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入夜
“停止進攻,回來!回來!都給我回來!”貝爾巴斯貝伊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喊着,為了便於指揮,他並沒有在第一隊,而是處在第二隊的位置,距離第一隊大概有兩百米左右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所發生的一切,自己最優秀的騎士就好像木樁一樣被一排排準確的炮火打倒,與其說是襲擊,還不如說是跳進陷阱的野豬,顯然繼續進攻不過是送死。
“貝伊!”一個滿臉鬍鬚的騎士勒住了韁繩:“為什麼要停下來?”
“我們落入圈套了!”貝爾巴斯貝伊低聲道:“敵人好像已經預先知道我們的動向。”
“這怎麼可能!”那騎士喊道:“我們剛才特別從沙丘後面繞過來的,除非敵人的眼睛能夠透過沙丘!”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但我不能讓士兵們白白去送死,剛才那樣不是戰鬥,是單方面的屠殺!”貝爾巴斯貝伊揪住了自己的紅鬍子:“我們先回去,這些敵人可不簡單!”
貝爾巴斯貝伊並不是唯一的倒霉蛋,埃及軍隊的頭幾波進攻在杭.杜阿巧妙調度的炮兵面前,被打的落花流水,上千名最勇敢的馬穆魯克騎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蘭芳社一共才死了三個人。這種懸殊的傷亡比例讓蘭芳社一方士氣大振,而埃及軍一方士氣急劇下降,就好像正在落下地平線的太陽。
在夜風的吹拂下,火焰閃動,彷彿沙漠中的毒蛇,阿卜杜勒.侯賽因坐在火堆旁,烏德琴在他的手指撥弄下,流淌出醉人的音樂,古老的詩歌伴隨着音樂,彷彿醉人的美酒,不管是否聽得懂他唱的什麼,但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沉醉其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直到歌聲漸漸平息,眾人才如夢初醒。
“我的朋友,你的手和嗓子簡直是被施了魔法!”緬俞華感嘆道:“我從沒有聽過像你這麼迷人的歌聲和琴聲!”
“是嗎?”阿卜杜勒.侯賽因笑了笑:“說實話,我也從沒有彈唱的這麼好過,也許是因為白天輕身經歷了這樣的戰場的緣故吧?不過說到魔法,我覺得你們才是真正擁有魔法,能夠讓人飛上天空,這難道不是魔法嗎?”
“你是說熱氣球吧?”緬俞華笑了笑。
“是的!還能是什麼?”阿卜杜勒.侯賽因嘆道:“我原本以為今晚烏鴉就要啄食我們的屍體,可想不到會這樣,刀未出鞘,弓弦沒有撥動,上千敵人就已經喪命!”
“這只是初次交鋒而已!”緬俞華笑道:“敵人不是傻子,他們明天就會變得聰明一點的!”
“你錯了!”阿卜杜勒.侯賽因搖了搖頭:“我敢打賭,今天晚上巴耶濟德帕夏的帳篷一定會鬧翻天。貝伊們會為了今天的敗仗爭吵不休,這裏背後就是尼羅河,他們必須進攻,必須打贏,否則就會不戰自潰。可從今天來看,進攻就是送死,沒有人會願意打必死的仗的!”
“就損失一千人左右,他們就會鬧起來?”緬俞華不解的問道。
“我的朋友,你還是不明白!”阿卜杜勒.侯賽因搖了搖頭:“馬穆魯克人是第一流的騎士,但是他們的數量其實並不多,全部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萬人,今天戰死的那些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是馬穆魯克,而且是他們當中最勇敢,騎術最出色的一批,這樣的損失已經是傷了他們的元氣了。如果這樣打下去,即便最後打贏了,他們也無法繼續保持在埃及的權力和地位了!”
“那你的意思是明天他們不會這麼兇猛的進攻了?”緬俞華問道。
“肯定!”阿卜杜勒.侯賽因毫不猶豫的答道:“對於馬穆魯克人來說,你們和奧斯曼人一樣都是外來的入侵者,只不過奧斯曼人在戰勝了他們之後,保留了他們大部分權力而已。他們是沒有興趣為了奧斯曼人死戰到底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緬俞華笑着站起身來:“雀鷹先生,方才那段話是你今晚最美妙的詩句,至少價值一千個金幣!”
巴耶濟德帕夏的帳篷里人聲嘈雜,擠滿了激憤的貝伊們,所有人悉數到場,每個人都坐在長凳上,揮舞着雙手大聲叫喊,在長桌旁可以看到一張張讓人畏懼的面孔:“紅鬍子”、“匕首”、“銀魚”、“駱駝”,整個埃及馬穆魯克最出色,最彪悍的勇士都齊聚在長桌旁。而長桌旁最尊貴的那張高背椅空空的,沒有人知道它的主人在哪裏。
“帕夏,巴耶濟德帕夏!你為什麼不站出來,聽聽我們這些為你奮戰勇士的聲音!”一個貝伊突然站起來大聲喊道。
“對,站出來,你要躲到什麼時候?”
“膽小鬼,看看帳篷里的這些綢緞衣服和金閃閃的裝飾,這更像一個女人的閨房!”
隨着時間的持續,貝伊們的聲音更高亢,也更加無禮,他們白日裏積蓄的怒氣就好像酒窖里的葡萄汁,發酵、變得越來越烈,越來越醇,最後變成酒。
“我沒有出現是因為在盡一個統帥的責任!”巴耶濟德帕夏的聲音打斷了貝伊們的喊叫:“我們是在打仗,而不是在看摔跤比賽,你們不能像醉漢一樣亂喊亂叫!”
“帕夏!”貝爾巴斯貝伊站起身來,他的右手沒有離開他的紅鬍子:“我的部下死了一百七十三人,還有一百四十五人受傷,他們都是我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你卻說我們是一群看摔跤的醉漢,這是不可容忍的!”
“紅鬍子,這是戰爭,不是幼年兵在訓練!”巴耶濟德帕夏冷笑道:“那些東方人就是這麼打仗的,冷酷無情,殺人就像割地里的麥子。如果你覺得受不了可以丟下武器,跑到他們的陣前跪下來,親吻他們的腳尖,祈求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