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俞筱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聽見外面的吵嚷聲,驚恐不定地抱緊了自己。她絲毫不懷疑俞文遠對自己的殺意,如果讓他衝進來,他真的會掐死自己。
該死的俞文遠,該死的謝梓菁。不……俞筱咬着自己的手,在心裏怒罵,俞家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該死!為什麼……為什麼是她成了輸家。
屋外,慕晴泠被俞文遠的話震了一下,她隨即看了看四周,說道:“表哥,便是她跟她娘有天大的罪過,也有官府去定奪。你傷心過度,不宜再動怒了。這裏有三舅舅和三舅母在,表哥,先去休息吧。”
俞文遠還要說什麼,慕晴泠卻一手按住了他的肩頭,態度堅決道:“王爺,幫我一起送表哥回去吧。”
蕭嵐洺上前,一手挾制住俞文遠,二話不說帶着他扭頭就走。俞文遠還要掙扎,蕭嵐洺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人多眼雜,你若真想給你夫人報仇,現在就別說不該說的。”
身後,慕晴泠看了看柳夫人,柳夫人忙點頭示意她去俞文遠那邊,這裏有她料理。待慕晴泠帶着人走了,一旁的俞恩平才長嘆一口氣,道:“這都叫什麼事兒……今兒這院裏的人都給我警醒着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自己都有個掂量!”
等到俞恩平和柳夫人料理完偏廂房的事,匆匆趕到俞文遠處,一進屋就被屋裏壓抑到極致的氣氛給嚇住了。
俞文遠坐在圈椅上,彎着腰,一手撐着額頭,看不見表情。慕晴泠手中拿着一封信,此時已經看完,整個人看上去沉靜,實則怒不可遏,眼中滿是洶湧憤慨。蕭嵐洺站在慕晴泠身邊,一手扶在她肩上,輕輕拍撫着。
“王妃、文遠。”俞恩平也覺察出氣氛不對,可如今糟心事兒多着呢,也顧不上別的了,“大哥還有母親都沒回來,府上這些事也得有個章程啊。文遠……死的是你媳婦兒,這……”
柳夫人見俞恩平說話沒個輕重,連忙扯了一下俞恩平的袖子。俞恩平素來就是萬事不沾身的主,如今這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煩得他腦仁兒都疼。
俞恩平哎了一聲,埋着腦袋坐一旁不說話。柳夫人看了看俞文遠又看了看慕晴泠,正要問話,就聽慕晴泠開口道:“表哥,搜府。”
俞文遠抬起頭,定定地看着慕晴泠。慕晴泠回視他,冷靜地說道:“嫂嫂如此決絕,又特意留下絕筆,表哥還看不懂嫂嫂的意圖嗎?當年的事,只靠一個王氏和一件肚兜咬不死許氏。夜長夢多,遲則生變。表哥,嫂嫂這是拿命在提醒你,從何下手。”
提起謝梓菁,想到謝梓菁絕筆信上的東西,俞文遠心如刀割。他閉了閉眼,過了好久才啞聲說道:“梓菁的冤屈……”
“表哥,瞞不住。俞文達的死必須要有個交代,瞞得了外面,瞞不了裏面。”慕晴泠低聲說道。
俞文遠心頭又是一痛,他的梓菁啊……他沒能保護好她,讓她被人陷害被人凌辱,還要讓她死後被人議論。
“表哥,嫂嫂她……”慕晴泠想說謝梓菁既然選擇留下袒露一切真相的絕筆信,那她就已經做好了這一切被人知道的準備。可慕晴泠到底說不出口。
雖說人死萬事休,可憑什麼讓一個從頭到尾都是無辜受牽連的人,不僅丟掉了性命,還要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呢?
謝梓菁那樣好的一個人,憑什麼讓她連個死後清靜都落不到。
“併案……搜府。”
俞文遠咬着牙說道,“我這就去大理寺,不論是當年還是今日,這些事情都必須要有個結果!”
靖勇公府是一等公爵府,一旦大理寺的人搜府,這個動靜必定滿城關注。隨之引來的便是對俞文達、謝梓菁的死的議論。
若是真相走漏半點風聲,慕晴泠不用想都知道謝梓菁將面臨怎樣的閑言碎語。
“梓菁不怕,我亦不能讓她白白死去。”俞文遠慘然說道,“我不能讓她失望……也不能讓害死她的兇手,過半刻安生日子。”
今日的靖勇公俞家,可謂是萬眾矚目。好好一場家宴,菜未涼酒未冷,就先死了一個大少爺。這廂還未查個明白,大理寺那邊接到狀紙有人狀告二房太太毒殺當年姜夫人的第一個兒子。兩邊都是一團疑雲,這時候俞家二少奶奶又死了。
就這進展,饒是再見多識廣的京城勛貴大家世族,也要說一聲多事之秋,流年不利。這節骨眼,俞家那個身陷囹圄的二老爺都已經無人去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老二家的毒殺大哥幼子的事情是真,只怕這俞家二老爺巴不得他哥哥不理他。
大理寺的衙役浩浩蕩蕩地趕去了俞府,歷來世家大族對於抄家搜檢這種事最是忌諱,如今俞家對大理寺前來搜府的官員卻很是配合。
大理寺內,許氏如今是嫌疑犯,不可能再有公家夫人的待遇,與王氏一起,暫時收押在牢房之內。許氏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便是當年她還未出閣,身在閩西那種窮山惡水之地,她也從未受過如此屈辱。嫁入京中,得了俞家的管家權之後,她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一朝落敗,竟是回天乏力了?
許氏環顧四周,三面牆壁上都有些滲水,整間牢房陰冷又潮濕。因為她還未定罪,這間牢房已經是條件不錯了,角落裏還有張單薄簡陋的床架子能讓她坐下。
許氏焦慮地在牢房內轉圈,她沒想到王氏會回來,還有本事將當年的事捅出來。該怎麼辦?許氏咬着自己的指甲,眼珠子轉個不停,怎麼辦?若是被王氏告成了,她……她就一點活路都沒了!
先不說大理寺會如何判她,單單是俞家和姜家,就容不得她!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許氏想得眼珠子都紅了,仍舊沒想通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讓自己淪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明明早幾年很順利的啊,她執掌着俞家,里裡外外由她做主,俞文遠和慕晴泠就是她身邊兩條聽話的狗,任她拿捏。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還有她的兒女們一個接一個落敗,而大房還有慕晴泠,卻各個一飛衝天。
此時的許氏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的兒子俞文達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該怎麼辦,想怎麼才能救她自己。俞恩榮、俞文達還有身在俞家的俞筱和俞文敏,她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許氏牢房對面就是收押王氏的牢房,王氏靠牆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面宛如困獸的許氏,臉上是暢快的笑容。這是她做夢都想看到的情景,善惡終有報,不枉她不人不鬼地在人世間苟活這麼多年。
“二太太,你的兒子呢?你的丈夫呢?還有你那春風得意,當了王妃的女兒呢?”王氏還嫌許氏不夠慘,幽幽地開口問道。許氏渾身一個激靈,她瞪向對面,撲到門邊,雙手扣住木欄,咬牙道:“你這個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王氏像聽了笑話一樣,暢快大笑,她站起來,也走到門邊,與許氏對望,“不放過我?你還以為自己是靖勇公府風光無限的當家太太嗎?!你要怎麼不放過我?來呀!來啊!”
“你……你!”許氏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摳在木頭上咔咔作響,王氏又笑道:“你的兒子死了、女兒死了,丈夫也保不住了。許氏,你還有什麼依仗啊?現在連你都被關在了牢房裏,許氏,你的末日到了!”
“不可能!”許氏崩潰大喊,“我不會輸……我沒有輸!你算什麼東西,就憑你,想打垮我……你做夢!”
“事到如今,你竟還能如此嘴硬。”
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了許、王二人的對峙,慕晴泠在大理寺官員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她冷冷地看了看狼狽不堪的許氏,轉頭說道:“我與她說會兒話,勞煩大人了。”
“時間有限,王妃長話短說。”
眾人退出牢房,只留下慕晴泠還有身邊的近侍。許氏看見慕晴泠,如同盯住了獵物的毒蛇,眼神陰狠又惡毒,往日偽裝出來的和藹純善不見一絲一毫的蹤影。
慕晴泠看着再不屑偽裝的許氏,淡淡地說道:“看夠了你偽善虛假的嘴臉,如今乍一看你原形畢露,竟有些許不習慣。”
“果然會咬人的狗從來不叫,只怪我一時疏忽,沒看出來你竟是條惡犬。”許氏咬牙切齒地說道:“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當年外祖母就不該給你掌家之權,活活撐大了你自以為是的野心。早知今日,當年外祖父就不應該替二舅舅娶你,因你一人,給俞家帶來了多少禍事!”慕晴泠說道,“此時此刻,你竟還無半點愧疚悔過之心?”
“我憑什麼要悔過!”許氏大喊道:“我也是俞家的兒媳,我生的也是俞家的血脈,我想要俞家有什麼不對!”
“冥頑不靈,視人命如草芥,果然我就多餘問你一句。”慕晴泠看着許氏搖了搖頭,許氏恨不得將腦袋從柵欄縫隙當中伸出去,死死地盯着慕晴泠。慕晴泠長嘆一聲,說道:“我來,是來給你送個東西。”
慕晴泠身後的侍女將一卷白紙送上,慕晴泠接過,緩緩在許氏面前展開。
紙卷舒展,露出書寫其上的內容,打頭兩個字,便是——
休書。
許氏目眥欲裂,慕晴泠緩緩說道:“大理寺的衙役從你院子裏還有俞筱手中搜出了毒藥,經太醫校驗,證實與王氏所供的肚兜上的毒藥是一樣的。徐媽媽見大勢已去,也招了,將你當年收買下人毒殺大公子,還故意驚嚇姜夫人以致姜夫人難產等事說了個一清二楚。這些年,你任用徐家做了多少事,行了多少惡,你自己心裏有數。”
“二舅舅還在獄中,可你與俞家有殺親之仇,俞家容不得你這樣的罪人。休書已遣人送你許家一份,從此以後,你跟俞家,再無半點干係。”
許氏怔愣了半響,突然崩潰大叫一聲,兩隻手如鬼爪一樣從柵欄縫隙當中伸出來,想將那封休書抓過來撕碎。彷彿這樣,這一切就不曾發生過。
慕晴泠繼續說道:“分家的事,大舅舅已經與族裏商議完畢,因你的事,族裏對大舅舅的決議毫無異義。等二舅舅的判決下來,文敏和敉兒他們就要搬出俞府。至於俞筱……”
許氏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顧盯着那封休書,撕心裂肺地哭嚎。
慕晴泠鬆手,那封休書輕飄飄落在地上,許氏也跟着趴了下去,還在奮力往外伸手,想去夠那張薄薄的紙。
“你很快會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