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都知道?”清逸王怒不可遏,“是活得不耐煩了,專門來送死的嗎?”他的情緒難得激動。
“父親,”楚慕轉頭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十分平靜:“請注意一下你的情緒,大長老是沒有喜怒的,就算是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突然這樣在乎我的生死,我會很不習慣的,會錯以為……你是在關心我。”
清逸王臉上的怒意驀地僵住,斂下眉眼,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然左邊暗格由很小的洞擴大成一道暗門,打開,三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從裏面走出來,一式一樣的雪白袍子,纖塵不染的,他們恭敬地對楚慕行禮道:“主上。”
然後才走到清逸王的身邊,道:“大長老,是不是主上一時失手,錯投了暗夜令?按照大明令的吩咐,應該是投入右邊的暗格里才是。”
清逸王面無表情道:“是,他……”
“不是。”幾乎是同時,楚慕打斷了清逸王,面對着那三位長老,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大明令所立的儲君優柔寡斷,根本無法擔當一國之君的重任,本王覺得,另一個人更合適。”
“慕兒!”清逸王失聲叫道。
這恍如隔世一般的稱呼讓楚慕呆住……二十四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的名字……
然而,只是笑了笑,楚慕卻並不領情,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道:“如果諸位長老不放心,怕本王為己謀私,那麼現在就可以行刑了。”
“這……”三位長老相互望了望,頗為不解,一人笑道:“主上,這暗夜極刑不是隨便玩玩的,冰火二重極刑,如果是普通人受了,必死無疑。就算主上有暗夜的內功護體,也會吃不消,會留下多重隱患……”
“我知道。”楚慕打斷他們的絮絮叨叨,“有什麼樣的後果,我都已經想清楚了。這是我的選擇,別耽誤時間了,快些行刑吧。”說著便往那扇黑洞洞的大門走去,腳步再沒有一絲停頓。
那三位長老望了清逸王一眼,見他的面目森冷卻沒有一句阻止的話,不再猶豫,跟在楚慕身後入了那扇門——
“主上,屬下是依祖制而來,既然是主上自己的選擇,那屬下等人便不會手下留情,出手會極重。”
“主上,先是火刑,猶如烈火焚身,再是冰刑,如同冰封三丈,如此三番。兩種刑罰,若單獨受了,主上或許熬得住,可是如果交替受了,時冷時灼,傷害的便是內臟,不傷皮肉。”
“主上,受刑之後內功等同喪盡,屬下三人會為主上療傷三個時辰,以保證不會有性命之憂。”
“主上,你想清楚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一旦受刑,會留下終身的病痛,且無葯可治。”
“……”
清逸王閉上眼睛,他已經聽不下去了,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皇位之爭,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是楚離還是楚蕭做皇帝,又有什麼區別呢?
許久,他聽見那扇門後傳來楚慕清朗的聲音,似乎是帶着笑的:“本王想得很清楚,開始行刑吧。”
“月兒,你怕不怕?”
這是一個很大的宅子,空蕩蕩的,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說話時候的回聲,而這問話,不是母親的溫和,也不是友好的親切,是說給另一個女人聽的。
孩子很小,才兩歲半,她聽不出大人語氣里的異常,也看不出他們的眼睛裏閃着的光芒,然而她卻知道母親的懷抱是最安全的,於是她縮進母親的懷裏,連小腦袋都不肯露出來。
“賞心妹妹,你看,月兒她害怕了。”女子着一身白色軟煙羅,乍看起來美麗無害,可是那一雙鳳目里的凌厲卻讓人不寒而慄,她在笑,可是笑容卻是冰冷的。
“你抓我們來做什麼?”賞心蹲在地上,抱着楚月,輕輕拍着孩子的背,抬頭問道,眉心的一點硃砂分外明艷。
顧姳煙鳳目一眯,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直,那是軍人才有的姿態:“我以為你明白,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愚蠢。好,既然如此,現在就給清逸王府的小王妃寫一封信,說你被挾持了,讓她過來救你。”
賞心眉心緊擰着,搖頭:“你要她來做什麼?不,我不會寫的。”
“呵呵,”顧姳煙嘲諷一笑:“你以為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行,既然你這麼喜歡做選擇題,那我就成全你,要麼就讓她馬上過來,要麼就讓楚蕭和月兒為你陪葬。”說著一把上前扯住楚月的胳膊,賞心死死地抱住孩子的腰,然而顧姳煙用的力氣太大了,楚月疼得哇哇大哭了起來,賞心條件反射般鬆了手,采苑的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眼睜睜看着孩子落到顧姳煙的手裏。
顧姳煙冷笑,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遊戲一旦開始了,就不能再停下來。你看看,到底是做娘親的心軟,孩子一疼馬上就放手了。不過可惜,我沒有孩子,也不知道你的感受,所以,別和我耍花樣,因為,你玩不過我的。”捏着楚月亂掙的胳膊,她還在笑,目光轉冷:“別這麼瞪着我,也別想求我,我不是楚蕭,不會心疼你們母女的。像你這樣的女人一直被男人保護着,什麼都不懂,只想相夫教子,這種低級的願望你不覺得很羞恥嗎?再說,太子現在遇到了困難,古來成王敗寇,你不應該去為他做些什麼嗎?比如說,把你的好朋友叫過來……”
“快去!要不然,我的手就更掌握不了分寸了,要是月兒疼得受不住,便是你這個做娘親的太狠心了,見死不救……”顧姳煙低頭望着楚月,孩子個子矮,一雙小手不斷地抓着她打着她,口中還念念有詞地罵:“壞人!壞人!壞人……”聲音嫩嫩的帶着哭腔,手上一點力道都沒有。
“月兒!你再調皮,可別怪我不客氣了。”顧姳煙一聲怒喝,一把將楚月丟到了賞心的懷裏,扯了扯被她拉皺的衣服,厭惡地蹙眉,望着賞心,賞心抱着楚月,心疼地淚眼汪汪的,顧姳煙笑道:“收起你的眼淚!現在就去寫信,讓她一個人過來,不準帶其他人,否則,我馬上殺了月兒!不要懷疑我說的話,也許你不知道我以前殺過多少人,那麼我可以立刻證明給你看……”
“我……我寫……”賞心摸了摸月兒的臉,為她擦去鼻涕,自己的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滿面,小葉子,我背叛了你,只希望你也背叛我,這樣,你就不會來了……
這裏是顧家的倉庫,規模很大,顧姳煙出了宮,曾回顧府探望了已經過世的顧相,老人家躺在準備好的棺木里,卻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顧姳煙的鳳目盯着倉庫的大門,沒有落淚,只是眼眸黯淡,許久之後,大門打開,清逸王府的那個女人如約而至。
喬葉走得很平穩,沒有半點慌張,沒有人說話,倒是那個小傢伙先開口了,沖喬葉喊道:“森森!”欣喜中帶着害怕的哭腔,嗓子都哭啞了。
“月兒!”喬葉對她笑,賞心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頭去,淚落如雨:“小葉子……”
“站住!”顧姳煙終於火了,用劍指着喬葉冷笑:“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來送死了!為了兩個不相干的人,值得嗎?何況她還背叛了你,為了她的孩子讓你來送死!我早就聽說,相國府的四小姐蠢笨如豬,只是想不到換了一個身份之後腦子還是不好!”
喬葉停住腳,眉頭蹙起,毫不躲閃地望着顧姳煙:“你真是可笑,我來了,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嗎?是,我是愚蠢,在你們這些聰明人眼裏,誰不是愚蠢的?可是你既然這麼聰明,為什麼還要利用孩子來威脅母親呢?”她的手不經意地放在小腹處,她現在也是母親,知道另一個母親的痛苦。
悄悄打量四周,沒有多少人,暗處的夜風應該都可以解決,至於顧姳煙,想在她的銀針下佔到便宜,是不可能的,這一次,全部都是淬了毒的。當務之急,是把賞心和月兒保護好,楚蕭做不了皇帝,她已經虧欠賞心太多了,當然,也不能再給楚慕添麻煩,這樣的事情,她必須得自己解決。
“母親?”顧姳煙聽完嗤笑出聲:“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只存在可利用與不可利用兩種人,從來沒有什麼孩子、母親的分別,你跟我說這些,不覺得太可笑了嗎?”顧姳煙從小喪父喪母,唯一的親人不過是爺爺。
原來有些人根本不與你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因此語言不通。喬葉沒有再理她,慢慢地舉步往賞心身邊走:“賞心,你有沒有受傷?”
“我……”賞心抬頭望着她,正要回答,顧姳煙卻閃身上前,迅即地將楚月從賞心懷裏拽走。
“月兒!”賞心撲過去想奪。
喬葉停住腳,努力鎮定道:“你抓月兒做什麼?她只是個孩子,有什麼可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