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梁蒙
梁艾被放走了。
阿九不知道這兩天做了什麼交易,只看見他離開時灰敗的臉色和怨毒的眼神,以及謝無惑略顯自得的表情。
商人之間的蠅營狗苟他最為不屑。
“謝老闆,我突然記起來,司朔讓我拜託你一件事。”
“阿九少俠儘管說就是了,謝某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脫!”謝無惑衣袖一甩,顯得大義凜然的模樣,但阿九隻是在心中嗤笑一番,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他讓你在鳴鹿城裏找一個組織。”
“什麼組織?”
“一群胸口紋着虎頭的人。”
“這有何難?”謝無惑嗖的一聲從椅子上坐起,見狀就要往外面走,卻被阿九一把抓住。
“謝老闆,這可不是小事,先等我把話說完。”阿九認真的說道。
“我謝家怎麼說在這鳴鹿城裏影響還是有的,找個組織還不是手到擒來……”謝無惑小聲嘟囔着,但還是老實坐下,一副聽父母話的乖小孩模樣。
“找他們的事情,不要聲張。”
這是阿九的第一句話。
謝無惑一拍大腿,像是早有預料似的,漫不經心的答道,“少俠,這個你放心,打草驚蛇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不是的。”阿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司朔那傢伙巴不得能夠打草驚蛇,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惜即使前些年這鳴鹿城被他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那些人是最血腥的劊子手,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是毫無良知的禽獸。哪怕現在的你貴為南晉第一大商,若是在睡夢裏被人摘了腦袋,該用什麼價格買回來呢?”
阿九話裏帶着幾分戲謔和調侃,似乎在諷刺謝無惑,但他並未在意。只見謝無惑面沉如水,修長的指頭在椅子兩旁的扶手上輕輕敲打着,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那些人是誰?”
“黑虎幫,是邊塞的一個與五邪教關係密切的組織。這是我知道的一切,司朔或許知道更多,但他並未告訴我。”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謹慎調查的。”謝無惑不可察覺的點了點頭,“少俠,還有其它的事么?”
“沒了,”阿九搖搖頭,腳步往外邁,“你好自為之。”
謝無惑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始終沒能說出口。
待到房間徹底只剩他一人時,謝無惑站了起來,長嘆一聲,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畢節孤兒中唯一還活着的傢伙,還有那一位,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想起了自己房間裏堆積如山的文書資料。
十五年春,司朔初現邊塞,手刃馬賊二十又二,年僅十二。
十七年秋,攜畢節孤兒阿九,三日除去四個馬賊團,共殺人一百又三十四。
二十二年夏,南晉武林世家公孫家被滅口,行兇者據目擊者描述,是位手持雙短刀的年輕人。註:公孫家為張公公用於掌控武林動向的眼線。
二十三年春,南疆白苗被黑苗挑撥發生內亂,但不到一日便被平息,平息者是位雙短刀少年。
“呵……”
……
忍受着大街上民眾異樣的目光,梁艾瘸着一條腿回到了家中。
梁家,鳴鹿城真正的掌控者,把持着鳴鹿城所有的酒樓客棧行業。
當然,這只是表象。
像是一灘渾水上被太陽照射的發亮的油膜,遮擋了底層的污穢。
“爹,任務失敗了!”梁艾跌倒在一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身前,哭訴道,“死了,人全死了!”
這位中年人,就是現任梁家家主,梁蒙。
雖然他長着一副武夫的面孔,甚至被絲綢包裹的胳膊上條條青筋暴起,可是卻一副文人姿態。
雙腿併攏,上麵攤着本線裝書,邊角已經被摩的起了毛邊,手裏捧着杯清茶,神情怡然自得,哪怕是梁艾的大聲哭訴攪了他的清凈,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瞪眼,然後將茶杯放下,書本收起。
“平日裏那麼光鮮,今兒怎麼像條落水狗呢?”
哪怕是他的親生兒子,梁蒙依舊不遺餘力的嘲諷着,又走到他跟前,用鞋尖輕輕踹了幾腳梁艾的臉,留下幾個大大的黑印子,看上去更像是一條偷食兒逮住后被暴打一頓的野狗。
“爹,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梁艾並不在意這些,或者說,他這幅態度才正常,梁蒙若是什麼都不表示,甚至對自己笑眯眯,那他才要擔心。
對於自己這麼看似有些古怪的親爹,梁艾是最了解不過的了。
可是他的傾訴還沒說兩句便被梁蒙打斷了。
“肅靜!”梁蒙不滿的瞪了一眼,回到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用手托着腮,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說道,“梁艾呀梁艾,我教了你多少次,遇事莫驚慌,要沉得住氣。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再看看你大哥,若不是我親眼看見你從你娘親肚子裏爬出來被我養這麼大,早就派人把你給剁碎了埋在院子后那株牡丹花下面,讓你跟你娘親團聚。”
“先說說,什麼死了?”
梁蒙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終於輪到梁艾說話的機會了,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才說道,“爹,你給我派的那些人…那些人全死了!”
“就是您說的那些,哪怕是天下第一高手落入包圍也會死無全屍的那幾位,被……”
“砰——”梁蒙手邊的那盞茶杯飛向了梁艾的臉,砸了個粉碎,滾燙的茶水在他臉上肆意橫流。
“那種騙小孩子的話你也行?那些傢伙,不過是殘次品罷了。”梁蒙發出一聲尖銳的笑,看向梁艾的眸子卻變的冰涼無比。
“爹,我……”被他的眼神看的脊骨發涼,梁艾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你還有臉叫爹?”梁蒙毫不客氣的一條踹到他的肚子上,將其踹飛一丈之遠,撞在房間的牆壁上,匍匐着,大口喘氣。
不過踹上一腳后,梁蒙眼中的冰冷也散了許多,這讓一直小心觀察他臉色的梁艾也鬆了口氣。
“爹,你聽我說,我按照您的要求去謝家鹽號,本是想惹些事端藉機看看那位南晉第一大商究竟是何等人物,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小子,將我帶的那些人全給殺了,還…還打斷了我一條腿!”
聽完梁艾的話,梁蒙並未立刻做出反應,而是沉吟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個小子是誰?”
“我…我不認識,不過和那位謝無惑似乎是認識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是爹,那位謝無惑還讓我給你帶話……”
“說了讓你退下!”梁蒙徹底撕去了偽裝,一股極度暴虐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來,“謝無惑也配讓你給我帶話?哪怕他是龍,到了這鳴鹿城,也得給我伏着!”
梁蒙說話時的姿態像只擇人而噬的凶獸,讓梁艾不禁吞咽了口唾沫。
“敢殺我的人?哪怕只是殘次品,他也不配!我會讓他們知道,梁家,不是那麼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