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勞累與監察者的本能與消失的本體
“又是...殺人案。”
黑紫發色的狐族少女無力地伏在案幾,已經連續三四夜沒有合眼的她身心俱疲,而這樣的狀態她已經斷斷續續持續了近兩年。
如果...
只是說如果。
如果莉婭,或者萊亞還在的話...
或者說,如果她當時沒有走上那艘船。
是不是就不用一直這麼拚命了...
瓷制器皿與桌面的碰撞聲十分熟悉,聽起來卻好像是遠在另一個世界般那麼不清晰,但混沌的大腦卻能清楚地理解它發自哪裏。
通體銀白色的【自己】輕輕放下還在縈繞着裊裊熱氣的茶杯,好像安慰似地撫摸着她僵硬蜷縮起的後背。
深褐色的茶湯入口滿是苦澀辣口的味道,卻總能將她從無意識的渾濁邊緣勉強拉回。
這樣的生活說不上痛苦,但絕對是一種折磨。時不時的,她會懷疑自己當初的動機。
一昧地收容接納各種各樣的人,在各種人之間被迫妥協做出讓步......
她不明白,大家都是為了在這樣的世界下艱難求生的普通人,有着同樣的目標,為什麼要將矛頭對準自己身邊的人。
獸人種...獸人種...
光鮮亮麗的獸,一文不值的人......
她又在佈滿抓痕的桌子上刻下深深的一道。
“不該想這些東西的...唉...”
“小茨岡也該休息一下了,你堅持不了這麼久的。”
身邊通體亮銀的少女關切地俯下身子,用手背測了測小茨岡亂糟糟劉海下微紅的額頭。
“沒關係,阿十你都沒有事呢...我怎麼能認輸啊...”
小茨岡強打精神抬起臉對着眼前人笑了笑,又從左手邊拿過一沓卷宗。
“殺人居然...免罪...哈哈哈,為了讓他們儘可能友善地生活在這裏...唉,我到底做錯了多少事。”
自言自語地說到這裏,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友善...”
“對了,那個叫維魯斯的伯爵,在她那幾個工廠里塞進去的【偵查體】還在不斷失蹤。我在想,要不要找個機會去勘察一下?畢竟由那裏產生的分身都沒法被控制,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的話...可能會是個不小的威脅。你覺得呢?”
阿十靜靜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這件事,於是連忙提起。
沒有得到回答,低頭看到了把臉埋在臂彎中的小茨岡,微微的鼾聲消除了她的顧慮。茶水還在冒着熱氣,她的筆還握在手裏,好像隨時都能起來繼續進入工作狀態。
她不能幫小茨岡做決定,所以眼下能做的事...
“去【監察】吧。”
這樣想着,阿十輕輕飄出門外。
她是【弒神之槍】的一部分,街上的那些監察者也都是一樣的存在。
只不過她保留的【自我】成分更多一些,這才能保證了自己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街道上那些遊離者更像是蜂巢中的【工蜂】,只靠着指令與本能行動。她有意識地用【保護平民】的任務約束了它們,這才沒有導致曾經那樣入侵人體爆發生化危機類型的事件。
她與那些東西有不同,但她又深知自己與它們同根同源。
所以她有時會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會因為某種原因分裂成一塊塊,會變得與那些東西一樣。
令她欣慰的一點則是她很強,她有足夠的手段來保護自己的意識,除非她自願,否則不會有人能將這份構建她存在的【心】奪走。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直到在這個平凡的時間平凡的地點遇到了【他】。
“你好啊小姐,能告訴我你的本體怎麼找么?”
一個黑髮的男人帶着公式化的微笑出現在面前,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句話毫無保留地刺穿了她自認為無堅不摧的防禦。
她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害怕】的情緒,不是從這個人背後滿地的獸人種屍體,也不是從那兩個正擦拭着武器的機凱種與吸血種少女身上。
是那句話...
充滿了威脅。
她下意識想要殺人滅口,將心底的這份不安徹底抹除,但出手時卻又驚出了一身冷汗——雖然金屬構造的她並不會出汗。
是【制約】。
【保護平民】的指令,對她也有效。
她無法對他掏出武器,無法對他進行任何攻擊行為。
儘管有他殺人的理由存在,但她識別得出,這個傢伙是沒註冊多久的【傭兵】。
【殺人無罪】
“居然沒有直接回答,這一隻是不是壞掉了?”
芙蕾把擦乾淨的【聖禱】放回刀鞘,歪着頭湊了過來。
“【槍】怎麼會壞呢?又不是什麼精密的儀器。說不定它是知道些什麼,我能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感覺。”
被濃烈的血腥味搞得極度不適,巴不得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於是一邊說著話一邊向無銘這邊趕過來。
是...【知情者】!
不...不能...
不能留住他們...
這些人很危險...
要...處理掉......
要...【解除制約】...
蜂巢的終端發出信號,只有一瞬便被所有遊離在外的【監察者】所接收。
“啊算了,能帶我們去找【巫女大人】么?找到小茨岡也可以,我們算是老相識了啊,作為【槍】的一部分,你也應該認識我吧?”
無銘說著,拔下自己一根頭髮,遞到阿十的面前。
“檢測一下,你應該有記錄。”
哪還用什麼檢測...
知道【槍】有檢測基因能力的,也只有【無銘】一個人了。
是自己人么?
“她...在休息。”
“我可以等。”
無銘毫不猶豫地應下,然後向【阿十】點點頭。
“我明白了。”
阿十回過頭,在眾人前方帶領道路,
“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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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噠...”
渾濁的水滴從受潮嚴重的石壁上滲出,凝結,然後滴落在佈滿青苔的石階上。
幻想種【阿毗洛思】,那個幫助與芙蕾二人拖住滿工廠監察者的異種不斷向外延伸着自己的身體,試圖將自己可控制的範圍再擴大一些。
這些被奇怪工藝製造出的金屬人偶還保留着生物的大腦,也就還能受到她【記憶吞噬】能力的影響。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能明顯感覺得到有些力不從心。似乎是這些東西本體的意識在逐漸削弱,也或者是這些東西不僅思考,就連【接受命令】這樣的功能都在逐漸喪失。
她從這些被吞噬的意識中快速瀏覽着,試圖找到一些有助於她擺脫現狀的方法。
但能感知到的只有他們生為【人】時的記憶,還有他們被改造時的痛苦。
她也經歷過這些...
但不知為何,她沒有變成那副模樣。
不論如何...
這一切都和那個森精種脫不了關係。
“等等!不對!”
不對勁!
被她的能力所影響的對象會不斷喪失思考能力與一切記憶,最後僅剩能夠支撐其行動的【本能】。
而就算是【呼吸】這種程度的本能,也會在她的影響下因為忘記呼吸的感覺而喪失。
換言之,對於大部分生物而言,她擴散開的身體完全是一個必死的迷宮。
但這些東西...
它們在【吃】!
不知饑飽,不知疲倦地【吃】。
吃掉身邊的一切事物。
它們理應不能傷害【平民】,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這些傢伙開始了無差別的屠戮。
【吞噬】,【分析】,【忘卻】...
“不對...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到底怎麼回事?”
為了遏制這逐漸癲狂的局面,她只能拼力提高能力的強度,但她知道,這樣只會導致下一波更可怕的進食。
就像是一條不停吞食着記憶尾巴的無限食慾的蛇...
吃完這裏的一切之後會怎麼樣?
下一個目標會是....
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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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主人?”
一路上不停小心翼翼地抬頭觀察無銘,好像憋着什麼話一樣。但每當無銘想要回應她的時候,她卻又匆忙將目光轉向一邊。
終於在某刻,鼓起勇氣叫住了自己的主人。
“怎麼了?”
無銘扭過頭,看向一臉局促的機械少女。
“那個...我想請求一下。”
“你說。”
無銘回身繼續沿路行走,緊跟其後的芙蕾卻發現帶路的金屬人偶側過了臉,好像是在偷聽一樣。
“這傢伙,有點怪。”
她自言自語,一邊在手心輕輕捏緊了微小術式。
得到答覆,便鼓起勇氣說出:
“當您收回【弒神之槍】后...”
“嗡——”
一發鋼珠從液態金屬的槍管中迸射而出,直飛無銘面門。
無銘下意識向後閃躲一步,芙蕾眼疾手快迅速甩出赤色術式輪盤作為盾面抵擋住子彈衝擊,而也毫不猶豫掏出長劍從盾后一躍而起,藉助翼后推力瞬間將雙刃送入獃獃舉着槍的阿十的頭顱。
振刃,納刀,但這次的刀刃上卻並沒有黏糊糊的生物組織。
“這是原版!”
芙蕾驚呼一聲,立馬移至無銘身前將鑲嵌着彈丸的魔法盾拍入地面,並幾乎是同時將【區域封存】的術式疊在上面。
在工廠里被不明飛行物襲擊的虧可已經吃夠了,同樣的招數對年少有為的吸血種可沒有用。
阿十還沒有從腦袋被切成兩半的狀態恢復過來,就被無銘從地面破出的【舞者】緊緊纏住,試圖液化延伸出去的部分也被同樣流體的舞者拉回。
無銘將按在地面的手收回,徑直走到阿十面前,將被黑色觸鬚纏繞的右手插入她心臟的位置。
剎那,她感到自己擬態出的身體好像就要被撐爆一樣,每個粒子之間都似乎被夾雜了一絲外來之物。
但也只一瞬,她看到無銘疑惑地抽回了手,望着自己剛費力修復好的臉一副不解的神色:
“你不是本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