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年前
“小姐,你年紀輕輕就這麼命苦的去了,別留下我一個人……我跟了你去,黃泉路上咱倆也有個伴兒……”
帶着哭腔的聲音“嗚嗚”直聲擾的人心煩意亂,蕭易安聽着聲音倒是極其耳熟,只是腦袋中昏昏沉沉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努力克服着雙眼的疲憊沉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心月?你竟然沒有……咳咳咳……”
蕭易安現在的身體及其虛弱,只是開口說了一句話就承受不來,不住的咳嗽起來,聲聲透着凄涼。
心月先是被驚到了,然後忙幫着她順氣,卻按捺不住激動的神情:“小姐,你醒了?你竟然沒有死,真是諸天的神佛保佑!”
好不容易放緩了呼吸,蕭易安伏在鬆軟的枕頭上說:“是啊,我竟然沒死。”
喝了毒酒居然沒有一命呼嗚,這是她無論如何讓都想不到的,看着已經許久未曾見到的貼身丫鬟心月,覺得恍惚如一夢。
蕭易安還想說話,問清楚現在身處何方,又是如何從冷宮到了此處。可是目之所及,竟然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原本混沌的頭腦登時清醒無比。
——這裏是蕭府!
這簡陋的陳設,這無玉器花瓶點綴的室內佈局,半舊的青色幔帳,一應素色的衣着舊物,無一不是當年在母家的情景。
心月見她愣怔怔的不說話,還以為是病後初醒,別是被什麼鬼怪給唬住了,輕輕搖着她的胳膊,帶有哭腔的低聲說:
“小姐您怎麼了,要出氣打我罵我都好,可別不理我啊。您可說幾句話,這樣子怪嚇人的!”
蕭易安被她喚的回過神來,抿了抿唇,神色卻已經不似剛才般驚慌:“心月,我問你,如今是什麼年號?”
被問的不明所以,可心月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景和二十三年。”
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可是當得到證實的時候,蕭易安的情緒還是不可抑制的激動,聲調也變得顫抖,“景和二十三年……二十三年……”
她只是不住的重複說著這個時間,像是壓抑已久的情感得到了宣洩,眼中沁出了淚花。
蕭易安抓緊了床邊的簾幔,蒼白透明的指甲在上面弄出淺淺的划痕,她心裏如同一鍋沸水,記憶深處的仇恨化為各色佐料,躁動的沸騰着。
天不亡薄命多情人,她回到了十二年前還在蕭府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不曾嫁給慕容晟,也不是受人奚落的齊王側妃,更不是因為巫蠱打入冷宮,被蕭氏逐出族譜的廢后!
蕭易安看了看不遠處,梳妝匣旁有擺置的銅鏡,裏面隱約映出自己的青春容貌。
是啊,現在自己只有二八年華,還是不知世事的閨中少女,不是那個經歷了宮斗詭譎,容顏逝去的蒼蒼婦人了。
一旁的心月見自家小姐久久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是換了幾番,又是悲喜又是怒,最後又歸於平靜。
不由得更加不安,心月想着在這府里受欺負也不是頭一次了,只是之前從未被這樣嚴重的刁難責罰,也難怪小姐都嚇得有些不正常了。
心月想安慰下小姐,畢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才剛張口,自家小姐已經揮手打斷了她要說的話,“心月,我有些餓了,去隨便拿些東西給我吃吧。”
“啊?”心月驚訝於這個轉變,但反應過來又立刻高興的說,“是,我就去給小姐拿。”
蕭易安看着她歡快離去的身影,像是一隻活潑歡悅的鳥兒,與記憶中那個指着自己幾縷鬢邊白髮感慨的婢女判若兩人。
十二年後巫蠱之禍,蕭易安身為中宮皇后,宮內的婢女盡數受到牽連,被賜死打殘的不在少數。
那時心月擔任了掌事大宮女的職位,跟着皇后水漲船高,總管着宮裏大大小小的婢女宮人,關係親密自然逃不過去。聽說被打入刑獄裏,只因不肯認廢后犯下的幾項罪行,被折磨死了。
蕭易安緩緩倚在枕邊,她不禁想,既然重生了,肯定是要將苦痛盡數還給那些人,自然是不會白白的活這一遭!
恨意並不能支撐體力,由於身體虛弱,她閉目養神了一會兒。
這時心月跌跌撞撞的走進來,手裏還捧着半碗白粥,面帶猶豫之色,不忍的說:“小姐,只有這個了。”
蕭易安是庶女,不受嫡母的待見。小時候她的生母就歿了,也沒個人照顧撫養,在蕭府中的地位與丫鬟差不多。廚房上下都是勢利眼,心月只討要來了半碗白粥實屬正常的事。
如果是以前,依照懦弱無能的性子,蕭易安估計會感慨處境默默流淚,然後不吃這半碗粥。
因為她覺得這是活生生的羞辱,是嫡庶尊卑的界限,粥肯定是吃不下去的,還要生一肚子的氣。
不過重生后的蕭易安,再世為人,可就沒那麼意氣用事了,更不會為這別人的目光傷害自己,那太不值當。
她沒說什麼,直接從心月手中接過那半碗粥,慢條斯理的吃起來。動作雖緩,可是由於前世養成的習慣舉止,卻處處顯示着尊貴的上位者氣勢。
惹得心月再次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從未見過這個人一般。
不僅僅是震驚,這樣的小姐雖然容顏蒼白憔悴,但是卻讓人移不開眼。那種渾身散發出的自信氣質,摻雜着幾分病弱,反而更惹人憐愛。
蕭易安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心月,廚房的管事是不是姓季?”
心月回過神,回答說:“是姓季,叫季由簡。他是周媽媽的丈夫,專管負責廚房的事務。”
事隔經年,蕭易安再次聽到這些名字都要細細的想一想,才能記起七八分。恍惚記得,大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叫周瀾,主子面前第一個得力賣臉的。
府里的丫鬟敬重她的年齡和輩分,都是習慣稱一聲“周媽媽”。
她的女兒也在大小姐的身邊侍奉,名喚“鶯兒”,是蕭玉茹的心腹,從府中到入宮一直帶着,器重程度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