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紅牆白雪淚滿沾【二】
原本該是最熱鬧的白帝城此時寂滅萬乘，城中無一人出逃，鮑然作為實力最強的客卿，偏偏是承影劍廬的大劍師，言不遜日日念着這鮑然照顧好言靈，可是自蘇晚琴與那言葉庭雙修之後，言靈姑娘的安全全然可以忽略，從未有人找她麻煩，鮑然作為客卿的本分上絲毫沒有露出半點破綻，即使是言葉庭也是到死也不知道這鮑然是個內賊。
鮑然是客卿中地位最高的領頭，策反之後，客卿一併策反，客卿吃的是風雨飄搖的百家飯，牆頭草不足以完全形容他們，他們是牆頭的狗尾巴草，各家的劍廬里從來不會有客卿，只會有客人，忠誠的客卿實在是太少了。
鮑然與各路客卿押送着言家的練劍弟子們走上了白雪台階，這是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言家的二房，三房已被首先擒拿，言不遜至死還是沒有狠下心來殺了他們，言天廣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只是胡亂包紮了傷口，黑壓壓的隊伍等待着這雪天的結束，言靈流下了兩行清淚之後便不再哭了，只是手持劍朝着言不遜的屍體走了過去，“察言永不觀色，面色冷若清花，你便是言靈。”
江花辭也是幹了那熱淚，看着言不遜的女兒有些欣慰，江花辭還能想起言不遜日日提起言靈的時候，雖然只有那麼幾件小時候的小事情，連一隻手都數的過來，但還是言不遜練劍閑暇時的笑靨時分，言靈不認識眼前這個略顯中年滄桑的大叔，只知道他哭紅了眼睛，言靈只是點點頭，言靈不會再有表情了，江花辭帶着哭腔的笑笑，“這小子說他女兒美若天成，起初我還不信，現在倒是後悔了。”
只是言不遜已然不會再發出聲音了，江花辭拍拍屁股在雪中站了起來，卸下腰間的劍穩妥的倒插着，在場的大劍師只有他沒有行禮了，鮮紅的劍穗攤在雪中，銀白色的劍鋒直指雲霄，“言姑娘，你爹爹來之前跟我說若是他死了便把他葬在那山中屋后五里處，還說若是你不同意，便讓我江花辭將他的屍首帶回白鵝嶺，找棵不太年老的扶桑樹埋下，言姑娘以為如何？”
言靈眼睛紅腫了起來，言靈不知為何這眼睛會紅腫，只是冷眼看着血肉殘缺的言不遜，“葬在屋后五里處，可真是晦氣……”
言靈一直到現在還是與言不遜唱着反調，也難怪言不遜說這話的時候甚是沒有信心，甚至還未自己挑好了一顆山中的扶桑樹，緊挨着白鵝嶺的老劍師，清明的時候還可以陪着老劍師喝喝酒，江花辭冷笑一聲，便打算背起這屍首回去，不料言靈還是攔在了江花辭身前，“不過我喜歡晦氣。”
言靈記得屋后五里處有棵大白楊，每逢過年時節便會去那裏刻上自己的身高，弟弟在院子刻，言靈便在那裏刻，因為蘇晚琴常常不讓言不遜進門，那五里處是言不遜終日讀書的地方。
這是陵江潮水褪去的時候了，蕭潛嘆了一口氣，眾人立於這觀潮台上賞着這雪中的白帝城，言不遜的墓碑正好立在那白楊樹下，至於蘇晚琴的墓，言靈便將她安在了白楊樹后十里的地方，算是有緣卻無分。
劍廬十大高手與各自的劍廬弟子們都回了去，江花辭卻遲遲未離去，老一輩的老劍師都說大劍師死了之後三個時辰才能升天，江花辭便陪這言不遜三個時辰。
江花辭從修青色袖口裏拿出了言不遜昨日寫的信，自此以前，言不遜已然許久未動筆了，江花辭並未打開看過，文道的東西江花辭從來不問，言不遜寫的只是摘要，皆草草了之，悟劍道動筆乃是大戒，不過這最後幾個字卻是不得不寫，江花辭將這位信遞給了言靈，言靈愣了愣，緩緩抽掉封條，拿出這泛黃的紙張來，起頭第一行是寫給江花辭的，“言靈若不看，便由江兄交與蕭盟主看，其間無處一二。”
言靈靠着那滿是白雪的觀潮台石欄上，任白雪浸濕了胸口，
“靈兒，許久未曾如此喊你，似乎有些生疏了，心字都寫不好了。”
“靈兒，願你日後是個善人，搗毀言家所有通天爐，不再使這男孩做藥引子，人家有爹也有娘。”
“鮑然後腦子有反骨，日後若留在言家，需要靈兒以力服人，不可對他客氣，白帝城若繁榮昌盛便留得他，白帝城若動蕩不安便殺得他。”
“二位舅舅日後倒行逆施便殺，殺不過便可拿我的劍去白鵝嶺找江兄。”
“家道中落，武學淵源不可中路，我這個糊塗爹知道靈兒武學天賦自是比爹好，若是靈兒不肯學便罷了，只是日後若是言家有能人便讓他發揚光大，不可懈怠。”
“至於蕭盟主，爹爹欠了他不知多少人情，若是他得寸進尺欺負你，靈兒便去雲南的孔雀山莊找一個叫南宮翎的姑娘，她只會有法子治他，若是蕭盟主一如正直無私不負白帝城，靈兒也必然不可負他。”
“清明時節靈兒只需往這五里地望一眼便好，至於你娘親便給他上柱香吧，若是以後有了兒子女兒，不可行周歲抓鬮之理，等他們懂事了要讀書便讀書，好練武便練武，武學世家出個詩人也不丟人，至於名字，我這糊塗人念書念了一輩子卻取不來名字，若是女兒，靈兒便去白鵝嶺取那本子來，上面自有一百零八個姑娘名字，若是男孩，便由蕭盟主來取吧，也算是還他的人情。”
“閱完便毀，切記切記。”
言靈的兩行青淚不知為何又掉落了下來，沾濕了這泛黃的書信，言靈疊起便藏至袖口，無語凝噎。
八百里長山的一間熟悉的酒館內，大雪封山，酒樓里熱鬧異常，雪見姑娘坐在從不變的位置上看着那熟悉的酒桌，小二給了雪見姑娘一封書信，說是一個叫言不遜的公子給的，雪見姑娘立時放下酒杯，扯開那信一看，那紙上卻是空白無一字，雪見姑娘流下一行淚，“小二，來一碗紅棗糯米粥，加三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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