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亡命狂奔
延遲了1秒鐘，視頻通話也連接成功，屏幕上傳來的圖像不斷劇烈晃動着，對方的鏡頭正對着自己，角度刁鑽，勉強可以看出是個女孩，一張大臉佔滿了屏幕，表情完全失控，一邊拔腿狂奔，一邊張大着嘴不停的慘叫着，最讓陸澤哭笑不得的是女孩的兩隻眼睛，那眼淚流的，跟水龍頭似的，充分詮釋了什麼叫做淚奔。
畫面里的女孩從頭到尾透出一個大寫的慘字，耳機里傳出的接連不斷的尖叫聲中，不時夾雜着幾聲兇猛的咆哮，明顯正在被某隻恐怖的異獸追殺。
視頻里女孩由於哭的太過傷心，鼻子突然吹出一個透明的泡泡，這畫面一下戳中陸澤異於常人的笑點，他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是不是人啊！？我都這樣了你還笑。有沒有同情心的啊~”女孩哭的更傷心了，一邊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譴責陸澤。
“你那邊什麼情況？”陸澤看了眼雷達，北面大概離自己兩公里處，一個光點正在快速移動，點開對方的名片，照片上是個妝容精緻的漂亮女孩，和視頻中那張大臉簡直判若兩人，若不是那頭罕見的墨綠短髮，陸澤還真就看不出這是同一個人。
“我在被一個綠油油的大傢伙追殺，他追了我快半個小時了！！”女孩帶着哭腔。“求求你，幫幫我！”
“綠油油的大傢伙…你連追殺你的是什麼都認不出來？”陸澤一陣無語。
“我…我臉盲。”女孩可憐巴巴。“你到底幫不幫我！？”
“這樣吧，你把鏡頭朝後。”吐槽歸吐槽，陸澤沒法坐視不管。“我幫你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女孩也聽出來陸澤準備幫自己，連忙將鏡頭轉向身後，大概就在他身後一百米不到的地方，一柱參天巨樹正在窮追不捨。
那樹至少有40米高，樹榦直徑目測至少有10米，發達的根須扭成兩束，成了它的雙腿，它邁腿的頻率不快，但無奈步幅恐怖，女孩跑上半分鐘，估計也就是它一步的事。
“山嶺樹精！”陸澤一眼就認出來女孩口中‘綠油油的大傢伙’，還別說，特點概括的還挺到位。
“你究竟幹了什麼？把它氣成這樣。”陸澤都驚了，他怎麼想也想不通，追殺女孩的居然會是以性格溫順著稱的山嶺巨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女孩滿臉委屈，神色不似作假。“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啊，我快跑不動了！”
“讓我想想。”陸澤乾脆停下腳步，集中注意，專心思考解決方法。“對了，地圖。”他靈光一閃，在屏幕上調出格爾木傳給他的那份地圖，當目光落到其中一個區域時，心中有了計較。
“別再往前跑了，往東南方向跑！”陸澤繼續邁開步子前進，一邊奔跑一邊指揮女孩。
“東南…東南…”女孩聽到陸澤的聲音，重複了兩遍后，羞愧道。“我…我不知道東南在哪。”
“就是你現在的3點鐘方向。”陸澤換了個說法，聽見耳機里女孩的聲音仍舊支支吾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咆哮道。“右手！往右手跑！這總能聽明白吧！”
“好。”女孩總算聽明白了。
過了幾分鐘，伴着誇張的喘氣聲，女孩驚喜的聲音從耳機傳來。“它真的不追了誒，你怎麼做到的！”
“你先別高興的太早。”陸澤繼續下着命令。“還有半個小時就入夜了，你還不能停下，現在往你的東北…呃，我看看，應該是左手邊，全速奔跑，否則到了夜晚，你會死的更慘。”
“你…你別嚇我，我跑就是了。”女孩還沒享受劫後餘生的快感，又被陸澤一句話打入冰窟，過了一會，弱弱地問道。“這是去哪啊？”
“群鷹峰。”陸澤解釋道。“這一片只有那裏晚上是安全的。”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剛才那個叫什麼樹人的，怎麼突然就不追了？”
“因為你跑進了鐮齒巨蟻的領地…鐮齒巨蟻是山嶺樹精的剋星。這些高等級異獸一般都有很強的領地意識，一旦領地被侵犯，即便在沉睡狀態，也會立即蘇醒，發起攻擊。”陸澤發現雷達上代表女孩的光點比剛才慢了不少，催促道。“不想死的話就別偷懶。”
“哦。”女孩的語氣像是被家長教訓的小朋友，過了一會，又問道。“你好像懂得很多的樣子，一定是很有名的獵人吧。”
我？有名的獵人？
陸澤啞然失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真羨慕你們這些記性好的人，我就是腦子太笨了，一看書就想睡覺。”女孩似乎是個自來熟，自顧自繼續說道。“我爸媽是反對我當獵人的，他們說我沒那個能力，還把我關在家裏…可我就是很崇拜獵人啊，所以就偷偷跑出來，結果第一次進獵場就這麼狼狽…”她的語氣漸漸低落，嘆了口氣。“看來我是真的沒有天分吧…”
我們沒有熟到說這種事情的地步吧。
陸澤聽着耳機里傳來的女孩的抱怨，有些無語，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安慰一下那頭的女孩，但又覺得尷尬。
“先別說那些了，計劃有變。”陸澤抬頭望向天空，時間果然還是不夠了，周遭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他瞟了眼地圖，離鷹嘴峰還有不到一公里。
前方馬上就是相位領主的活動區域，原本按照陸澤的計劃，是向左繞開‘相位之主’的領地，畫一個弧線到達群鷹峰，但現在時間明顯不夠了。
陸澤能夠感受到，那些沉睡在黑暗中的異獸正在慢慢蘇醒，從剛才起，就有一股涼氣不停的從尾椎沿着脊柱往上竄，這是危險的徵兆。
他不準備繞路了，只剩一點時間，以他的實力，不管是遇到42級還是24級的異獸，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拼一拼，說不定能在相位之主完全蘇醒前逃到群鷹峰。
“你現在往左前方跑，記住，不要保留！給我玩命的跑！”陸澤不容置疑道。“你現在要穿過‘夢魘水母’的領地，這種異獸的攻擊性很強…”
“那你還讓我往裏闖！？”女孩悲憤道，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雷達上的光點顯示，她還是乖乖按照陸澤給出的方向行進。
這份信任讓陸澤好笑之餘，也有些感動。
“你聽我說。”他耐心解釋道。“夢魘水母雖然攻擊性很強，但它移動速度並不快，只要你拚命跑，它是追不上你的，唯一要注意的是它的【恐懼投映】，一會它追不上你，肯定會在你前面造出各種恐懼幻象阻攔你，你記住，不論前面出現什麼，都不要停下腳步！”
“那我閉着眼睛跑總行了吧。”
“不行！在夢魘水母面前閉眼等於自殺，它會直接把你扯進夢裏絞殺！”陸澤強調道。“我再說一遍，眨眼可以，絕對不要閉眼！”
話音還沒落下，耳機突然傳來慘叫。
“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聽聲音，女孩應該是遭遇剛剛蘇醒的夢魘水母了。
陸澤此時已經無暇顧及女孩了，他也已經進入相位之主的領地。
一進到這裏，陸澤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內心深處像是開了一個大洞，無邊的恐懼不斷地湧出來。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冷汗不斷從額頭滲出來，陸澤努力集中心神，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腳下，拚命的奔跑。
直覺告訴他，只要他停下一瞬，死神就會追上他，毫不留情的帶走他的性命。
他想過要不要將格爾木召喚過來，但恐懼還未讓他喪失理智，他很清楚，面對42級的相位之主，把格爾木傳過來，也只是拉着他一起死而已。
地圖上，群鷹領三個字離他越來越近。
陸澤的恐懼還在加深，彷彿沒有極限似的，他的意識已經難以集中，心中不停的冒出各種各樣的恐怖想像：並不是面容可怖的怪物之類的，那種東西和陸澤此刻所經受的相比，簡直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在恐懼的干擾下，他已經失去了感知時間流逝的能力，心中湧起的幻覺逐漸替代現實：他看見了自己的命運：他在獵場中失去了雙腿，好不容易帶着錢回到家，卻被告知父親因為未能及時進行手術，已經死亡，母親因為哀慟過度，心力憔悴，突發腦梗，成了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
陸澤擠出最後一絲理智，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不！這不是真的！這些都是幻覺！
他拚命提醒自己。
然而，一個聲音又在內心響起。
“不！這些都是真的！這就是你的命運！”那聲音彷彿天生就不容置疑，代表着真理。
陸澤心中的希望一點點消解。
他已經開始相信內心的那個聲音，開始認命。
眼中的光慢慢熄滅，瞳孔變得空洞。
腳步慢了下來。
這就是你的命運…這就你我的命運。
那聲音在心底不斷回蕩，就像一個沼澤，每重複一次，陸澤就被拖下去一點。
放棄吧…
放棄吧…
陸澤垂下頭。
好累啊…就這樣吧…都無所謂了…他木然想道。
他的腳步徹底停下，手臂也不再揮動…
黑暗涌過來，吞噬周圍的景象，吞噬光芒…和所有的希望…
手臂緩慢垂下。
黑暗漫過他的嘴唇，鼻子…眼睛，眼看就要將他吞沒。
啪。
一隻手突然從黑暗中滲出來，狠狠抓住了陸澤的手掌。
蔓延的黑暗停頓，然後，開始退散…
那隻手，彷彿搗穿了無邊的黑暗，光明開始回歸…
一個聲音穿過虛空，傳過來，如同雷霆一樣，把陸澤從混沌中炸醒！！
“你在幹什麼！！？你想死嗎！！？”
女孩憤怒的臉出現在眼前，她的眼睛彷彿燃着火焰。
手臂用力一拽。
將陸澤拉出黑暗。
世界重新回歸。
兩人癱倒在地上，喘着粗氣。
烏雲開始退散，清冷的光輝披撒下來，陸澤這才發現這裏居然能看到銀河…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
森林深處的黑暗中，一雙眼睛，靜靜注視着遠處的兩人。
“哈。”輕笑聲響起。
“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