐佐木到九局兩出局的局面，在這之前橫濱都誰在投啊？”
“……拜託你快離開電動的話題。”
而且那還是相當有歷史的遊戲。
我試着問穹已經幾乎可說是慣例的問題。
“這樣你知道什麼了嗎？”
“……應該是心理測驗不適用在淺海小姐身上這件事吧。”
同感。
我們又繼續吃飯。
明日奈邊說了好幾次「好好吃」逐漸把盤子清空。或許是特別喜歡馬鈴薯燉肉的緣故，吃飯時會好好咀嚼，姿態優雅的明日奈就只有在吃馬鈴薯燉肉時吃得像在扒飯一樣。
穹看到明日奈這副模樣后……
“明日奈小姐，你要吃穹的份嗎？我吃不下了。”
穹遞出馬鈴薯燉肉，明日奈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
“……謝，謝謝。”
我跟穹用完晚餐，對明日奈留下一句你慢慢吃之後，我跟穹便為了洗碗盤離開座位。
我家的廚房跟餐桌之間稍微有點距離。在廚房中頂多只能聽到電視微微傳來的聲音。
穹站在拿盤子沖水的我身旁手腳俐落地刷洗着盤子。
“明日奈她吃得很開心呢。穹，做得漂亮。”
“嗯，我很高興喔。”
穹神情低沉。
“怎麼了？”
“……明日奈小姐她很客氣呢。該說是戒慎恐懼嗎？她現在身上散發出一股隨時都要說出『在下不勝感激』這類話的氣魄呢。”
“嗯，也是啦。突然跑到他人家住，會讓人小心翼翼地呢。雖然無法透過心理測驗了解明日奈，但我認為結愛是個好人，跟穹也能好好相處喔。”
因為我沒有記憶，所以感覺就像今天才認識明日奈似的，但她擔心走霉運的我，自願替我分擔一半提供運氣的重任，是個體貼的好女孩。這不會有錯。
“……感覺哥哥很熟悉明日奈小姐呢。也是啦，畢竟你都寫出了那麼熱情的情書。”
“哎呀，我們換個話題吧。我不想手滑摔破盤子。”
“……”
“喂，穹，你怎麼突然沉默不語。我不會打破盤子的，你放心吧。”
“……提到情書，有件事很讓人在意。”
“我屁股上的北極星有長毛這件事是胡說八道，你別在意。」
“那一點都不重要。不過我明白了，我在意的是……明日奈小姐，她有討厭吃的東西對吧？”
“……啊，這麼說來……”
我也想起情書中的一段。
——因為我也會在吃飯出現明日奈討厭的紅蘿蔔時幫你吃掉，所以我們互不相欠喔——
在今天晚餐的馬鈴薯燉肉中，理所當然地有放入紅蘿蔔。
“不過，那是小學時代的事情，現在她應該吃得下去了吧？”
因為明日奈狼吞虎咽地把馬鈴薯燉肉吃掉……不對，或許就是因為不喜歡，所以才吃得這麼急？
“我們去看看明日奈的模樣吧。”
我跟穹不知不覺躡手躡腳走向餐桌。
我們躲在門的陰影中偷窺……
明日奈正坐在位置上，以被逼到絕境的神情俯瞰餐桌。
餐桌上的飯碗、湯碗還有裝盛高湯蛋卷的和風餐盤上已經空無一物。明日奈雙眼正直直瞪着馬鈴薯燉肉。
明日奈的表情認真到總覺得連旁觀的我都要滲出手汗一般。她筷子伸向紅蘿蔔，筷子的前端微微顏抖。就算是由不清楚狀況的人來看這個畫面，也能立刻知道眼前的人討厭紅蘿蔔，我腦中突然閃過結愛說她好久沒有吃正統馬鈴薯燉肉這句話。所謂非正統的馬鈴薯燉肉，應該就是沒有放入紅蘿蔔的版本吧？
穹用小到被電視聲音蓋住的音量說：
“……明日奈小姐好可憐！我得去叫她別勉強才行。”
我用全力搖了搖頭，輕聲細語：
“就讓她逞強吧。”
明日奈為了不讓我跟穹知道自己不喜歡吃紅蘿蔔，非常努力地吃到現在。
盤子裏只剩下一塊紅蘿蔔。
最後一塊。
不讓明日奈本人知道我們察覺她不喜歡吃紅蘿蔔，才叫體諒她的努力吧。大概。
穹似乎了解我的意圖，像要替明日奈打氣般雙手在胸前合十，擺出祈禱的姿勢。
我看到明日奈的目眶滲出發光的東西。
她正在哭。
因為太過討厭紅蘿蔔，所以哭了出來。
不過，她的心似乎尚未屈服。她的雙眸中寄宿着積極的燦爛光芒。
明日奈像是鼓舞自己般小小喊了聲：「好！」用筷子牢牢夾住紅蘿蔔。
筷子用宛若夾娃娃機夾起布偶般的速度緩緩移動到明日奈嘴邊。
明日奈像要獻出初吻般牢牢閉上雙眼。
“上啊，明日奈小姐！”
“加油，明日奈！”
我跟穹出聲替結愛打氣。明日奈正在跟自己戰鬥，沒有聽到——張開嘴巴一咬。
明日奈咀嚼了幾口之後——咕嚕。
確實地吞了下去。
我跟穹默默地看着彼此的臉，握拳喝采。
我跟穹已經不需要再躲藏。我們穿過門縫走向結愛，宛若正好走過來一般。
“喔，剛好吃完了呢。”
明日奈自口袋中取出手帕，若無其事地擦拭嘴邊還有眼角。
“……感謝招待。”
這時候的明日奈臉上浮現宛若解開難題的孩子般自豪的表情。在她臉上的是不再感到尷尬不自在，開朗的純真笑靨。
穹看到明日奈的表情，莞爾一笑。
餐桌旁的每個人都是幸福的。直到在那之後，勉強吃下紅蘿蔔的結愛開始乾嘔，甚至差點吐出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