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江南的路上
五月初七，晴。
此時正值仲夏，烈日當空，氣候炎熱。
蘇微雲正在趕車。
坐在車上的是田思思與她的貼身丫鬟田心。
車子後面還拖着一大箱雜七雜八的東西，有衣物、綉囊、鏡子、妝盒、香爐、棋盤、水壺、茶具、臉盆、被褥、枕頭、絲巾、珠寶、金銀......甚至還有一張床！
這不像是出遊，倒像搬家。
蘇微雲也曾反對過，可是田思思堅持認為外面的人用過的東西都“不幹凈”，所以一定要將所有可能會用到的全部帶上。
蘇微雲當然爭不過田思思，或者說在幾個月的相處之中，他早已學會了一個明智的道理：千萬不要和女人爭論。
尤其是大小姐，田大小姐是不講道理的，永遠沒人吵得過她。
所以他們就選了一輛錦繡山莊最大最寬敞的馬車，堪堪將這些東西都裝了進去。
蘇微雲覺得這樣也有好處，至少許多人看見了這輛巨大的馬車，也該知道裏面坐着的人地位不俗，並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便可省去許多麻煩。
······
五月初八，晴，萬里無雲。
從中原到江南的路並不好走，但一路上沿途的五色風光確然是田思思，田心，包括蘇微雲三人都未曾見過的。
所以田思思和田心還能保持開朗的心情。
蘇微雲在休息的時候練習刀法——他臨行的時候，老管家認為拳掌難擋刀劍，堅持為他佩了一把上好的精鋼寶刀。
張洪也借花獻佛，討好大小姐的同時，將一本大路貨的《六合刀法》送給了蘇微雲。
田思思叮囑蘇微雲別光顧着練功，多照顧照顧她們兩個弱女子。
“你多看看附近有沒有乾淨的客棧、酒樓，別總是耍刀。”
“若我此刻不專心練刀，等到有劫匪來的時候，又怎麼打得過？”
“你難道不知道張揚武功反而容易引來覬覦，這是我這位老江湖對你這種毛頭小子的忠告。再說了，你打不過，豈不是還有本大小姐？”
······
五月初十，晴。
連續三天都是好天氣，蘇微雲很享受這份陽光，但田思思卻已受不了了，她嚷嚷着讓蘇微雲去找一碗冰鎮蓮子湯來給她喝。
“冰不用關外天山的也勉強行吧，但蓮子一定要新鮮。”
“這裏荒山野嶺，哪裏去找冰鎮蓮子？”
蘇微雲只好拿出一些從錦繡山莊帶出的青梅分給兩人，然後繼續趕車。
······
五月十五，依然是晴。
蘇微雲突然發現他們走錯路了，在田思思所“指揮”的路線下，繞了一個圈又回來了。
這無疑又大大地打擊了田思思一次。
三人帶的食物已經吃完了，田思思越來越變得煩躁，但是她始終不願意服輸，仍然堅持要去江南。
但去江南的路途還很遙遠。
她讓蘇微雲去三裡外的山泉中為她舀了一盆清涼的泉水解渴。
田思思不停地在抱怨。
“我好餓。”
蘇微雲聽到她說話的時候，肚子也在咕咕的叫。
蘇微雲道：“我也很餓，可是這附近沒有一家飯店，怎麼辦？”
田思思道：“離這裏最近的小鎮有多遠？”
蘇微雲道：“我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怎麼能不知道？那我要你有什麼用？”
蘇微雲不說話了。
他在忍讓。
在該忍讓的時候忍讓，這絕不是怯弱，而是一種美德。
尤其是對女人，對一位從未出過遠門的刁蠻任性千金大小姐。
······
五月十六，晴。
蘇微雲趕了一整夜的馬車，總算望見了一座不小的城鎮。
雖然不是江南的水家，而是中原的城鎮，但在田思思三人的眼裏看上去卻比以前有了一種別樣的美麗。
田思思立刻讓蘇微雲將馬車趕到鎮上去。
鎮上最大的茶樓。
百集樓。
田思思與田心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樓，點上了七、八樣招牌菜和兩壺好茶。
蘇微雲將馬車交給店小二，然後拎着自己的行囊，才慢慢地上了二樓。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個獐頭鼠目的人站在樓上，正在和田思思說話。
“我叫作鐵胳膊，不知二位公子對這城裏可熟悉么？”
田思思平常自是懶也懶得理會這種街市小人的，可此時為了顯露自己“老江湖”的風度，也拿腔作調地道：“算不上熟悉，只是來過幾次。”
鐵胳膊道：“那您二位一定與趙老大很熟嘍？我就是趙老大的兄弟。”
田思思道：“說不上熟，只是見過幾面。”
鐵胳膊又繼續花里胡哨地吹滿着天。
而田思思見到蘇微雲上樓，朝着他眨了眨眼，彷彿是在說眼前這個人絲毫沒有看出她們是女扮男裝的。
她難得經歷這種事，顯然覺得有意思極了。
蘇微雲盯着鐵胳膊，卻皺起了眉頭。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況且他也真的不信這些人竟看不出田思思其實是女的。
就算是三歲小孩也應該看得出。
果然鐵胳膊說了半天，突然挑了個時機，一把將田心放在桌子上的包裹奪過，轉身就跑。
蘇微雲正要上前攔住，旁邊卻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那人一把抓住鐵胳膊的衣領，將推攘到田思思面前，道：“我這小弟不懂事，冒犯了兩位公子，見諒見諒。”
田思思之前心中本來是大吃一驚，但是此刻見到包裹又被送回來，面上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像是早知如此的神色，拱了拱手道：“不妨，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那人面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穿得卻威風氣派，說道：“我姓趙，承蒙城裏兄弟抬舉，叫我一聲趙老大。”
田思思道：“原來你就是趙老大？”
趙老大道：“我這兄弟不懂事，二位切莫往心裏去，要打要罰，全憑尊便！”
田思思擺了擺手，道：“我大人怎會記小人之過......”
她的話還未說完，蘇微雲就走了上來，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說真的？”
趙老大尚未意識到這句話是在問他，愣了半天，才道：“是。”
蘇微雲忽然掄起拳頭，“嘭”的一下，朝鐵胳膊臉上重重打去！
“啊！”
鐵胳膊捂着臉，倒在地上，慌忙往後退。
蘇微雲這四個月來堅持合理營養的膳食、每日不懈的鍛煉，身體已不是四個月前飢餓可憐的小夥計了，他的力氣並不小。
鐵胳膊扶着牆壁站起來，他的鼻子開始流血。
趙老大的面色有些變了。
“兄台，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手下是偷了這二位公子的東西，跟你有什麼關......”
蘇微雲打斷他的話道：“我們本是一路的人。”
趙老大還未說話，田思思先呵斥道：“蘇微雲，你回來，人家已經好心好意將東西送還，你怎麼還對人下手？有沒有一點兒江湖豪傑的氣度？”
蘇微雲搖頭道：“若是老管家在這裏，恐怕要砍斷他一條手才合適！”
他說著，摸了摸腰間的刀。
他雖只跟隨老管家練了幾個月的武功，但也絕不是這些市井流氓能夠匹敵的。
趙老大道：“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顯然練過功夫，揮拳出手，用的乃是少林拳法中的一式“黑虎掏心”。
攻出的位置雖偏了些，但力道卻很是不弱。
蘇微雲並非頭一回與人對敵，他不曾慌亂，側過身子，雙手成爪，迎了上去，正好扣住趙老大的手腕。
這正是他從田思思處學來的“鷹爪功”。
趙老大驚忙縮手，卻只覺使不上力氣，大叫一聲，一腿蹬出，踢向蘇微雲的小腹。
蘇微雲左掌使巧勁輕輕撥開其手，右掌往前一推，暗暗用出老管家所傳他掌法中的一招“鴻毛泰山”。
趙老大蹬出的腿尚未沾着蘇微雲的身子，便跌落在地，隨後趕緊爬起來，灰溜溜地逃走了。
二樓上，鴉雀無聲。
蘇微雲轉過身對田思思道：“你瞧，他若真的是好心好意，又怎麼會對我出手？”
田思思道：“要不是你先對別人出手，別人怎麼會對你出手？”
蘇微雲嘆息道：“如果是我自己遇上這種事，我當然能忍，但我卻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
“你難道以為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
田思思看着周圍人又驚又怕的目光，越想越生氣，認為是蘇微雲阻礙了她在江湖上結交朋友，氣急道：“你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蘇微雲十分無奈，在心中連連嘆氣。
“若非我是你的保鏢，要護你周全，我早早就滾了，也用不着你說。”
蘇微雲不但接受了錦繡山莊的保鏢職責，關鍵是他還有一個江湖宿命令的宿命任務。
一旦任務失敗，就會面臨“抹殺”的危機，所以他忍氣吞聲，也必須留下來。
好在田思思比較顧忌臉面，在茶館之中不好發作她的大小姐脾氣，一旁又有田心在勸，她才坐了下來，吃着悶飯。
蘇微雲見此，略想了想，忽然叫來店中的小二，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對着他道：“我問你一件事，你說實話，這錠銀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一個激靈，立即回答道：“好，大爺您說。”
蘇微雲指着田思思與田心道：“你面前這兩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店小二猶豫了下，道：“是......是二位女公子。”
蘇微雲哈哈大笑，將銀子拋給了他：“什麼叫‘女公子’？”
店小二道：“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裝扮成男人出來玩的。”
他非但看得出田思思是女扮男裝，甚至連她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都瞧得出來。
而田思思與田心聽到這句話之後，停下筷子，瞠目結舌，訝異萬分。
她們震驚地盯着店小二，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發現真實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