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和談
一聽蕭易安說自己要去,檀逸之哪裏會同意讓她陷入到危險之中,立刻果斷的否決說:“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能去!”
“為什麼不行呢,那個突厥使臣說了,只要大周的皇后親自前往,和談的條件可以再加以商議,說明事情大有餘地。”
蕭易安微微仰着頭,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
同時她那一雙如同黑曜石的眸子,乾淨清澈的像是不曾沾染一絲雜質,此刻已經透出了堅定的神情,讓人情不自禁的心軟。
但是檀逸之將心一橫,“這明顯是個圈套,你不能去!”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語氣太嚴厲,於是他又放鬆緩下來,慢慢開始地解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是想憑着過去與她的幾分交情,去平息雙方之間戰火的干戈。只是現在的突厥太后已經不是當年燕朝的昭靈公主了,她現在心狠手辣,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既然現在她將你當做了仇人,就不會再顧念當年的交情了,你去與她相談,無異於是羊入虎口,況且以你大周一國之母的身份出現在突厥人的眼裏,恐怕也會反過來將你抓起來當做威脅的籌碼,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蕭易安看到他的反應這麼激烈,只好先安撫他。
“你放心,我絕不是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才做出這個決定的。聽說朝堂上有大臣主張要不動刀兵,要突厥人自己退走?”
檀逸之思慮着說:“這次的突厥來勢洶洶,但是他們的兵力有限,一路上長途跋涉,路程太遠,絕對沒辦法打到金陵來。所以有官員建議說,不用管這些突厥人,讓他們搶夠了幾個城池之後就回草原去,戰亂自然會停止。”
蕭易安憤然說:“這種話真是其心可誅,本來就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要受到戰火的牽連,現在難道朝廷還要加以縱容不成?除非發生意外,否則突厥人絕對不會自己撤走,這種念頭真是荒唐。”
“沒錯,朝廷中分為主戰派、主和派,少數的後者簡直是糊塗愚蠢,說到底還是怕自己受到牽連,若是讓他們親眼看到了那群突厥人的燒殺搶掠,就知道自己的話有多蠢。”
檀逸之的目光陰沉了一下,看得出他已經想好要怎麼收拾這些人了。
見他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些,蕭易安說:“這次突厥非常過分,明知道大周不會答應,卻還故意提出這麼多和談的要求,或許裏面暗藏玄機。”
“可能他們派使臣本就不是來和談的,而是來挑釁的,故意激怒咱們。”
蕭易安說:“但是這樣能有什麼好處呢,費這個心思又有什麼用呢?挑起大周怒意之後,讓我們更加不計代價的與他們決一死戰嗎?”
她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這是慕容旻從關外派人送回來的,他告訴了我一些不同的事情。”
言罷,檀逸之半信半疑,但還是從她手中接過了信,邊拆開邊說,“慕容旻是她的親哥哥,當然會為她說好話了,所言未必是真的。”
蕭易安捅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先看完再說。”
這份信很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只說了一件事。
突厥太后的權力並非一人獨大,在她的背後還有大巫師和一個叫韓德的謀士。
準確來說,韓德是太后的人,但是大巫師有些囂張跋扈,行事沒有顧忌,雙方互相牽制着執政,彼此忌憚。
連慕容旻去勸說,太后並非單獨一人接見他,而是在韓德和大巫師都在場的情況下,才能和他面談。
而且兄妹在談話的過程中,大巫師多次打斷了太后的話,使得氣氛一度陷入尷尬的僵持中。
檀逸之都看完之後,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有些意思,看來這突厥內部的政權也不是鐵板一塊,所謂的太后並不是如外界所說的那樣大權獨攬啊。”
當初韓德在突厥落敗之後,迅速走水路逃走,歷經了千難萬險,一路回到草原。
找到了喪父又喪夫,因此一蹶不振的大妃,勸說她不要灰心喪氣,重整旗鼓,將權力握在自己的手裏,由自己來掌握這無常的命運。
從那開始,韓德一直不離不棄的在她身邊,一直出謀劃策。
包括後來的嫁給阿羅祿夜遲波,毒死他的四個兒子,事先把寫好突厥文的絹布藏進羊肚子裏等等主意,全是出自於他的計謀。
同時,拉攏大巫師,編造出一個“天之女”的故事,利用人們心底對鬼神的未知恐懼來使他們臣服,相信天命所歸這回事。
計劃成功之後,大巫師和韓德都成了太後身邊的紅人,作為獎賞,給予了他們權力。
但是大巫師仗着自己的功勞,開始漸漸的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了,居功自傲,甚至敢在私下裏頂撞太后,態度跋扈無禮。
這次慕容旻能看出一些端倪,也是因為大巫師的態度太不尊敬,一看便讓人泛起疑竇。
太后、韓德、大巫師,對於突厥內部的爭鬥的確可以利用。
蕭易安說:“我倒是覺得,這次突厥所提出的和談條件不過是想掩人耳目。我想藉著“和談”的名義去一趟,看看突厥那邊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話題繞來繞去,轉而又繞了回來。
檀逸之的態度還是那麼強硬,“突厥既然指名道姓的要你去和談,明擺着就是挖了個陷阱讓你跳進去,不能中計!大周現在兵力強盛,還沒有到要和談的地步。”
“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後面是無數的普通百姓的屍骨堆積而成的啊。現在雙方僵持,還是要繼續爆發戰亂,雁門關的將士已經死傷過半了。等楊碩和董成大追擊上去,將突厥的人馬圍起來之後,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
蕭易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像是染上了一層陰影,藏着自己的心事。
大周初立,若非不得已,本不該這麼大動干戈,應該讓百姓休養生息的,養民安民,耕織農桑。
這一個士兵殞命的背後,或許就是一個家庭骨肉分離,妻離子散,容易民心渙散,激起不可調和的矛盾。
寧做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君王一再興兵,在後世只能留下一個“窮兵黷武”的評價,透支國力,還會給後人埋下一個大禍患。
“我去和談,或許能夠避免雙方繼續的爭鬥,總要去試一試,才知道能不能成功吧。”
她握住檀逸之的手,語氣放柔的說:“就讓我去吧,就算不成功也能拖延一陣時間,突厥現在有五六萬的人馬,但是他們的糧草顯然不足,撐不久的。我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造出更多的火炮和火銃。”
“再說了,我不會貿然輕舉妄動,和談當然是等楊碩和董成大兩者的人馬到了之後再談,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犯險的。”
在蕭易安的一再堅持之下,檀逸之沒辦法了,只能答應下來。
突厥的使臣還沒有離開金陵城,正好讓他將消息帶回去,說皇后答應親自前去和談,足顯誠意。
檀逸之精挑細選了一番之後,安排了五千人護送皇后。
但是蕭易安說不必帶那麼多人,只選擇帶了五百人,並且在第二日就趕着近路朝着灃京的方向出發,希望能早一日到達。
一聽她只帶了那麼少的人,檀逸之哪裏放心的下。
同時給楊碩和董成大下了一道密令,讓他們保護好皇后,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
灃京有太上皇等人,還有原先西秦沒有被啟用的一些老臣們,那裏的氣候溫暖,是個頤養天年的好地方。
在檀逸之登基之後,赫連鈺就已經返回南越城了,檀溪之想去觀賞一下南越的風景,便一併跟着離開了,還沒有回來,所以他現在不在灃京。
清漪、陳序均在隊伍之列,兩人現在還未成親。
但是清漪是皇後宮內的一等女官,是所有的宮女之首,而陳序則成了禁軍的統領,還被封為宣威將軍,這次的五百人就是由他率領。
今時不同往日,清漪和陳序都成了宮內外有名聲的人物。
陳序當年因為冒犯了突厥公主而被逐出禁軍,褫奪身份,頓時一無所有,才流落到寧陽侯府,為蕭易安所用。
沒想到幾年之後,居然能成為禁軍統領,命運有時就是這麼無常,他與突厥人的梁子算是早就結下了,這次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馬車行的既快又穩,一路上已經跑了三個時辰了。
宣威將軍陳序下令原地休息一會兒,他算過路程,按照行進的速度,再過兩三日應該就能與董將軍的隊伍匯合了,那就意味着離突厥人越來越近了。
令人意外的是,突厥一聽說大周的皇后親來,居然停住了向灃京前進的腳步,在原地駐紮等候。
這勉勉強強,算是他們要和談的誠意吧。
陳序他撓了撓頭,可是這和談能成功嘛,他總覺得突厥狼子野心,怕是沒那麼容易會滿足。
就算是要重新和談,商議條件,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對方怕是仍舊會繼續獅子大開口,索要無度,應該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都能想得到的事情,皇後娘娘沒道理想不到的。
那架馬車內,看清了外面是什麼景象之後,清漪將車簾放下,“離突厥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您昨夜就沒有睡好,趁現在休息一會兒吧。”
蕭易安微微搖了搖頭,“現在還睡不着,等到了歇息的客棧再說吧。”
她繼續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緩緩撫摸着華麗的刀鞘,上面的桃花枝葉的圖案精美異常,使得這利器看上去更像是一種裝飾品。
這把能切金斷玉的匕首,在她的手中已經許久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發揮大的用處。
蕭易安的身上還帶了火銃和袖箭,自保應該沒有問題。再加上有清漪這種用毒的高手在身邊,普通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只是一想到就要見到了故人了,心情總是格外的複雜。
兩人現在一個是周朝的皇后,一個是突厥的太后,比起當年昭靈公主和永嘉郡主的身份,這樣的轉變還真是讓人覺得恍若隔世。
許多人,許多事,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變化。
局勢發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蕭易安的心裏的情感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人生中的一些事很難用是非對錯來判斷,有人說,只有小孩子才執着於對錯。
但是對與錯真的無法分辨嗎,蕭易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那精美的刀鞘下掩藏着凜凜的殺氣。
當年如果自己沒有送給靈兒那麼多毒藥護身的話,或許她沒辦法在突厥草原上稱霸,現在也就不可能成為太后,變成草原之主的“天之女”。
蕭易安想,如果當年的那個舉動,真的是一個錯誤的話,就該由自己來結束這個錯誤。
檀逸之說自己答應來和談,是因為心軟了,會中了敵人的圈套。
其實不僅僅是這樣,無論是故人還是敵人,她都有幾分把握能令對方失敗,而且是在最小的風險下得到最大的利益。
即使成為了皇后,蕭易安並不抗拒兵行險着,不知材質的匕首散發出淡淡的冷光,清冷的寒意中,倒映出她完美的側顏。
兩日之後,大周的皇後到了松陽。
松陽是個小城,原先住在這裏的百姓,已經在當地官員的安排下全部離開了,但是留下的士兵已經在城牆外挖好了溝壑,而且城牆上還架了幾門火炮,隨時準備抵禦突厥人的進攻。
“忠武將軍董成大,拜見皇後娘娘!”
蕭易安一下馬車,就看到了有一個身穿盔甲的人參拜在地,忙說:“董將軍快快請起!”
因為突厥人已經在原地搭帳篷停下來,董成大便率領人馬駐紮在松陽,沒有輕舉妄動,等到這位皇後娘娘的到來。
只不過,他與突厥人交手過一次,知道他們的行事作風,所以對和談是不怎麼抱希望的。
心裏嘀咕,恐怕皇後娘娘這次是白來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