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好了!”徐夫人沉着臉走過來,低喝一聲,“下去!在這裏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俞筱現在就是只驚弓之鳥,聽見徐夫人的話趕緊帶着許氏走了。徐夫人看向俞文遠和謝梓菁,眉心皺得死死地,“你這時候跟她置什麼氣?罷了,文遠,趕緊帶她下去歇歇吧,忙了這麼久也挺累了。”
俞文遠正要應聲,就聽謝梓菁說道:“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媳糊塗了。我自己退下便好,前面事多,好些事情需要打點,文遠這時候陪我退下不妥。”
這話也合理,俞文達莫名其妙中毒死了,前前後後需要往來張羅的事情多如牛毛。俞文遠的確是離不開。
“梓菁……”俞文遠看了看謝梓菁,滿眼的擔心和掛懷,謝梓菁抬頭,迎上俞文遠的目光,那滿目的溫柔看得她心頭一痛。
“你忙去吧,我自去歇歇。”謝梓菁對俞文遠溫柔一笑,神情狀態一如平常。俞文遠遲疑地鬆開謝梓菁,囑咐道:“旁的事情不用理,若是有人說三道四,你也別忍着自己生氣。知道嗎?”
謝梓菁笑着點了點頭,轉過身帶着幾個丫鬟也退了下去。
逍遙王府。
“王爺,王妃,老臣仔細查驗過了,這件肚兜雖然年歲已久,但是保存得很是妥當,其上確實殘留着藥性。”張太醫當著蕭嵐洺和慕晴泠的面,將那件紅色肚兜反反覆復里裡外外檢查了個透,才起身來到二人身前回話。
“此葯並不常見,乃是由閩西一帶特產的毒花花蜜提煉而成,藥性兇猛,若是入口,指甲蓋兒那麼大一點,就能讓人斃命。這件肚兜被人用藥水浸過,十幾年過去仍舊能查驗出藥性,可見其毒性兇猛。”
張太醫說道這個,忍不住搖頭,“藥物依附在衣物上,雖未直接入口,可長時間貼身穿戴,毒性慢慢滲透,無異於鈍刀殺人。若是自小便穿戴這些染了葯的衣物,孩子體弱多病不說,決計活不過五歲。”
“稚子何辜……”張太醫幽幽嘆了一聲,屋裏一片寂靜,眾人的視線落在那件肚兜上,神情晦澀而悲傷。
那個可憐的孩子還未到五歲,便死在有心人無限膨脹的野心之下。
“太醫,勞煩您再給她看看。”慕晴泠回過神來,指了指王媽媽。張太醫上前,半跪下來給王媽媽把了脈。
“這……”張太醫詫異地看向王媽媽,慕晴泠瞧見張太醫的神情便有幾分瞭然,“太醫,如何?”
張太醫不知內情,可單從王媽媽的脈象還有那件被保存完好的肚兜上,也能猜出幾分。“毒入肺腑,時日無多,王妃,恕老臣無能為力。”
一件小小的肚兜,時隔多年還能讓人驗出毒性,可見毒物之烈。王媽媽常年將這東西貼身藏着,片刻不離身,豈能不沾染呢?
屋子裏又是一陣寂靜,慕晴泠看着王媽媽的方向沉思,視線又沒有落在她的身上。王媽媽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盤托出之後,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一樣,就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打動她。
“常林,將她,還有這些東西,送去俞府。”蕭嵐洺見慕晴泠猶豫不決,出聲吩咐道。他與慕晴泠不一樣,慕晴泠自小在俞家長大,與俞家同氣連枝。這些過往密辛對她、對俞家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慕晴泠驟然得知,難免要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小心謹慎、再三思索,逼自己想出一個周全之策。
蕭嵐洺是個外人,這些往事落在他的耳朵里無非就是個熱鬧,旁觀者總是更冷靜一些的,更何況人心都是偏的,蕭嵐洺看不得慕晴泠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視為自己的責任。
俞府當家的是靖勇公俞恩榮,事事都讓小輩操心勞力了,他倒好享清福。更何況俞家二房為禍,最終甚至牽連整個家族,當中也少不了俞恩榮愚孝無能的責任。
蕭嵐洺一個不耐煩,就要連人證帶物證都給俞家扔回去。死的是你俞恩榮的老婆孩子,自然也該俞恩榮自己去處理。
“等等!”慕晴泠趕緊攔下,真讓蕭嵐洺把人送回去了,又是一筆爛賬。如今俞家本來就在風口浪尖上,這個時候分家本就讓人嚼舌根,若是再從俞家內部牽扯出當年的舊案,俞家有理也失了三分。
慕晴泠看着王氏,說道:“王氏,你今日在我面前說的這些話,可敢在公堂上,再說一次?”
王氏渾身一凜,好一會兒,才咬牙說道:“我所說的皆是事實,沒有什麼不敢的!我做夢都想為我的孩子報仇,別說公堂,就是陰曹地府,我都沒什麼可怕的!”
“上了公堂,你背主求榮,謀害俞府大公子、砍殺你丈夫的事,也會一併掀出來。許氏會怎麼樣先不提,你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慕晴泠淡淡地說道,王氏輕輕一笑,說道:“殺人償命,該我的報應。”
“很好,上了公堂,你是苦主,也是兇手。這件事是你與許氏的恩怨,你只管將實情說出來,將物證呈上去。查案問案,自有官府的大人們去做,你可明白?”慕晴泠問道,王氏點頭。
慕晴泠盯着王氏又想了一會兒,才示意常林上前,連人帶物帶了出去。等王氏出去了,慕晴泠又對雲橋吩咐道:“讓人再去俞府那邊看看,一旦開祠立刻讓人來回。”
“何必這麼麻煩。”蕭嵐洺見慕晴泠臉色深沉,親手倒了茶送到慕晴泠手邊,“照我說就該讓你那好舅舅自己去處理,堂堂一個靖勇公,竟然連自己的妻兒都保不住,被人當傻子一樣糊弄了十幾年。”
慕晴泠捧着茶杯,緩緩搖頭,“若是沒有天津一事,我就真照你所說的,將人送回俞家,讓文遠表哥和大舅舅他們處理去了。如今因為二房牽扯進謀逆一案俞家斷尾求生,分家是情有可原,可若是此時俞家自己揭穿真相,難免讓人懷疑這件事的真假還有俞家的動機。”
“大舅母還有表兄枉死已是冤屈,我不想這件事有一絲一毫被人詬病的地方。更不想來日,有人替許氏那個毒婦開脫……”
兩人正說這話,剛剛出去的雲橋卻蒼白着一張臉,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小姐!”雲橋一進屋,失聲喊道:“文達少爺……死了!”
俞府。
俞文達的遺體被下人停到了廂房,因是眾目睽睽之下中毒而亡,俞家第一時間派人去了官府報案。等待官府衙役、仵作上門期間,徐夫人還有俞文遠安頓好了客人,又與俞恩榮一起,送俞老太太回了福壽堂。
“老二媳婦怎麼樣?”俞老夫人問道,徐夫人一邊送上參茶,一邊回道:“文達走得突然,二弟妹受了刺激,又哭又喊,剛讓大夫開了安神的葯,好歹先讓她安靜下來。”
提起俞文達,老太太不禁淚水漣漣,“怎麼會這樣……府上怎麼會出這種事!”老太太雙手扶在鳳頭拐上,連連搖頭,“我俞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俞恩榮一臉嚴肅陪在一旁,面上雖然不顯,可心裏也着實一團亂麻。俞文遠安頓好了客人,從外間進來,瞧見屋裏一片愁雲慘霧,也是無奈又哀傷。
這些年他與俞文達雖然不怎麼親和,但到底是自己連着血脈的兄弟,剛剛他去停屍的廂房看了看,早上還見着的一個大活人,此時臉色鐵青地躺在那裏,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祖母。”俞文遠上前,輕聲對俞老太太說道:“萬請您保重身子,這個時候,您再出不得半點事了。”
俞老太太含淚點頭道:“好孩子,你放心吧。祖母不會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倒下的。你爹……”俞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下首面色如紙的俞恩榮,忍不住搖頭道:“你爹年紀大了,頂不住這些事,你要多出力,府上不能沒個拿主意的。”
老太太這話着實誅心,正經八百的靖勇公還在下面坐着呢,她卻將滿府上下交託給了俞文遠。可現在也沒人能在這事兒上說什麼了,就是俞恩榮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命官司給嚇懵了。
老太太說他頂不住,還真不是看不起他。
“祖母放心,孫兒明白。”俞文遠見俞老太太雖然面容疲憊,可眼裏的神光倒比自己那個身強力健的父親矍鑠不少,頓時放下心來。
仵作與衙役已被下人帶去停屍的廂房驗屍,俞家的正頭主子走在老太太的福壽堂坐着等消息。賓客們也未散去,全都要待官府一一查問之後才能歸家。一時間,整個靖勇公府如同一口看不見底的深井。
表面平風浪靜,安靜得彷彿如有千斤重石壓在眾人頭。暗地裏卻暗潮洶湧,只差一個引子,這苦苦壓抑的風浪就要卷上來,將整個靖勇公府攪得天翻地覆。
也不知過了多久,福壽堂的靜謐終於被打破,可傳來的不是仵作對俞文達死因的診斷,而是另一個引爆俞家的消息。
“老太太!國公爺!”俞府的大管家神色驚慌地小跑進福壽堂,堂內眾人舉目看去,大管家環顧四周,雙唇顫抖,好一會兒,才說道:“官府來人,說有人狀告二夫人毒殺國公夫人與大公子,人證物證具在,要拿二夫人……開堂問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