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林測驗1

第23章 入林測驗1

午時已過三刻,倚雲端內各處。茶飯飄香十里,醺陽隨意普灑在喧鬧的街市上。突兀橫出的飛檐屋瓦,飄揚着幾家商鋪招牌旗幟。兩三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兩兩三三的步行者,緩步邁向石橋的階階層梯。閑談恰時,面上是一張張安適愜意的笑臉。

蒲府的屋檐上,陽光灑落在一隻雪色通白的肥公貓身上。它閉目趴卧,呼吸起伏淺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時不時慵懶舒適地喵哼一聲。

忽然!渾身毛絨晶瑩的皮毛直楞豎起,兩隻耳朵些許抖動了幾下。

它慢慢睜開圓眸,向下打探…原是在庭院處,有一隻通體烏黑的小狼狗。右後腿處用一條敷着草藥的紗布包紮着,使勁搖晃着短小的尾巴,正呲牙咧嘴地瞪着屋檐之上的小白貓。

“喵~”

“唔汪!”

“吃飽了就叫喚!也不睡個午覺!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人家沈老四,來!瞪大了看一看!是不是長得像只白瓷娃娃兒一樣…那你再瞅瞅你自己,渾身烏不溜秋,灰不拉幾…跟個黑皮蛋子一樣!#$*……”蒲信嘴裏罵罵咧咧不停,手下一把抱起小狼狗。輕輕用手掌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再用十分小心地拖住它的身子,以免扯碰住腿上的傷口。

覺足飯飽后…

順着寬長的走廊盡頭處有一座亭台。四周環繞池塘,水溫降低,魚兒悄悄躲進池塘的深處,周圍的柳條和花草都在沉睡着。

亭內的石桌上,放滿了各種樣式的紅紙。路延非常耐心,一步一步教着蒲鳴歡如何才能剪出好看的窗花。

“爹兒!你別打裸蘿!”蒲鳴歡的耳朵尖,聽到了動靜。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掐着腰,對蒲信的方向大叫一句。

“哼~”蒲信扭過頭不理會她,徑直走向草藥庫房。

正靜心修剪紅紙的路延,被蒲鳴歡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直吸涼氣,身子猛然一個激靈,心臟直亂‘砰砰砰’!

在庭院的角落處,高葵和一名年歲較小的女僕一人手拿一把剪刀,分別修飾着各樹的舊枝枯葉。

“緋扇姐姐快來!這枝是如何修剪的?”

“唉!來了!高葵姑娘,這是比較古老的樹種了,比老爺還要大上十幾歲了。姑娘很聰明,相必一學就會!您看,只需要先將末端的……”

近處的魏禾提着一個盛滿井水的木桶,走到已經播過菜種的園地,落地放下。只見她半弓着腰,使用木勺向菜園裏的每株嫩苗上,輕輕地澆灌着。

“禾兒啊~你來!”蒲信抱着裸蘿路經菜園時,輕聲喚住正在忙碌的人。魏禾聞聲,放下手中的活,邁着大步走到蒲信跟前。

“給!你拿着這張單子,記好了啊!去……”

不知蒲信秘密交代的什麼事情,魏禾始終仔細聽着,認真點頭記下。

最後,蒲信一臉滿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直徑去了草藥庫房。而魏禾先是回了房間取來冪羅,隨即獨自一人出了蒲府。

“大小姐!你這剪得可真是…牛頭不對馬尾!”

“哪裏啊?我覺得挺好看的!路延,你教我剪這個兔子吧?”

“你叫我什麼??”

“路延哥哥!!”

過去許久,亭台里鬧鬧哄哄的聲音才稍微安定了下來。偶爾還會有蒲鳴歡和路延兩人雞聲鵝斗的動靜,斷斷續續……

儲存草藥的庫房裏乾淨整潔,一塵不染。中間擺放着一個中藥醫櫃,小屜眾多。縈繞的草藥氣味大部分比較清淡芬香,也有刺鼻濃郁的治病良藥。

木桌上的藥瓶、藥罐按照大小排列整齊,以楷書標記的名稱、用量以及適用癥狀,清晰明確。

裸蘿從頭到腳全部纏綁着層層的紗布,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剛被蒲信放在窗檯下,它立即試着動了動,在地上走了兩步,感覺十分厚重乏力。再次跳上窗檯,趴在陽光下。困意襲來,緩緩閉眸。

蒲信見裸蘿漸漸睡去,先去沏了一杯茶,轉身去屋中抱出一筐潮濕的草藥。再搬來一個小木凳,最後坐在裸蘿旁邊,仔細一一抖泥晾曬好。

少焉,蒲信仰起頭,眼睛半睜半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端過茶杯微抿一口,隨即躺在老爺椅上,輕輕晃動了兩下。

魏禾有事出府,具體不知去向。就只剩下了路延、蒲鳴歡、高葵三人,待在後院的亭台里大眼瞪小眼,以便打發時間。

“無聊啊~”蒲鳴歡靠在倚欄上,手裏捏着一把小石子,邊哀嘆着邊朝池塘里投上個幾顆。

‘嘟!’

石子打破水面的靜緩,泛起層圈水波蕩漾。

“不如去外面吧!”路延坐在石桌跟前,兩隻手拖着下巴,眼眸微轉。

“好好好好!就去…邊界邊的迎踏江!聽隔壁的小朱三說,那地方經常會有遠山而來的禿頭和尚做法!”蒲鳴歡激動地直從欄杆處倏然跳下,拍掌提議道。

路延正把玩着石桌上的黑白棋子,聞言獃滯轉身,啼笑皆非:

“您說的那叫靜深修行的得道僧人才對!這要是被一些心懷叵測之人聽了去,先把你塞進豬籠,再一腳給你踢大海里去!單憑你這重量,那不得漏到龍王老爺家裏去!”

“可現在最主要的是,叔父好像說過不止一次,倘若沒有他的准許,咱們是不可以擅自出府的!”獨自坐在欄杆另一側的高葵,抓住中心,簡明扼要。

路延和蒲鳴歡果真是同氣相求,只互相看了一眼,便立馬想到了一塊去。

“等等等等…先我讓看一眼!”

“噓,小點兒動靜!”

庫房外,路延和蒲鳴歡兩人貓着身子,緊閉呼吸,輕輕扒出一條門縫。

“師—父—睡—着—了!”路延瞄見已經漸入夢鄉的蒲信,回頭對身後的蒲鳴歡,小心悄悄說道。

“走走走!”蒲鳴歡捏着鼻子拍了拍路延的肩膀,聲如蚊蠅。

兩人不由得低聲偷笑的同時,急忙匆匆地沖向亭台的方向。

“快!趁我爹睡午覺,咱們趕緊偷偷溜出去!”蒲鳴歡雀躍着說完,自己便走一步蹦三蹦地往後門跑了過去。

“可!萬一!被叔父給…那!”高葵左思思右想想,還是覺得特別欠妥。皺着雙眉,不安地猜測着被發現的可能後果。

“沒關係的,走吧!我們都在呢!”路延不禁笑出聲,未等高葵作出反應。隔着層層的衣物,拉起她的手腕就是一路小跑。

末冬時節,除去少數的留鳥以外,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十分喧鬧充實的鳥鳴聲。而這時,隨着氣溫俞漸的回升,逐步有一小部分的黃鶯、畫眉鳥喜鵲紛紛結伴歸來。屢屢時時,會有如泉水淙淙的清脆鳴叫,湧入平日裏祥和靜聲的庭落里。

你瞧!半空中剛好就有幾隻正在飛翔的黃翅小金雀!它們忽而舒展翅膀,又忽而向高空飛旋。黃水仙也朝天競相生長,尋尋覓覓。許久后,直落在大興城外的一棵長青松樹上。

‘喈喈喈喈……’

忽地,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灰色的獵鷹。兩眸如雷鳴閃電,強健碩大的體格的來勢兇猛無畏。樹枝上的幾隻飛鳥和黃雀連連驚嚇出聲,為躲避開,一口氣連忙飛出幾里地。

巍然屹立的龍首山,盛密的叢林中。幾名身着素淡束身小袖袍的青年男子,手握一把水紋血色刀刃。頭戴竹編斗笠,看不清面目。

一名血氣方剛的少年無言靠近了幾步,伸出的一隻手還未觸碰到它。獵鷹露出冰冷犀利的目光,刺掃四周,長嘯出一陣驚空遏雲的鷹唳聲,

身材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子用身子擋住那名少年,對着那隻傲不可攀的獵鷹,嘴裏低喃了幾句。

鷹目中凌利的銳芒減弱幾分,雙翅抖擻兩下,最後從曲彎的尖嘴裏發出‘咯咯咯咯咯’的叫聲。

青年男子這才寬下心,單手擒住它。從獵鷹的豐羽中,取下一支圓頭竹制的密筒。收在懷內,終尾將它放飛。

他們穿梭在綠波翻湧的樹林裏,個個身形靈捷,行動迅速,最終止步在山頂的懸崖處。

跟前,腳下是沉不見底的死亡深淵。只見遠處對面有一座迷濛的山嶺,在層層雲霧的籠罩中,似有若無。

其中一名男子,邁出兩步,站在崖邊。自腰間取下一條鐵鉤鎖鏈。稍稍在手中旋動幾圈,將其快速甩飛出。

‘叮!’鐵鉤的繩索有一尺之長,準確無誤地破鉗入崖下陡峭的岩石中。些許碎石,沒落山谷。

男子敏動的耳邊聽見了響聲,立即猛然收回。隨同而上的,是一條簡易陋制的鐵鏈木橋。

其他幾名男子即刻反應,紛紛出手一同鉤住那條木橋。隨後,眾人連連後退,奮力抓住一頭的繩索,將一側的木樁猛力插入太中。

“走!”那男子音落,率先使用輕功踏上橋面。剩餘幾人也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輕鬆熟稔過了木橋。最後一名男子落地,側過身子,指尖力夾一柄螺刀,迅力發出,命中在連接木樁的繩索上。

隨着木橋無聲的墜落,幾個渺小的身影消失在連綿起伏的山嶺之中,不見蹤跡…

撥撩開重層雲霧,掠過疊綽蒼墨群山。一張赤邊黑匾上題寫的‘獄人隱’三個鸞漂鳳泊大字,令游散者,頓然幡然醒目。

“退下即可!”

槐椅主位上,坐着一名五十命年的滄發老者。平日裏眉宇間的和善掩去,增加了幾分強硬與嚴穆。此時,兩指里正捏着一支圓頭竹制的密筒,神色幽暗。

“是!主翁!”

隱衛全部退下后,自后款款走出一位面容姣白的年幼女子。外界天氣雖已回溫,但獄人隱的位置陰涼,長年不見陽光。少女的身體病弱,依舊身襲暖實的青緞襖裙。長發稍稍挽起,插入幾支簡單的木簪作以點綴。

“父親…”女子輕輕開口,喉嚨處不由自主地微癢。她忍不住咳出聲,接着又是一陣難耐的疼痛。清沁的口中,有絲絲血腥味道逐漸溢散。

“嬋兒!怎麼不在房內休息,出來作甚?!”方行兀急忙上前扶持,擔憂出聲,夾雜了些許難以表明的怒氣。

“許久呆在屋子裏悶得慌些,所以想出來轉一轉,還可以透透氣。”

方行兀望見這張佈滿病弱氣色的淡靜面容,心中不禁感覺到陣陣刺疼。

“今日的葯,可喝過了?”

“已然服下。”

負責熬煎湯藥的婆婆確實有送來過,只是方嬋覺得苦極了,便偷偷倒掉了一半。

“父親,不知不覺之間,言一已經離開一千零一十九天了…”

“知道你日夜念掛於他!看看這個吧,他並無安危!”方行兀輕聲哼笑,將手中的密筒放在方嬋微涼的掌心,眉眼裏儘是慈善。

方嬋眼中的疑惑立即被漫天掩地的喜悅所替代,慌不擇亂地快速打開。

信中只有兩三行行如流水的楷字,大意為:自己一切安全順利,請方氏父女保重身體,切勿太多挂念!

“我的小嬋兒,這下可不用擔心了?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要趕快痊癒起來才是啊!”

“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方嬋細聲呢喃着,將信紙小心地捂在心口處。憔悴煞白的容顏上,綻放開了久違的笑容。

“父…父親!我…我想!”忽然,方嬋感覺到胸口心悸一陣紊亂突跳,腳下虛晃不穩。額頭兩側密沁出了許多冷汗,腦中眩暈不停,最終摔倒在地。

“怎麼了嬋兒!嬋兒!吳明林!立刻去請鄒氏大夫!”方行兀朝門外朗聲大喊,急忙抱起地上的方嬋,快步走進內室。

“主翁稍安勿躁!屬下這就去!”

‘呼呼呼呼呼呼……’

靜寂平和的院落,陳設簡易。一口純凈水井,一張舊損棋桌。些許灰色獵鷹,少數蒼翠樹木。忽然間颳起了大風,尺樹寸泓,枯葉嫩枝,紛爭零落。使得原本就涼陰的獄人隱,好似霜風刺骨一般。只有伸到夾縫裏,才會感受到一點點破散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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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鄉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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