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聖光不曾邂逅的美麗

“但有個道理，希望你儘快可以明白。”老師口氣突然嚴厲地說：“你沒有親眼見過，親自經歷的事情，就不能被完全相信，尤其是書上的東西。”

漆安驚訝地看着威廉：“書上的東西不能完全相信嗎？”

威廉：“沒錯。”

“不對，老師，既然書上的東西我們都沒經歷過，都不能相信，那我們為什麼要看書？”漆安反駁道。

“如果你是其他年長的學生，這個問題會顯得很愚蠢；但六歲的你能這樣提問，那很不錯。聽好了，漆安：你所掌握的知識，有些是已經證明是正確的；有些是你認為正確的，事實卻是錯誤的；而絕大部分是無法驗證真假的信息。何時選擇相信，何時選擇否定，這是智慧。”

漆安並不能完全理解這些。當然這很正常，因為他涉世未深。但他從那天以後看書的時間變少了，更多是在問葉燼書上的問題。

漆安很聰明，因為他知道漆叔不會騙他，因為沒有必要。只要葉燼說經歷過這件事，那就可以證明這是正確的。

“漆叔，你有沒有被魔物襲擊過？”漆安期待地問着。

“為什麼關心這件事？”葉燼反問道。

“因為我想聽聽你被魔物襲擊的經歷，來確定魔物是不是邪惡的。”漆安一本正經地說道。

“魔物？你指的是什麼？是什麼動物還是人？為什麼那些動物被稱為魔物？你先搞清楚這個問題，再問我吧，孩子。”漆安頓時語塞。

同年，改ge派反抗神父失敗，2萬反抗者全部被屠殺填埋，消息震驚全國。為消除以往至今的負面影響，滌盪計劃實行，王國的魔法師一個小鎮接着一個小鎮釋放特殊結界清除記憶，並派軍隊進行搜查，銷毀負面信息，屠殺反抗人士。三個月後也輪到了這座邊境小鎮。雖然威廉有能力保護村裏的所有人對抗結界，但是他只是秘密地保護了幾個他最親愛的學生，其中包括漆安。

“聽老師的話，我本來並不完全相信報紙上的信息，”漆安認真地說：“但今天的事，證明了確有其事。正因如此他們才需要人們忘記。這也說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麼事？”威廉饒有興緻地問道。

漆安：“他們無法對抗人民的力量，所以才會採用這麼費時費力的辦法。”

威廉感到驚訝，這樣的話，更像是改ge派的領袖所號召的。威廉當即對漆安盛讚不已。

從此，漆安成為了威廉的重點關照對象。時間一晃而過，漆安已經時年13歲。他從小就開始練習魔法，而且天賦異稟，在思想上也遠超威廉的其他學生，令老師非常欣慰。

葉燼更是如此。

漆安其實隨着時間的消逝，也逐漸忘記了魔物的那個問題。雖然是靠近邊境的小鎮，但血族並沒有主動進攻。人類這邊不斷有軍隊前去駐紮，不時可以看見獅鷲騎兵從天上滑翔而過。

有一日清晨，漆安在森林裏獨自練習構築。他每次都可以把魔力控制到極小，儘管如此每天也都只練習幾次，為了防範未然。今天按照計劃練習的是聲音捕捉魔法。他正好閉上眼睛，放鬆地聆聽森林裏寧靜的聲音。

他不止一次這麼做過。放大后的森林的聲音，除了蟲兒的蹦跳、風的舞蹈、鳥兒的歌唱比賽，偶爾還會有些他辯識不出的音樂。

今天的音樂比以往更要響亮一點、清晰一點，他今天可以分辨出這如鳥兒一般清亮又柔美的歌聲是來自何處。以往每當他尋找時，歌聲的主人都悄悄地、快速地躲開了。

出於尊重，漆安沒有細找。但是今天，他不止為何，心情非常微妙，他保持着聽覺強化魔法，朝那個聲音走去。

這一次，歌聲越來越清晰。漆安驚訝地發現，歌聲雖然清亮，但卻似乎有些哀傷凄婉。似乎是過於陶醉，這次她沒有選擇逃離這裏。

漆安找到了大樹後面聲音的源頭，以及顯露出一部分的大翅膀。其實這對棕色翅膀看上去平平無奇，如同一隻超大型的鴨子的翅膀，但在這靜謐的綠色聖地，在這清麗哀婉的女性音色中，是如此地美麗。

那是生命的美麗，不得不去尊重的美麗。

漆安聽着這投入到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存在的歌聲，他覺得如果自己小心一點，或許可以悄悄繞到這名亞人的側邊。但這樣做顯然是剝奪了他人的安全感，也會帶去恐懼，更是一種不尊重。

所以，他選擇遠遠地停了下來，等女子唱完那首沒有歌詞的哀傷。音樂本身就是一種語言，是即便沒有一個字，也能讓人聽懂的藝術。漆安也在此時鼓掌着，為她鼓掌着。

翅膀輕微顫抖了一下，接着開始慢慢向上平移。一個皮膚亮銅色的鳥類亞人轉過身來，她看上去並不是很驚訝，但也並不是毫不驚訝。

但漆安很驚訝，說來慚愧，這種驚訝純粹是因為……她太美了！至少對那時的漆安而言，這種讓人心裏小鹿亂撞的感覺讓漆安第一次品味到這種慌張。

那女人對漆安微笑着，收翅微鞠躬道：“謝謝你。”

“你……知道我在這裏？”漆安突然意識到。

“嗯……如果我如此遲鈍，也便無法活到這麼大了。”她點點頭。

漆安好奇：“你們不害怕人類嗎？尤其是魔法師？”

“你以前就有好幾次抓住我的機會，而你從來沒有這麼做，這次也是，所以我相信你。”亞人微笑着回答道。微笑有好幾種，但是這種在漆安的心中是最甜美的，直到5年後，漆安才遇到第二個擁有這種甜美笑容的人。

漆安意識到自己全身都變得炙熱，他第一次有這樣的奇妙感覺。

漆安：“你……你叫什麼名字？”

茶：“我叫茶，鴛族。你呢？人族少年？”

鴛族？在人們的印象中還是非常少見的，據說以前經常在餐桌上可以見到，現在只能在奴隸商人的囚籠里或者貴族們的長鞭前可以見到。

漆安雖然想問亞人為什麼會在這裏，但還是沒有問出口。可以想像地出，這個答案並不會有多大意外。

漆安：“你來這裏多久了？”

“一個月不到，這裏沒有十字軍，也有很多蟲子，我過得還挺好。”茶露出了禮貌的微笑，但這並不能證明她是否真的覺得自己過得很好。因此，漆安主動地說：“姑娘，來我們家住吧！我們會保護你的！”

茶凝視了漆安真摯的眼神許久后，婉拒道：“保護一個亞人對你沒有好處，而且你的家人和身邊人也不會同意的。不過我還是非常感謝你能這樣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有個家。”

漆安問道：“那你會住在這裏嗎？我可以經常過來看望你嗎？”

“目前我也無處可去，我們這樣的亞人鳥類飛得不高、不快、不遠。無法抵達遙遠的布拉圭雅（魔晶大陸上的亞人國家），獸人會以獵殺亞人為榮；人類永遠都有唯利是圖的捕手，而血族及其手下可不會放過能在饑寒交迫時維持生命的糧食。我們就是你們砧板上的肉罷了。”說到這裏，她的眼睛望向別處，隨無言無淚，但卻讓人動容。漆安在此前其實也隱約了解了一些關於亞人的處境，並且有對亞人感到同情，但是此時的話依舊是更深地撼動了他人類心中的罪惡感。

“為什麼聖光不能保護你們……”漆安喃喃自語道。

而這位亞人卻一針見血地說：“聖光是神對孩子的饋贈，可我們並不是神的孩子。”

她不知道這句話影響了眼前的人一生的人生軌跡。或許沒有她的存在，眼前的那個孩子只會虔誠地侍奉聖光，和那些迷信之人一同期待神會注視這一切、改變這一切。

這句話讓漆安直接質疑了神。神是絕對的、無私的，但也是相對的、自私的。漆安潛意識裏已經發現了事物都有多面性這個本質。

“抱歉，這才發現你是位牧師呢！忘了剛剛膚淺的亞人‘詆毀聖光’的話吧。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和教會沒關係吧？”茶的道歉顯得很客套，不過如果對象不是漆安，肯定還要再表現地誠懇一些。

漆安：“放心，我不是教會裏的人，而且你根本不是「膚淺的亞人」。你似乎接受過不錯的教育吧？”

她聽到此話后發出自嘲般的笑聲，然後答道：“不錯的教育……算是吧，甚至我可以說，要比大部分人接受了更好的教育。”看她的眼神明顯地哀傷，漆安感到一些好奇，但也意識到可能讓她回憶起不好的東西，又有些愧疚。

“人類的少年，能認識你真的很高興。這裏對我而言也很危險，老實說把我的位置告訴你更是冒着巨大的風險。人類是很會撒謊的，而且也是善變的。但與其死在其他人手上，我更希望和你約定：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為你犧牲，那請你直接告訴我，我一定會答應你。只要別對我說謊，我都答應你。”茶是笑着說出這些話的，而漆安卻是哭着答應的。

漆安本不想答應，他發誓自己永遠不會傷害她，並且會儘力保護她，但奈何茶固執地要求他一定要答應。

漆安在茶的陪同下採集了藥材后就離開了森林。從那天起，漆安經常來到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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