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原本，冥夕長老跟秦天的關係也不錯，但是冥夕長老此刻還在天道神宗當中，沒有加入到這次事件當中。
分配好了以後，眾人便直接散開，朝着各方進發了起來。
……
才剛剛離開不久，獨司已經低聲開口道：“謝謝。”
秦天忍不住看向了獨司，道：“沒事。”
神尊在另一邊，看着這一幕。
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在囚籠世界，三人三方交戰的情景：“哼，畢竟也是赤帝，表情卻像別人欠你錢一樣，何必？”
獨司看了一眼神尊，沒有開口。
秦天笑了笑。
神尊道：“我說當初你怎麼那麼兇殘，竟然主動在囚籠世界開了個口子，跑過來追殺某人，結果最後廢了好大的力氣，也沒有成功，然後還害的本尊……哼……”
獨司看了一眼神尊，道：“你遇到了一個好人，否則你會死。”
神尊道：“你懂什麼，我們是同族，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他的老祖我。”
秦天無奈，神尊一直拿老祖的身份說事，讓他有些頭疼。
隨着時間推移，獨司漸漸已經釋然了，其實他也能夠開始理解他的父親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為什麼要讓整個赤鬼一族在他的眼前漸漸消失。
這麼一折騰，楊謙益腿上傷口又是一陣疼痛，伸手一摸，滿是鮮血。
他趕緊解開白布，又掏出止血七厘散，撒在傷口上。
正處理之時，忽聽得背後傳來個怯怯的聲音：“楊公子，小人問一下哈？”
楊謙益回頭看時，卻見十多名士兵圍在身旁，問話的人是個瘦瘦小小，葵花籽臉，眼眶深陷，眉骨高突，隔着月光，都能看到臉上的菜色。
這人叫王閑兒，是租種朝陽峰土地的農戶，也是地方廂兵的一員，跟他在家鄉不少打交道。
他點了點頭，示意王閑兒繼續問下去。
“我就是想問，這次咱們出來的，都多少能回去噻？”
他見楊謙益臉色晴轉陰，馬上補充道：“公子，我們老哥幾個可不是怕死嘞，是我們都沒有娶上媳婦，雖說我們死了，朝廷給我們三匹絹，你又給我們十貫錢，但人都死了，這媳婦咋個娶噻？”（方言應用增加了小說細節質感，但南北方人讀者會出現因方言而可能出現的領會理解，包括被排斥問題，所以我自己是因為這個考慮，把很多東北話之類的改的普通話一些，極力剋制，除此之外，偶爾出現方言使用，多是借用山東的俺之類比較容易被理解的，只是稍微加點氣息）
這個問題一下把楊謙益問住了，人死了，給錢有個毛用？
謙字營是他的私募武裝或地方廂兵，來的時候是兩千巴山子弟，巴人以驍勇善戰著稱，三月之間大仗不退，小仗爭先，硬是打出了謙字營威名，然而到最後，洛陽不保不說，兩千子弟兵能作戰的，也只剩下了三百人。
將來回到了家鄉，如何向他們的家屬交代？
但這時候他又不能把王閑兒他們放走，甚至連順着說話都不能，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士氣就是這麼崩塌的。
“公子，我是不是為難你了……”王閑兒見楊謙益愣神，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找話兒補救，就見得遠處官道之上，出現了一道移動的火龍。
楊謙益心裏謝天謝地，嘴上趁熱打鐵：“來敵人了，有了這批糧食，形勢就會好轉。”
火龍越來越近。
這條運輸隊綿延五六里，大車不下一百輛，糧車上布袋摞着布袋，總重至少千斤，楊謙益甚至都能聽見車輪與車軸摩擦的“唧唧格格聲”。
趙葵說的沒錯，這是三萬人一個月的軍糧。
糧食！想到這個，他心跳得愈加劇烈，吞了兩口口水，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聞到麥子的香氣，沒有見到水稻的油光？他儘力壓低呼吸，觀察着這支運糧隊：為首的軍官坐騎蒙古小馬，身材纖細，應該是個女人，想必就是謝靈兒。押送糧隊的約有三千人，每人都身背弓箭，腰帶單刀，每十輛糧車之間，都會夾着一輛載有大盾的大車，想必就是在中途遇襲時禦敵之用。
這次是假裝劫道，假裝劫道。
楊謙益默念着這句話，但假的做成真的，才不顯得假，不是么？
現在自己面對的，正是糧車隊伍的正中間。
就是這裏了。
楊謙益手指捏住下唇，三聲呼哨，謙字營將士得到命令，發了聲喊，盡數從農田中殺出。
“大宋謙字營楊謙益在此，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前面的蒙軍出乎意料地被嚇得怔住。平常蒙古軍即使遇到了突襲，也會評估戰場形勢，以最快速度集結陣型。
天賜良機！
楊謙益身先士卒，斬馬刀舞動，直奔中間放有大盾的糧車。畢竟己方人少，一旦謝靈兒控制不住局勢，蒙軍必然以大盾結陣，必須斷了這念頭。
“不好，別……”前面的蒙軍軍官突然飛馳過來，聲音尖利，確實是名女子。
“后軍將士，集結陣型！”
楊謙益還沒來得及回頭看這蒙軍軍官，糧隊后軍又傳來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隨後后軍弓弦響動，無數羽箭從天而降。
躲起來，躲起來！楊謙益一個閃身，躲到了糧車旁邊，但謙字營的大多數將士完全沒有防備，剎那間就有五十多人中箭倒地。
他大為光火，趙葵情報出現了錯誤。
自己本以為就是做戲，沒帶盾牌，可對方弓箭厲害，整個謙字營很有可能交代在這裏。
該死，南海派的人，果然不能相信！
既然出去無望，不如拚死一搏，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
他只感覺腦子嗡嗡直向，調勻了呼吸，正要往外竄時，手臂卻被人拉住，耳邊響起了一個女子聲音：“事情有變，你們快走！”
他回頭看時，正是剛才的蒙古軍官。他氣不打一處來，斬馬刀登即橫在了她脖子上，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刀光雪亮，藉著火光，謝靈兒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但她神色依舊淡然，緩緩道：“我是謝靈兒，師姐盯上我了，你們人少，快走。”
她語調平和，但其中自有斬釘截鐵之意。
楊謙益對南海派本無好感，謝靈兒說什麼他都不會信，趁對面弓箭上弦的間隙，一把甩開謝靈兒手臂，衝到載有大盾的輛糧車旁，抄起一面盾牌，拔步沖向對面蒙軍步陣。
謙字營兄弟們，跟我走，殺韃子！
得令！
謙字營二百多名士兵一聲大吼，左手大盾，右手斬馬刀，跟在楊謙益身後飛，好似吃滿了勁的神臂弓箭頭，直插蒙軍陣心。
“刀盾手，擋住他們！”後面的女人再次下令。
蒙軍以悍勇著稱，對方凌厲的沖勢，讓他們體內血液再次沸騰，他們喊着薩滿教的祭語，迎着謙字營撞了上來。
后軍的弓箭手再次放出一輪羽箭。
護住頭臉，衝過去！
楊謙益全力加速，腿上傷口崩裂，血流如注，他完全沒有感覺，一個矮身沖入到蒙軍當中，隨即扔掉大盾，雙手握住斬馬刀柄，先刺百夫長小腹，后斷十夫長頭顱，謙字營兩百名士兵緊跟着他，英風銳氣，敵莫敢當。
楊謙益雖有必死之志，但並未瘋狂，他清楚看到了后陣身穿白衣的女軍官，今日就算死，也要帶你走！
謙字營，突進！
誓隨將軍，生死不棄！
男兒立志出鄉關，不復中原死不還，素席馬革裹忠骨，人生何處不青山！
斬馬刀所過，蒙軍氣為之奪，步陣徹底動搖，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瘋子一樣的將領，衝進了後面的弓軍陣。
“果真是澤山高足，不過，此路不通。”
後面的女軍官冷笑一聲，眼中寒光閃現，手中精鋼長槍抖了個槍花，帶着手下數十人，迎着楊謙益衝去。
楊謙益看得清楚，謝靈兒說的師姐，應該就是陳楓的大弟子陸怡，據說此人單槍匹馬，挑下中條山飛虎寨數十條人命，武藝之高，冠絕儕輩，他早就想會會了。
刀槍相交，迸發的火星好似炸裂的煙火。
蒙軍見兩人單挑，發出一聲大嘩，盡皆住手不鬥，圍成了徑約三丈的大圈。
兩人各自退開了三步，楊謙益藉著火光，看清了前面女子的相貌。這姑娘身高不過六尺，圓臉大眼，雙頰有些嬰兒肥，膚色白皙，好像一隻瓷娃娃。真不敢想像，這人就是惡名昭彰的南海派大弟子陸怡。
陸怡見楊謙益渾身都被鮮血浸透，身上傷口鮮血不住湧出，但眼中依舊充滿鬥志，心中暗贊。她輕撫槍桿，刀槍相交之處，多了一道細細的凹槽。她嘴角微微上揚，大拇指一樹：“好漢。”
楊謙益會意一笑：“好鋼。”
陸怡長嘯一聲，鋼槍中宮直進，身似游龍，尖如蛇信，一下籠罩楊謙益小腹七處大穴。
區區花槍，何足道哉，楊謙益向後退開一步，斬馬刀向上反撩，用一實，破七虛。
刀劍再次相交，這一下用上了實勁，陸怡虎口劇震，槍頭不受控制地向上急挑，變幻槍影消失無蹤。幸得陸怡臂力驚人，硬生生壓下槍頭，但也狼狽不堪。
不過如此。
楊謙益踏上一步，正要追擊，卻感到一股熱流從手少陰心經向上急竄，所過之處，皮膚如火炙般疼痛，整條手臂都酸軟無力。
滅氣刀！
南海派是內力操控的大師，滅氣刀更是其招牌功夫，即在兵器上附有獨特內勁，只要兵刃相交，內勁就會順着兵刃傳到對方體內，銷蝕對方真力。
陸怡見楊謙益樣子，就知為何，格格嬌笑，槍頭一抬，雙腿發力，再次刺向楊謙益胸口。
這一槍如滿弦之箭，雷轟電閃。若在平日，楊謙益自不畏懼這等剛硬功夫，一刀就能擊飛，但陸怡的滅氣刀實在太陰損，如果和她兵刃相交，必然損耗內力。當即他一個閃身避開，變為緩攻游斗，尋找對方破綻，不到萬急之時，決不與那女人兵刃相碰。
但陸怡的槍法造詣顯然不低，可謂心眼相合，氣力相諧，楊只守不攻，只避不進，再加上腿腳不便，不過十招，就險象環生。周圍的謙字營戰士看得更是着急，王閑兒不明場上形勢，大叫道：“公子，莫怕他，頂硬上！”
楊謙益心底暗自苦笑，心想她這槍豈能碰得？而此時陸怡已經使發了性，降凶蛟，伏猛虎，抱琵琶，闖鴻門，精妙招式層出不窮，白衣飄動，梨花點影，槍尖的颯颯寒風，激蕩得周圍士兵手中火把搖曳不停。雙方士兵心中驚懼，又把圈子擴大了三丈，風聲方漸漸減輕。
圈子大了，對楊謙益倒是好事，但他還是被漸漸逼到了角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楊公子莫怕，滅氣刀不止耗你內力，也耗她內力，跟她碰！”
楊謙益偷眼瞥向聲音來源處，見謝靈兒一臉焦急，和剛才的氣定神閑完全不同。她是在幫自己么？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門功夫是對消內力，為什麼陸怡還敢用？
陸怡又是一陣嬌笑：“師妹真是師父的好徒兒，幫人幫到底，要不是你，楊兄根本不會出現。”
謝靈兒連連頓足：“楊公子，信我的，她內力不如你，你不碰就真的輸了！”
楊謙益驀地爆發出一股火氣，死就死，拚死總比送死強！
凝神歸元，不動如山。
楊謙益盡量把內力鎖住，斬馬刀劈斬攔削，再也不避陸怡長槍，陸怡長槍激發的漫天寒氣，登時減弱了不少。
然而滅氣刀帶來的疼痛，卻一點都沒有減輕，整條手臂如彎針攢刺，到最後麻木不仁。他甚至都能聽到牙齒摩擦得格格直響，但手上明顯感覺到，陸怡的力氣在減弱。
謝靈兒說對了，滅氣刀，就是互耗內力。
可這時他又感到耳邊鳴響不絕，初始他以為是內力損耗的必然情形，但馬上就發現不對，陸怡力氣似乎又大了不少，長槍進退之時，竟隱隱有龍吟虎嘯，風雷激蕩之聲。
她內力竟如此之深？
不可能，就算師父澤山，也不能有如此造詣，陸怡一介後輩，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