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歡喜成空

秦暮站在城牆上，看着城內城外，塵土飛揚，全海城的男人們正在揮汗如雨的賣力幹活。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就往城內縣衙的方向看去，那裏，住着被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是的，那個姑娘，很久之前就被他放到心上了，所以，他才會在那麼早的時候，對她動了念頭，起了想要將她拐回山谷的心思。

誰知造化弄人，他沒有護好她，反倒換成了她護着他。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剛恢復回來的那夜，他紅着眼，在入侵的人群中一陣廝殺，許是他在劇烈運動中觸發了身上的哪一處穴位，混沌的大腦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事後，他第一時間想要去尋她，想見她一面，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還不待他做出決定，許易已經做好決定，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許易去找她。

後來，他終於在一片火光中見到她，她明明害怕得不行，卻為了安撫別人而努力裝成一副鎮定的樣子。他也沒有忘記當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時那眼眸里露出來的激動和欣喜，看，她心中明明那麼的害怕，那麼的惶恐，可她見到自己的第一眼時，卻不得迅速調整好情緒，反過來安慰在她看來依舊神志失常的自己。

也就是那一刻，他就突然覺得沒有臉見她，他的內心充滿了愧疚和挫敗，因為作為一個男人，他不但沒有保護好自己中意的姑娘，反而讓中意的姑娘因為自己吃盡苦頭，受盡磨難。

她小小年紀，雖然無親無故，又容貌艷麗，卻充滿了智慧，雖然比不上那些常年混江湖的那份圓滑世故，但心中也小有計謀和成算，輕易吃不了虧。只要他當時好好的安排一番，多尋幾條門路，定然也能為她安排出一個好的前程。

若不是他動了心思，讓她跟着自己從邊城一路輾轉到漢城，她不會遇到東廠的人，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

每當看到她累得連飯都吃不上一口，隨便找個凳子坐下就能睡過去時，他就非常的後悔，後悔自己當初一念之差將她帶在了身邊。

想到自己神志失常的那一整年，她一個小姑娘不但肩負着照顧他的責任，還因為阿易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連整個山谷的生計也自顧自的攬了下來。而那時的自己，不但沒有給她幫忙，還總是給她添麻煩，給她增負擔。

那一年，是阿易陪在她身邊，幫着她克服各種困難，為她解決了許許多多的麻煩，他也就越發的接受不了自己之前混混沌沌的過的那一年，心生魔障而自我厭棄的他，便下意識的想要遠離她，躲着她，甚至覺得自己一無所成，不如讓阿易照顧她吧，反正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又見他二人平日裏比旁人更顯親近，又想到成親前一晚阿易為她守門醉酒後的種種，以及曾經在百草堂醒來偶然聽到百里大夫嘴裏的念叨，那樣的念頭也就越來越強烈，後來索性找個借口離開了山谷。

在外飄蕩的那些日子，他是鐵了心的想要斷了自己的心思，也是鐵了心的要將她讓給阿易的。

忙碌的時候還好，閑暇時，他卻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於是他又不得不山谷，直到他再次回到山谷，碰到了生病暈倒的她，當他衝過去抱起她的那一刻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又圓滿了，心似乎也因這麼一抱又被填滿了。

然，靠她靠得越近，他的心卻越亂，越雜，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要放棄她嗎？他可以放棄她嗎？他放得下她嗎？他的內心，在留下她與將她推給阿易或是與阿易共同守護她這三者之間來回搖擺不定，從未經歷過感情的他，再次在她的跟前露了怯。沒有出息的他再次逃離了她的身邊……

他告訴阿易，他不能讓她這樣跟着自己。他不想委屈了她，他想要給她更好的。其實，他不過是不知以何種態度去面對她，不知道該跟她從何說起，說他有病，她若是真的跟了他，他們以後可能會沒有子嗣；他也不敢問她，自己若是有病她還願不願意跟着自己；更不敢真的將她推給了阿易。他是真的怕，怕只要自己一說出口，她就不再屬於自己。

說到底，他就是不想放開她的手，他不想讓她去找別人，往後餘生，若是他的生命中少了她，那得多漫長啊！

所以，他連個解釋都沒有，又離開了她的身邊，他知道她的病是因為自己，所以他加緊了步伐，動用一切的力量，迅速在短時間內控制住海城，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的病好起來，但他想，若是他有了權利，有了財富，那她也就能少操些心了，如此一來，她的那些鬱結於心的心思，自然也會跟着散去不少吧！她就再也不會累得暈倒了吧？

誰知道，他還是沒能讓她真正的閑暇下來，她那麼聰明怎會不知他們在外做了什麼，曉得一些苗頭之後，她竟然又號召山谷周邊的人做什麼口罩和衣裳。做了那麼多的衣裳和口罩，山谷里的人怎麼可能穿得完，她當然是為了他們。

還有出現在山谷周邊的異常，若不是她發現問題及時處理，當即做了決斷，如今恐怕又是一場災難蔓延在海城上方。

看到她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真是又驚又喜。天知道，他有多麼的想念她，可看到她和阿易那般姿態，他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個什麼樣的心思，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還有些莫名的憤怒。總覺得自己滿腔歡喜竟然是場空。

所以，當她試圖抓住自己的手時，他生硬的避開了。看着她滿眼的受傷，他到底沒有狠心的轉身就走，他到底捨不得就這樣將她留在原地。更捨不得眼睜睜的看着她被阿易帶走。

當她抱住自己的那一刻，他那滿腹委屈也好，失落也好，憤怒也罷，通通的都因為她的那個擁抱而消失殆盡，剩下的，儘是雀躍、歡喜，還有幾分隱秘的快活。

然，女人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上一刻她還一臉嬌羞的讓他幫忙穿小衣，下一刻就翻臉不說話了，看到她跟自己無話可說，卻能對着阿易喜笑顏開，他心中的那團無名火瞬間蹭蹭蹭的就往上躥，那無名的怒火讓他喪失的理智，驅使他起身就離開了住處往縣衙外走。

結果前腳邁出縣衙大門，他又心中失悔了，覺得自己這般，跟那無理取鬧的孩童沒有什麼區別，想到自己以前若是這般掉頭跑出去，她勢必要到處找的，如今海城正在大力改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又滿街都是灰塵，於是他又往回走。

誰知道回過頭去，她不但不像往常那樣追出來找他，還在屋內跟阿易正聊得起勁。

她心中是不是真的沒有他了？所以他離開也好，留下也罷，她都不在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