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是夢亦非夢
“姐姐！”
唐韻禮尋聲望去，卻也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好在這個聲音她還算熟悉——她那個兩百來歲的老弟夢漪。她也不知道這個老弟是哪蹦出來的，反正他說是，那就是嘍。
可是這一回，夢漪的聲線不再像之前那樣帶着點耍賴撒嬌的意味，而是十分急切，甚至還有點……憤怒。
“不能殺她！”
“可它要殺我！”唐韻禮直冒虛汗。
“你不可以殺她！一定不要……姐姐，你聽我的！要不然……”
夢漪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不清。但唐韻禮還是聽得清楚。
“……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她腦中忽然一片空白，握着刀柄的手抖了一抖，險將那刀摔在地上。
怎麼這樣？
說真的，來自21世紀的唐韻禮原本就沒想過要殺人，畢竟在那個時代殺人絕對要償命的。可是如今這個時代，她想手下留情，別人卻是不想。
可如今約束她的不是償命……而是這樣的一個條件……
“不能和他在一起……”唐韻禮有些發愣，喃喃自語。
她忽然感覺似乎有一團空氣猛地撲過來，唐韻禮下意識將手中的刀柄死死抓牢，卻是再也不敢貿然攻擊。她緊緊皺起眉頭，恐懼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虛無，一時手足無措。唐韻禮最終只能毫無防備，向後方狠狠地跌了出去，方一個側滾起身，緊接着又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了脖頸，毫不客氣地將她拎了起來，又狠狠摔下。
唐韻禮原本以為自己會撞上床邊不遠處的屏風，可自己竟是毫無預警地，直接跌落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她這一摔額角着地，直摔得兩眼發黑。唐韻禮掙扎着站起來，只覺得房間劇烈的搖晃，實在難以保持平衡。刀早就掉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唐韻禮四下里亂抓，想扶着什麼站穩，可周圍什麼都沒有，她只能蹲下身體，可腳下的地面卻在她做出動作的那一刻，轟然塌陷。
一片天昏地暗。
唐韻禮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無助地墜落、墜落，可滿腦子都還在擔心蘇幕與和冬苡那邊如何。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膨脹，似乎是要衝破她的身體，並取而代之。
她輕易不想發出什麼聲響，便拚命咬住嘴唇，直到唇齒之間瀰漫起一股咸鮮味。
......
受不了了！
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彷彿在被撕扯着，火辣辣地疼。
真的受不了了！
“啊！”
她忍不住喊出一句，又連忙憋住，可疼痛還在繼續加重，四分五裂的感覺從每一寸肌理開始，一連滲進每一寸筋肉骨骼。
“啊——！！”唐韻禮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是一個完整的人，她幾乎可以想像自己從頭到腳血肉迸濺不成人形的樣子……
“禮子！”
蘇幕與的聲音忽然響起，聽起來十分地擔憂。緊接着，一隻有些冰冷的手覆上唐韻禮疼得發辣的面頰。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就像以前，她每每喝到滿臉滾燙神志不清的時候，他托起她的臉，很心疼很擔憂地輕輕喚她“韻禮”。
不過她好像更喜歡“禮子”這個稱呼。
他手心裏有些寒冷的溫度從面頰開始，傳遍全身，不適感也開始一點點減退。
她終於睜開眼睛，卻見屋中仍是之前那半暗不明的樣子。早上太陽升得很快，照理說明暗變化應當十分明顯，可是明明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屋裏的光線卻一點都沒有增強。
藉著一點光亮，她辨析着眼前這個黑乎乎的影子。第九小說網www.xiaoshuo9.com
蘇幕與這幅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樣。
他正站在她床前，俯着身子，一隻手覆在唐韻禮臉側，另一隻手按在她枕邊。他還沒來得及束髮，流水一般柔軟的長發便越過他肩頭，垂在她床榻上，配上蘇幕與這麼好看的桃花眼，頗有幾分陰柔之美。
畢竟是在這個時代，不束髮是極不莊重的，人們也就只有就寢時才會散發。她沒怎麼見過他披散長發的樣子。第一次見是在四王府，她尋着琴聲邂逅了月光里的他——第二次，就是現在。
只是不知為什麼，剛剛有一瞬間，她似乎把眼前的這個人誤認做了寧卿承——那個一大清早莫名其妙地收到她的休書的寧卿承；那個散下長發坐在榻上，滿眼驚愕和痛苦，還偏要努力隱藏起來的寧卿承；那個頭髮都不紮好就火急火燎跑去找她打架，還嬉皮笑臉地自說自話，說什麼約好了五年的寧卿承……
唐韻禮的心臟剛微微抽動了一下，她便連忙制止了自己這個愚蠢的念頭。
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唐韻禮鬢角的髮絲卻全被汗水浸濕貼在臉側，眉頭微微皺着，一雙對不上焦的眼睛睜得老大，十分茫然的樣子，還淚光涔涔的。
蘇幕與瞧見她這副模樣，心疼得不行：“你怎麼樣？做噩夢了？”他眸子很亮，眼神里滿是心憂，“已經沒事了，我在……”
我在……
他說，我在……
唐韻禮的心理防線轟然崩塌，好像身體不受大腦控制似的，自己坐起身來，朝他懷裏一傾，兩隻剛被嚇得酥酥軟軟的胳膊就要掛上他的脖子。
蘇幕與好像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身體明顯僵住了，兩隻手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頗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
可唐韻禮還沒回過味來，這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個掛在蘇幕與身上的沉思者。
我剛剛不是起來還下床了，現在怎麼還在床上？剛剛那只是個夢？不是說夢裏沒有痛覺的嗎，我怎麼疼得那麼真實？夢漪來過了？為什麼只有我不能傷及人命？那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剛剛地震了嗎？我還活着？可是為什麼我殺了人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夢漪原話是“要不然，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那要是這麼說的話……難道不殺人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咦……有這麼好的事？
……
！！！
唐韻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像被一把火點着，整個人忽然之間開始發燙。
她一把推開他，卷着自己的被子飛快地縮到床榻一角，又一把扯了枕頭擋在臉前，一邊有些發抖地連連擺手一邊斷斷續續道：“對對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蘇幕與不由輕笑出聲。
“啊啊——冬苡！冬苡！”唐韻禮忽然間想起，小聲驚叫之後連忙壓成個氣聲，滿臉通紅地從枕頭後面探出頭，慌忙地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又朝冬苡床鋪的方向指了一指。
蘇幕與卻不慌不忙，笑道：“她不在屋裏，大概下樓去給你做早膳了，不然——”
不然可要被你嚇壞了。
他想說，又猛地頓住了，唐韻禮本想追問，可緊接着，雙方也就都意識到有些不妥之處，一時都有些尷尬。
冬苡不在……就等於……
他們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而且現在天都還沒亮！
蘇幕與有點愧疚，他覺得他實在不該貿然闖進來……問題是她剛剛，真是喊得太嚇人了！
他想到這，又忍不住勾起唇角，於是抬手半握了拳，放在唇邊擋了一擋：“我先出去了，如果有什麼不適可一定要講。”
唐韻禮痴痴愣愣地點點頭，看他總是一副好開心的樣子，反而有些無措。
“等一下！”蘇幕與快走到門口，忽然被唐韻禮叫住，她有點艱難的開口，“我剛剛......有沒有喊得很大聲？”
“……嗯。”
蘇幕與眉眼霎時好看，像窗外還沒來得及完全落下的那彎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