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雲乍起 一
歸來
睜開眼，玖蘊舒適地吸了一口帶着清冷凝香的空氣——這是她在人間的第三天。
愛不釋手地捏了捏這具軀體的臉，她毫不意外地聽到了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又在做什麼。”
“不過是好奇罷了。”玖蘊撇撇嘴。
左手止住了右手：“都第三天了，該習慣了！”
“什麼習慣啊，”玖蘊將手收回去，悶悶地表示，“怎麼可能習慣跟別人共用一個軀體啊？況且我現在雖說和你共用五感，卻不能隨心所欲，你現在連沐浴都不看自己了，又不是身姿不好，怕什麼呢。”
“你！”
“我曾經也是女子，你何苦跟防賊似的。”玖蘊苦口婆心地勸着，“本來聽聞人間菜肴極好，還想多嘗嘗，你這天天清湯寡水的，實在是太難受了。”
提到近來的食物，女子面色亦不大好看：“我這不是養着身體呢么。”
“不是人間流行一句吃啥補啥么，”頓了頓，玖蘊道，“你成天喝湯吃那個……嗯，叫啥？白菜？莫不是要你變成根白菜，那將來這雲家的二小姐雲淮初變成了根白菜，倒是有趣。”
“胡說什麼呢？”雲淮初惱了惱，心中別著的問題忍不住問出了口，“這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什麼啊。”
“我是鬼啊。”玖蘊的聲音依舊輕快，像是在說著什麼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兒。
“鬼？可是逝者之魂？”雲淮初想了想，問。
“我也說不清，我似乎生來就是吧。”
“可我聽聞老人說……”
“喂，你那小可愛侍女要來了。”
“你怎麼知……”
“小姐，可醒了？”溫軟的聲音響起，果然與玖蘊說的一樣。
現在是吉運三年，也就是她那所謂大姐入宮的前一年，也是她拿下武狀元的前一年。
這時候她十四歲，而雲錦裳十七歲。
至於她是怎麼回來的，還是頗有些叫人疑惑的。家族的敗落，長姐的興盛，家國的安危都彷彿歷歷在目，而如若不是現在在自己身子裏控制右手又共享五感的那位女鬼玖蘊，她可能還以為會是一場夢。
那日衝鋒陷陣，她被活捉，險些被羞辱的時候，這叫玖蘊的女鬼從護身符中飄了出來。一剎那間，時空定格，飄出來看不清面目的女鬼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嘻嘻，想重來么？”
“你……是誰？”
“你不必在意啦，”周遭的人都動也不能動，女鬼卻在黑霧的籠罩下繞着她轉了一圈，“你的身上，你的眼裏，有好多的不甘啊，你想要重來么？”
“重……來？”
“對啊，你的父兄，你的丈夫，讓我看看，唔，你心裏最深處的不甘……如果能重來的話，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哦。”雖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云淮初卻能感覺到這女鬼的媚態，像是狡黠的狐狸一般。
“那你……我要做什麼。”條件如此誘人，定然需要自己付出不少吧。
“我要……”女鬼頓了頓，似是看到了她臉上的緊張，繼而嘻嘻笑了笑，“……你。”
“我？”
“你的不甘，你的怨恨，”有些煙霧籠罩上了她的臉頰，像是輕輕撫摸她，“你的身體，你的身份，你的一切……從此之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你想借我，重回人世？”
“對，亦不對，”那煙霧環繞着她像是無骨的蛇，“而且你難道不想查清楚真相么？你父兄究竟是怎麼死的？你姐姐到底做了什麼？當初皇上到底為何駕崩？我都可以幫你查清，甚至是再次光復雲家，守護大越，都是輕而易舉的哦。”
“好，我答應你。”
“真是聰明的女娃娃呢，”那女鬼嘻嘻笑了笑，忽然收了之前的媚態，而後聲音變得嚴肅而莊重，“吾名玖蘊，從此吾二人不分你我，共生共息。”
接着她便突然失了意識，陷入了混沌。
而再次醒來時，自己便只有十四歲了。
重新開始么。
雲淮初笑了笑。
好啊，來啊。
玖蘊是只鬼。
這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概念了，而且還是惡鬼，僅有的記憶告訴她，當年的自己還是一隻傾國傾城的鬼。
嘖，卿本佳人，奈何做鬼？
她也不記得自己在哪個護身符里封印多久了。
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甚至是上萬年吧。
總之當初她的力量應該是相當強大的，不然又怎麼會被針對到如此可悲的下場？
這幾天裏，玖蘊感覺自己的記憶再緩緩復蘇，但大多數都是一些殘缺的碎片，唯一有價值的恐怕就是那些功法了。
好吧，玖蘊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隻好先暗暗練練功吧，這雲淮初雖是個練家子，但左右還只是個人類，再強也不過是凡間的力量，而自己若是能復蘇成前世那惡鬼的十之二三，恐怕這天下也罕有敵手了。
雲府後院
“妹妹，你身子無恙了？”說話的人聲音溫柔婉轉，但云淮初心下卻猛然顫抖，玖蘊雖沒了記憶卻依然是老狐狸——想來此人便是雲錦裳，自己宿主同父異母的庶出姐姐，號稱大越第一美人。沒想到在這自卧房至大廳的花園裏便遇到了。
那着實是張出色至極的臉，白裏透紅的肌膚，小巧的瓜子臉，彎彎的眉下一對桃花眼嫵媚中帶着關心，適中的鼻子下一張花瓣唇柔軟而剔透。不僅如此，雲錦裳身量也高挑，十七也正是發育的年歲，只見她胸前鼓鼓而腰肢纖細，站在這柳樹旁邊亭亭玉立，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姐姐。”雲淮初尾音帶着顫，玖蘊趁着自家宿主精神不振之際猛然發難，奪走了身體的控制權，“這些日子，你怎麼沒來看妹妹呢，妹妹可是想你想得緊呢。”
“你在做什麼？”雲淮初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幾乎崩潰，立馬在識海里質問玖蘊。
“你放心，我不會奪走你的意識的。”玖蘊冷靜地安慰她，“我先接管一下你的身體，試探一下這人，你面對她完全無法自控啊。”
雲淮初沉默片刻：“我信你，但可別被發現了！”
識海之外，雲錦裳蹙着眉頭，面有愁苦：“李嬤嬤這幾日在訓練我們，姐姐實在忙得緊，今日才請出假來。”她委委屈屈地耷拉着眼睛，見雲淮初沒有反應，便快步上前，拉着她的左手，“姐姐三日前便聽說你的右手受了傷，但那時候李嬤嬤不讓姐姐出來，所以才沒過來，妹妹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若是你，你會怎麼做？”玖蘊問識海里的雲淮初。
“以前的話一定會原諒她，”有些牙咬切齒，雲淮初有些發狠地道，“我現在只想甩開她的手！”
“看我的。”玖蘊一邊在識海里道，一邊眼裏馬上就有了水汽，“妹妹怎麼會怪罪姐姐？”在雲淮初目瞪口呆中，玖蘊用盡了這張還帶着嬌憨的臉上的特質，同樣是耷拉着眉毛，但卻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緊緊抿起唇來，“姐姐要進宮，那可是終身大事，妹妹不過是胳膊受傷了罷了，再說了，妹妹一介武人，這點小傷……雖說傷到了筋骨，但也……也沒什麼大礙的。”說著，豆大的淚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