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情蝕骨毒藥
第二日葉清宛去御書房找人時，恰好遇到宋書遠從裏面出來，二人不經意間就打了個照面。
宋書遠也不驚訝，一如往日那邊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子玉近來可好？”
葉清宛當即收了去御書房的腳步，千請萬請的將宋書遠請到了懿德宮。
待屏退了宮人，葉清宛開門見山道：“先生，子玉愚鈍，有一事不明，還請先生解答。”
“但說無妨。”
“敢問先生，可懂情？”
宋書遠面上早無了當年的那份對萬物無情的淡然洒脫之感，眉眼處總掛着一絲化不開的愁緒。
“情是萬蜜之晶，是蝕骨毒藥。”
“先生，子玉中了這蝕骨毒藥，懇請先生幫幫子玉。”說著，便拎着裙子跪倒在地。
她當年第一次到宋園學習時便行了弟子之禮，對宋書遠磕了三個響頭。而後這些年雖與宋書遠沒什麼聯繫，可師為長，她仍是記掛着教導之恩。
宋書遠盯了她半晌，而後嘆息一聲。“我不能白受你這個禮。”
葉清宛知道他是答應了，可心情也隨之沉重了起來。
宋書遠倘若幫了她，不說站在了花瑾言的對立面，也會讓花瑾言心中有些疙瘩，埋了這個種子后，山河流轉，待天下太平鳥盡弓藏之時，難免要懷疑其不忠。
可……她也是別無辦法。葉清宛一狠心，深深一拜后才起身。
“子玉在此謝過先生。”
“宋某初到洛陽，手下並無多少可用之人，許是不會那麼快有消息。”
葉清宛略一思量，道：“先生大可到永寧公府問問，興許可借調些人手。”
宋書遠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幾分，看來她能求到的人都求了，執意如此，哪怕是皇上，這次也攔不住了。
二人雖是獨處，卻也不能保證談話不會被人聽了去，故而也不再多說什麼。
片刻之後，宋書遠便起身告辭。
葉清宛便有走了一遍懿德宮到御書房的路，好在這懿德宮離花瑾言寢宮不遠，故此離御書房也不遠。
待她走進時，花瑾言還在專心致志的批閱着奏摺。
她也不出聲打擾，隻身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靜靜的等待着。
花瑾言似乎在批閱着什麼很重要的奏摺，眉頭皺的很緊，半晌都翻不過下一頁去。
二人都知道對方在同自己叫着勁，卻是誰也不肯先出聲打破這份寂靜。
忽然外面傳來女子凄厲的呼喊聲，“皇上！皇上！求求你去看看我家娘娘吧！”
花瑾言額間青筋微突，摔了摺子對一旁的內侍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內侍應了一聲，片刻后回報道：“回皇上，是舒妃娘娘跟前的宮女，說是娘娘高燒不退，求您過去看看。”
“嘩啦”一聲茶碗碎裂。
花瑾言壓着暴怒的聲音道：“去，請個太醫，再罰舒妃禁閉一個月，這宮女，杖責二十。”
內侍應了一聲又出去了，葉清宛就聽着那宮女尖細的聲音更為凄厲了。
寂靜既已打破，二人也不能再繼續僵持下去。
葉清宛還記得自己有求於人，主動倒了杯茶端了過去。
花瑾言也不再擺譜，接了茶喝了兩口。
“我來找你有事。”
“何事？”
“關於時越的族人，你能放過他們么？”
花瑾言的手頓了頓，將那本欲再飲的茶碗放下，冷着一張臉沒有言語。
葉清宛微微嘆息一聲，道：“他們族人本來也不過三百餘人，這兩年經過你的打殺，恐怕連百人都不足了吧？”
……
“我知道大局為重，可他們不過是依附於突厥的一個小部族，已無戰鬥力。倘若他日你要攻打突厥，他們部族怕也出不了半點力，造不成一絲威脅。”
……
“當年在去金義山莊的路上，時越救過我，我欠他一個恩情……”
花瑾言終於有所反應，當年時越接近她，也是他所允許的，他想看看時越到底要玩什麼把戲。這才給了時越可乘之機，才使得她三番五次的被人利用，更是被擄為人質。
時越能與葉清宛相處的如此融洽，能在她的心底留下一抹情誼，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瑾言，我不懂你的抱負，不懂你的謀策，可我那時依舊相信你也願意幫你，因為我覺得你是不會害我的，對么？”
花瑾言自是無法接話，一顆心沉了又沉。
“我不求你怎樣，只求你給他們一條生路，那些草原人熱情好客，對我也頗多照顧。他們已只剩下老弱婦孺，一條生路真就那麼難嗎？”
花瑾言很想告訴葉清宛什麼叫放虎歸山、什麼叫養虎為患。
可看着她緊皺的眉頭和欲泣的眼眸就再也說不出，只得無奈應了聲“好”。
葉清宛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她覺得這事不會這麼容易辦成，畢竟有關乎於國家，而不是個人的恩怨。
可……偏偏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答應了。
葉清宛內心其實慌的很，她是真的不願在欠花瑾言什麼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現在有求於人就好聲好氣，一旦利用完就冷語相待？
葉清宛嘆息，無奈陪着花瑾言又坐了半晌。
直至林小冉的父親求見時她才走。
出門時被林將軍喊住，他帶着長輩的憐憫與惋惜道：“我與你父親是好友，兩家素來交好。如今看你這般無名無分的留在宮中，着實心疼。你不若去多去找皇後娘娘說說話，也好解解悶。”
葉清宛心想，算了吧，去找林小冉那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而現在你們林家位高權重，也不是鄞州葉府這種小門小戶能攀的起的。
“多謝林伯伯，宛宛知道了。”
陽奉陰違這事葉清宛向來熟門熟路，隨口答應一句又不會掉塊肉。
哪怕她跟林將軍說了實話，說‘你家閨女如今厲害了，又與我不對付，我可惹不起’，又能怎樣呢？
想他戎馬一生，又有從龍之功，可如今面對自己的女兒不照樣得磕頭下跪？更是連名字都喊不得了，得喊一聲“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