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人頭恐不保
樂呵買回四喜丸子和其他精美吃食回來的少喬,見自家王妃已經闔上了雙眼,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最後還是沒有打擾,放在了桌子上。
晚上,在萬驚鴻被疼痛困地迷迷糊糊之際,施丹虞回來過一次,抬手往她額頭上一探,還是燙人的溫度,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匆匆離開。
萬驚鴻微微睜開朦朧的眼,只瞧見若即若離的,他的背影。
人走後,卻是也睡不着了。她窸窸窣窣摸到了枕邊的盒子,艱難地打開,將小小的藥丸放進嘴裏,費力的乾咽下去。不小心咬了一口,苦澀的滋味頓時在嘴裏蔓延開來,席捲了她的頭腦,沒一會兒,竟暈睡了過去。
第二日,陽光攀上來。
少喬端着溫水進來,萬驚鴻先她一步醒來,正倚靠在床邊,認真看書。
萬驚鴻瞧見她進來,便自行掀開了被子。少喬一驚,立刻要衝過去扶着她,卻見她已將雙腳抬放在地上。
少喬愣了一愣,眨巴了一下雙眼,因為她一時動力,盆中的水嘩啦出了一大片,落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將愣神的她喚醒。
這......這......!
“王妃!”少喬被驚喜砸到了腦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快步走到她面前,半跪在地,小心抬起她的腳,眼角唇邊的笑攔都攔不住,輕聲道:“地上涼,當心。”說罷,小心為她穿上鞋子。
她回神,一拍腦袋,自顧自說:“屬下差些忘記了,這就去通知王爺!”
“等等。”萬驚鴻喊住了她,道:“王爺現在出去辦事,不在府上,昨夜他回來過,已經知曉我康復了。”
原來如此,少喬笑了一笑,繼續為她穿鞋。卻沒注意,換成以往,萬驚鴻是沒必要和她說清楚施丹虞的去向。
之前她聽萬驚鴻與施丹虞對話,知道王妃這病,只要來了京城就能好。豈料如此奏效,這剛到一天,就真的好了,莫非這京城住着守護王妃的神明?所以離開京城去了大禮,才每日懨懨,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她也是聽說一些外族巫術,不信神容易,信神也容易,難不成自家主子真的是神明護體,天選之人?
倒也罷,這些虛的她也就隨意想想,也沒叫幾分真,能好起來,那真的比什麼都強。
穿着穿着,她突然從沖昏天的欣喜中驚醒,手中動作一頓,她想起了半月之前發生的事。會不會不是什麼神明,而是代淵那個二傻子?她忍不住沉聲,狐疑地試探:“王妃,莫非......”
“少喬。”萬驚鴻打斷她:“昨日讓你買的飛天客棧的四喜丸子呢?”
突然被打斷,少喬方才的考慮也被打亂,下意識偏頭看了看屋裏的桌子,這才想起來那冷掉的吃食後來被她提去廚房放着了。她道:“昨日屬下回來,見王妃已經入睡,便沒有叫醒,後來那些食物冷了,王妃吃下去對身體不好,便被我被拿去廚房了。”
“王妃若是現在想吃,那屬下這就讓人去蒸熱。”
萬驚鴻搖搖頭:“冷掉的食物,原來再怎麼好吃,熱一熱,滋味和口感都會減去一半。不過你說的不錯,我現在的確有些想吃。”她輕笑一聲:“身子剛好,也是應該起來動一動,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親自去。”
少喬抬頭,看着她淺淺的笑,憔悴的臉龐總算有些神采。少喬想,王妃果然是改變了,以往她總是冷若冰霜的樣子,而現在,偶爾都能看見她淺淺的笑。
以前,姚琪琪是大禮的出了名的美人,想娶她的人差些把姚家門檻給踏破了,不過卻說她心悅的人是施丹虞。少喬還有好一陣子覺得簡直荒謬,心想姚琪琪哪裏配的上她主子。不過又轉念一想,她家主子文武全才,相貌丰神俊朗,大禮能配的上的人,好像還真的只有姚琪琪了。
直到見到了萬驚鴻,少喬才第一次知道驚艷這個詞的含義,即使不喜不怒,不笑不哭,光是那張冷若冰霜的小臉,便叫人心動不已,想入非非。
見慣了她不動聲色的模樣,每每瞧見她淡淡的笑時,總會心臟漏掉一拍,好比天仙下凡,即使絕色明艷,又是楚楚動人。
真叫人甘願被引誘迷惑。
比如現在,少喬愣神,稀里糊塗就應了,趕緊為她梳洗打扮。
換上了一身寶藍色衣裳,雙色繡花,硃砂牡丹,鳳凰齊飛。着在她身上,被她秀美眉目一襯,不顯老氣,反而端莊大氣,如璞玉盛開。
成了親本應該將頭髮盤起,但萬驚鴻因一直躺在床上,並沒有機會梳起頭髮。少喬正要為她將頭髮盤上,萬驚鴻卻阻止了她,讓她就着以前便可。
想着兩人如今還未圓...咳咳...
少喬也沒多想,便為她細心梳下頭髮。弄好之後才出門去叫車夫備好馬車。
她離開后,萬驚鴻獨坐在梳妝鏡面前,她拉開桌櫃,拿出裏頭的首飾盒打開,盒子裏一副白玉耳墜,紋絲不動地躺着。她將耳墜拿起,照着鏡子佩戴上。
而後起身,在衣櫥里尋了一塊方形絲巾,掩面,用簪子固定在髮髻上。
二兆見少喬匆匆忙忙來來去去,便攔住問她怎麼回事。
少喬揮開他的手,笑着道:“王妃身子好了,想去吃些東西。”說完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這事王爺也知曉,若是王爺回來,記得告知他王妃去飛天客棧。”
她說這句話,心裏還打了小算盤,若是王爺回來的早,說不定還回去飛來客棧,既然兩人正是在這客棧結緣,若是再一次在這客棧,搞不好感情還能升溫,不要怪她八婆,她是真心實意想他們兩人好。
二兆看着她的背影,撓撓頭,心想:王妃什麼時候這麼“嬌氣”了?
少喬推門進來,便看到萬驚鴻遮着面龐,還以為她離開之際,王妃臉上發生了什麼。
萬驚鴻道:“在京城,我是‘已死之人’,突然出現在街上,被人瞧見,不可。”
原來如此,少喬放心。
她跟在萬驚鴻身旁,離開之時,見太陽有些大了,順帶摸了一把油紙傘為她舉着。
施王府雖不位於繁華鬧市,但也不再人極罕見之地,位於城南北苑。大門外不遠處,有一為生活奔波的小商販,擺着首飾攤,吆喝着行人瞧一瞧看一看。
攤位前有女子兩女子,一人盤發,端莊立在一旁,身邊丫鬟正拿着一手鐲與商販議價,遮住了她的半張側臉。
“夫人,你看這鐲子如何?”
丫鬟拿着手鐲問盤發女子,女子看了看,許是覺得不錯,笑了笑,一派大氣。其面容顯露出來,正是熊家的五少奶奶,熊陽凡的妻子,柳文歡。
“成色不錯。”
萬驚鴻出門,少喬幾乎擋住了所有視線,她沒能瞧見這邊的熱鬧。而這邊的站着的盤發女子,卻像是被直覺牽引一樣,轉過了頭來。
只見一姑娘用方巾遮住了面龐,由着侍衛撐着傘。估計是這家的小姐吧,她正想轉頭回來,卻突然愣住。
那小姐被侍衛扶着上馬車,最後一瞬,卻是被風吹起了方巾的一角,叫她看清了那女子半張模樣。
下一刻,車簾放下,再不見人影。在她愣神之際,馬車已經駛遠,在她反應過來,正想追過去之時,身旁丫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趕緊放下手鐲扶着她。
柳文歡盯着那輛馬車,面色波瀾起伏,丫鬟一看,更是驚恐擔憂,連忙問道:“夫人,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馬車消失在視野中,柳文歡沉重地呼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着丫鬟,眼中皆是迷茫和無措。丫鬟不停在她耳邊詢問,她卻像是聽不到一樣,良久,久久繃緊的肩膀一松,軟倒道丫鬟身上,眼眶濕潤。
她知道,這不過都是錯覺,這一年來,她已經無數次瞧着與她有些相似的面孔恍神,無數次將別人誤以為是她。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是她朝思暮想而不得的心頭血。
丫鬟扶着默默流淚的夫人,小心地移上停在身後的馬車。
在車簾放下之時,附在丫鬟肩上的柳文歡,抬着淚眼婆娑的雙眸,瞧見了“施王府”的牌匾。
“王妃,怎麼了?”少喬見萬驚鴻突然皺眉,便問道。
萬驚鴻抬手,掀開身旁車窗帘子,往外一看,並未發現什麼,便放下帘子,若有所思地搖頭:“沒事。”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先不去飛天客棧了。少喬,你去前面吩咐車夫,先去一趟靜山寺。”
少喬一頓,那她還讓二兆通知王爺...她試探地道:“可是王妃昨晚為用晚膳,今早未用早膳,這......”
“無礙。”萬驚鴻看向她,道:“花不了太多時間,之後便去飛天客棧也來得及。”
那好吧。
少喬鬆了口氣,還好計劃還在。
她往前去吩咐車夫。卻不知自己和口中的二傻子代淵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靜山寺仍舊是初見那副古樸的模樣,幾乎無人光顧,門口慢慢悠悠掃地的小和尚也是初見那一位,樹葉飄下,掃過的地面樹葉,比沒掃過的落的還多,冷清地彷彿是坐破廟一般。
萬驚鴻由着少喬攙扶下了馬車,望見“靜山寺”三個大字,心中百轉千回。
少喬看着這無人問津的破山寺,嫌棄又疑惑:“這就是靜山寺?王妃為何今日想來靜山寺啊?”
記憶突然重疊,當時蟬衣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萬驚鴻頓了一頓,道:“走吧。”
去向那掃地小和尚詢問,結果剛走到那人面前,反倒是對方先問出了話:“施主可是姓萬?”
少喬一聽,立刻警覺,手瞧瞧摸上了身邊佩戴的匕首。萬驚鴻矇著半張臉,不覺得他是還記得她,輕輕頷首,道:“正是。小師傅記得我?”
“不記得。”和尚搖頭,道:“不過是昨日了塵師父吩咐貧僧。”
了塵?
萬驚鴻問:“了塵大師在?”
“施主請隨我來。”
寺內依舊是滿目清冷,連修行的和尚亦是三三兩兩,安靜如塵埃落下都能聽見聲響。少喬總覺得蹊蹺,警惕心提到嗓子眼,右手半句在身旁,若是有風吹草動就要將萬驚鴻護在身後。不過提心弔膽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廊道,七轉八轉才進了最裏面的院子,也沒見到什麼危險將至,少喬左右看看,仍舊不放心。
推開院子的窄門,小施主側身,雙手合十,對少喬道:“了塵師父吩咐只讓萬施主一人前往,這位女施主,還請隨我去右邊的廂房等候。”
這怎麼行?少喬蹙眉要討價還價,萬驚鴻卻揉揉地攔住了她:“沒事,你暫且去等候,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可是...”她欲言又止,最後妥協,跟着那個小和尚離開,一步三回頭,生怕主子在她離開遭到不測。
她既擔心又放心,耳朵豎地比兔子還尖。
萬驚鴻跨進院子,將門輕輕闔上,跨過院子,在那禪房門外敲了三敲,不急不緩。
“請進。”
從屋中傳來的聲音不老氣,也不幼嫩。萬驚鴻推開門,只見一個光頭和尚背對着她,盤腿坐在蒲團上,看他微微動作,不難猜測正撥弄着佛珠。
萬驚鴻踏進去,站在門口邊,道:“了塵大師。”
陳舊的木門還在吱呀作響。了塵大師站起來,轉身,對着萬驚鴻彎腰,施了一禮,道:“施主,別來無恙。”
這就是那遊歷到京城時,遇上萬驚鴻那被困的靈魂,好心想為她超度的和尚。
萬驚鴻也彎腰行禮,道:“大師,何來‘別來無恙’之說?”
了塵也不過來,就着這樣的距離,道:“貧僧與施主曾有過一面之緣,但那好像也不是施主。聽師兄說施主曾來靜山寺尋貧僧,可是有什麼疑惑需要貧僧為之解答一二?”
萬驚鴻以前不信神鬼傳說,現在身處超自然,對自己以前的觀點改變了。聽這了塵大師說的話,她猜測了塵有通天法術,這雖然很迷幻,但她卻忍不住如此想。
“大師可能預測前世未來?”
了塵搖頭,道:“貧僧並無通天之術,只是凡塵俗世,眾生皆困於苦海。佛主曾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不過盡本分,搭救世人罷了。”
又道:“這不是施主心中的疑問,施主心中住着猛獸,嗜血食肉,若一日不消,便則累其一日,困頓眾生。”
萬驚鴻頓了頓,雙手合十,對着了塵,和他身後巨大的佛像虔誠地拜了一拜,道,
“還請大師為小女子解惑。”
“我是,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施丹虞回到府中的時候,第一時間進了萬驚鴻的院子。昨夜他擔心,急匆匆回來一次,見她在睡夢中仍舊被折磨,美麗的秀眉蹙着,可見她忍得辛苦。
那個隱忍的模樣,一下子讓他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推開門,飛快進了院子。守在院子裏的二兆見他回來,立刻飛身跳下,跑到他面前,語氣都有些歡快,道:“主子,方才王妃與少喬出去了,說是去飛天客棧。”
出去了?怎麼出去的?施丹虞蹙眉一頓,上前推開了房門進去。
屋中沒有一人,但他敏感地覺得蹊蹺。桌子上擺放整齊,沒有一樣,屋裏的擺設也很正常,不像是有什麼。莫非是他多慮了,只是萬驚鴻差少喬抱她去的而已?
施丹虞走到床邊,被子被對摺放在里側,枕頭放在一邊,鋪地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他鬆了口氣,正想轉身取飛天客棧尋她,卻在行了半步之後猛地停下,倏地轉過頭來,眼中的冷靜全無,被突如其來的不安席捲。
伸出手,掀開上面被子的一瞬間,他像是被人擰住了喉嚨一般。
被子下,放着一個小盒子。
與上次那顆還魂丹的盒子,如出一轍。
二兆小心跟了進來,還沒等到表揚,反而是嚇了一跳。
施丹虞渾身散發著冷意,那雙眉眼之間涌動着黑色風暴,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殺意蔓延了整個屋子。
二兆打了個寒顫,還沒明白怎麼一回事,便聽到施丹虞克制的咬牙切齒的聲音:“王妃是怎麼出去的?”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二兆已經死了千萬次了。他就算再怎麼傻,也明白過來一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他咽了咽口水,道:“王妃是用...用腳出去的。”
“嘭——!”
面前的桌子被施丹虞憤怒地一掌劈開。
身後突然響起敲門聲。
施丹虞眼神掃過去,冷眼吩咐:“滾進來。”
二兆抬眼一瞧,這是藏在暗處,不漏蹤跡保護萬驚鴻的暗衛之一。這些暗衛訓練有素,離開之際二兆吩咐他們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回來報備一下王妃行蹤和狀況,此時應正好剛一炷香時辰過去。
“王妃現在在何處。”
聲音彷彿是千年不化的冰雪,冷得人發抖。
那暗衛也是被突然發怒的施丹虞嚇得冒了一身冷汗,快步進來,單膝跪下,抱拳回道:“王妃現在正在...靜山寺。”
突然一陣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那暗衛眼睛下意識一眨,再回神,眼前的人已經沒了蹤跡。他猛地轉頭,連施丹虞背影都沒瞧見,只有被捲來的風帶着轉來轉去的門。
他頓了良久,偏頭,只見二兆顫顫巍巍拄着膝蓋站起來,雖說不能多問,但他還是頭一回見自家主子如此,只好問道:“這...怎麼回事?”
二兆勉力起身,低頭看着還跪在原地的他,不知該作何表情,只好搖搖頭,道:“我們怕是人頭不保了。”
暗衛聽得他這高深莫測的發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動了動腿想起身,沒想到另一條腿也跪了下來。
這才發現,竟已經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