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溫情

在人類的書籍中，承諾一直都是個很美好的詞語。它用瘦弱的比劃構築起看似光明無量的未來，你能想像到的一切明媚光景都從廢墟上轟然出現。

似乎沒有“承諾”、“誓言”這樣的字眼，就總是缺少了些什麼。沒有在自己的一生中，從未對別人承諾，更沒有人未曾信任過別人對自己的誓言。

陸寒昭曾經覺得，空口無憑的言語簡直是最無用的。大概因為等待的太久，還有對十一的失信，他對自己的承諾失去了信心，久而久之，這兩個字在他的心裏也就失去了重量。

這一次不同。

答應了老師，風岳山的事他就不會不管。

但現在，他又多了一個渴盼。

他想活着回來，不管是以怎樣的身份，哪怕只剩下一口氣，也要重新站在十一的面前。

至於回不來的可能，一點都不願去想。

越來越不像從前的那個他，所作所為都像極了一個追求平凡的普通人。

第二天早上醒來，陸寒昭躺在床上許久，他睜開眼，昨晚的不真實感依舊籠罩着周身。

他昨天本來是想燒掉之前所有十一的畫像，中途被十一的視頻電話截住

光線從外面透進來，崇初書院似乎重新煥發著生機，現在明明是夏天，卻像是剛進入春天那樣，一切都等待着盛開。

正是好時候。

崇初書院許久不經如此，他亦然。

“先生！先生！”

一陣吵鬧傳來，是沈濁的聲音。

今天沈濁穿了一件紅色的衛衣，少年挺拔，皮相骨相都是上好，整天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不然不知道又要迷死多少過來遊玩的無知少女。

沈清跟在沈濁的身後，抱着蜷縮成一團的飛雪，看着屁顛屁顛衝過去的沈濁，眼神無奈。

昨天飛雪說話太沖，他和沈濁怕傷了先生的心，兩個人研究了半天，得出結論，能夠撫慰先生心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十一給喊過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飛雪，一會兒先去給先生道歉，等十一來的時候，也記得整理好情緒，別再像上次一樣把她嚇到，嗯？”

摸了摸飛雪的耳朵，瞧見她眯着眼睛，有些不情願的“喵”了一聲，不過，看樣子是會乖乖按照他說的去做。

沈清十分滿意。

自從上次他和飛雪倆人鬧了那麼一出之後，好像感情也沒有生分，反而比之從前更好了，至少在某些時候，飛雪終於肯聽進去他的建議。

沈清很樂意見到這樣的變化，他正一點一點滲透到飛雪的生活里去。

縱使她再乖張叛逆，她的耳朵都只會給他摸。

想到這，沈清手癢，又摸了幾把。

沈濁氣喘吁吁的來到陸寒昭的房門前。

今天好生奇怪！一向習慣了早起的先生居然睡到現在。

先生睡眠很淺很輕，往日的這個時候已經在習字了，或是在風岳山上侍奉師祖。

“先生，別睡了！大事發生！”

紅色衛衣的少年湊近窗欞，拉開一條小縫，朝着裏面喊。

沈清很佩服沈濁能把什麼事情都誇大十倍的能力，這還是先生在休息的時候，怎能上前這樣叨擾？

但想到今天日子特殊，也就由着他去了。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先生要去重塑天金書的事，彷彿這樣做，這件事就永遠都只是一個符號那般停留着，他們也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是吵吵鬧鬧的一大家人，在這一方天地里過活。

陸寒昭洗漱完畢，這才拉開門。

“先生，今天崇初書院有貴客要來。”

沈濁開門見山。

“時間來不及了，我就長話短說……先生，對不住了，我直接進來了！”

隨後，他把手裏提着的兩大袋子一橫，直接從陸寒昭身邊擠了過去。

“這是……”

不等陸寒昭說完話，沈濁就開始了。

沒過一會兒，陸寒昭常穿的外套就被沈濁脫了下來。

他脾氣溫和，就任由着沈濁折騰。

沈清抱着飛雪，在陸寒昭旁邊恭恭敬敬的站定。

“先生，飛雪有些話要對您說。”

見飛雪沉默不語，沈清把她放下來，推了推她。

飛雪走到屏風后，一個轉身，又變成了女孩兒的模樣。她扭扭捏捏的站到陸寒昭面前，嘟着嘴，小聲開口：“先生。”

“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沒有考慮到您的心情有多為難。這件事……不該怪您。”

不應該因為先生承擔了全部的記憶就指責他，他不是有過錯的人。

有過錯的，是把先生和十一推向這些結局的所有人。每一個細枝末節的走向，都導致了這樣的結局。

“我說錯話了，先生，你願意原諒我嗎？”

飛雪越說氣勢越弱，內心也愈發愧疚。

沈清說得對，她總是這樣衝動做事，這樣的脾性會傷害到身邊的人。

先生已經很為難了，他們作為先生最親近的人，應該理解和幫助他，而不是繼續給他壓力。

陸寒昭頷首，面上也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又怎麼會真的生飛雪的氣？

能留在這裏的時間或許已經不多了，此刻格外珍惜着。

瀕臨解脫的心情在內心深處緩緩瀰漫，陸寒昭甚至有些希望明天快點到來了，因為只有這樣，那痛苦又難捱的三十天也會加快進度，無論如何，三十天之後……他這經年的等待也終究是要塵埃落定了。

不管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總歸是要有個結局的。

有結局，便好。

誰都看得出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可明天……就是他去重塑天金書的時間了，誰都不知道先生為什麼這麼開懷。

先生越這樣沈清心裏就越難受。他按捺下心頭的低落，擠出一副好看的表情：“先生，你不妨猜猜，今天我們找了誰過來？”

對於這個答案，陸寒昭心裏清楚得很，但他偏偏不故意回答出那個答案，跟沈清他們兜着圈子。

“老師？”

陸寒昭挑眉，留意到沈清沈濁還有飛雪三個人緊張兮兮的表情，只覺得這三個孩子可愛得緊。

無論再過多少年，他們也永遠都是陸寒昭眼中的孩子。

也永遠都是陸寒昭深愛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