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

楔子 1

正月的關中平原寒意逼人,西北風一起,吹在人身上像針扎的一樣,在外面呆的久了,一不留意,手上就起了一道道細小的裂口。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情,此時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躲在室內,生上火爐,泡一杯熱茶,看看電視,打打麻將,那又將會是另一種愜意人生。

金城市,北什字大街,正是午飯時分,昏黃的長街上,寒風捲起一陣黃塵,馬路兩邊,幾棵光禿禿的白楊樹被颳得東倒西歪,沒有一點生氣。裹得厚厚的行人各自將脖子縮在衣領里,埋頭走路,盼着能早點回到屋裏。

王斌買了一盒“玉溪”,撕開煙盒,抽出一根,也不顧超市老闆的冷眼,在嘴邊點燃,吸了一口,將厚厚的黃軍大衣裹緊,推開超市的門,走了出去。

平時街上還有些攬客的三輪車,但今天一個個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王斌暗罵了一句,把手縮在袖筒里,哆哆嗦嗦,顫顫巍巍的向著市正街金城賓館的方向走去。

自從幾年前染上毒癮以後,王斌的生命里就再也沒有了陽光。

王斌到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一個堂堂的醫科大學畢業生,是怎麼會染上毒癮的!是獵奇,還是空虛?擬或是生活的壓力!自己有妻子,有女兒,生活雖然不那麼完美,但也不是絕望!

王斌畢業的時代,大學已不包分配,王斌是個農村孩子,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沒有門路給王斌找個好工作,王斌自己大學也學習一般。無奈之下,王斌到了一家民營外貿企業,干起了與自己大學專業完全沒有任何掛鈎的貿易工作,雖然不是鐵飯碗,但日子還過得去,直到王斌染上了毒癮。

王斌也不知道自己是染上毒癮的,最初也只是好奇,看別人吞雲吐霧,慢慢自己也陷了進去。王斌現在想起來,自己染上毒癮,誰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過於輕浮,玩世不恭。王斌心想這或者和自己悲觀厭世的性格有關,從小就缺少關懷,長大了也喜歡哈姆雷特式的類似悲劇!

做為一個愛好文學的憤青,對於中國近代作家,王斌最喜歡郁達夫,很多人都不理解王斌為什麼喜歡郁達夫的文章,都說太沉抑了。王斌想也許自己和達夫先生一樣,天生就是悲觀主義者。

“祖國呀祖國!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來,強起來吧!你還有許多兒女在那裏受苦呢!”忽然腦海里冒出了達夫先生作品裏的話,王斌自嘲的搖了搖頭,什麼時候了,自己竟然還在想着這些事情!自己只是一個在小城市啄食的社會渣子痞子而已!

扎滿針眼的胳膊,日益衰弱的身體,日益軟弱的靈魂,和妻子日復一日的爭吵,對女兒的逐漸冷漠,生活中再也找不到任何的信任和同情,頭髮花白的父母,沉默的面容、怨憂的眼神。

想起來,已經好久沒有回去看父母了,也不知二位老人家現在怎麼樣?王斌的眼睛一瞬間有些濕潤。

金城賓館大門口,一個身形消瘦,穿着羽絨服,“洗剪吹”的黃毛青年,正伸着脖子四處張望。看到王斌的身影出現,黃毛趕緊迎上前來,嘴裏埋怨道:“老王,你這慫到底咋回事,咋現在才來?裏面人都齊了,就差你了。”

王斌看了看黃毛,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哈欠。黃毛眉頭皺了一下,眼光掃了掃周圍,用手背摟住王斌肩膀,一邊往賓館裏面走,一邊在王斌耳邊輕聲道:“老大,先到302點個泡,提提神,免得一會兒沒精神。”

黃毛開了門,把王斌讓進了房間,王斌一屁股在茶几前的沙發上坐下,黃毛反鎖上門,從皮包里取出一包白粉,扔給了茶几上,不耐煩的說道:“老王,你快些,上頭的人都在等你!”

王斌接過粉包,掏出一張硬紙片,將白粉倒在紙片上,成一直線,然後之後拿起一根吸管,一頭放進鼻子,一頭對準白粉,吸氣用力將白粉吸光,然後人靠在了沙發背上,一動不動。

稍息,王斌從沙發上站起來,打開洗手間的門,洗了把臉,在鏡子前梳理了一下頭髮,靜靜注視着鏡中的自己。

鏡子裏出現的是一張表情僵滯的中年男人的臉,頭髮稀疏,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就像個橡皮人,王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拉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見王斌出來,黃毛從桌上拿起一個皮包,遞給王斌,叮囑道:“506室,這是3萬,到時靈醒些,今晚就靠你了。”

王斌拿起皮包,出了房間,乘電梯到了5樓。王斌四下瞅了一下過道,來到506房門前,敲了敲門,房門打開,一個光頭探出頭來,看了一看王斌,又看了一看過道,點點頭,把王斌讓了進來。

王斌進了門,走到裏面的套房,已經有兩個中年男子坐在桌子旁邊。一個年級相當,體態豐腴的中年婦女和一個身材苗條的少婦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聊天。沙發旁的床邊還坐着兩個身穿弔帶裙,露出事業線的失足女,嘴裏叼着香煙,二人向王斌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看到王斌進來,一個中年男子不耐煩地說道:“老王,弄啥你,這麼晚才來!四個人都在等你!”

中年婦女站了起來,向著桌子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快些,老王,大家都在等你,抓緊時間!”

王斌抱歉的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各位,路遠,叫不到車。”

少婦也站了起來,向著桌子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王哥,下次快些,咱們約一次不容易。”

光頭跟兩個失足女耳語了幾句,兩位失足女告辭出去,幾個牌友圍着桌子坐了下來。

王斌知道屋裏的幾個牌友,除了王斌和少婦,其餘幾個人都有些背景,官員,商人都有。張姐是當地有名的房地產商人,女兒留學,老公常年在國外,家裏只留下她一個人。

兩個中年男子,戴眼鏡的胖子是某個進出口公司的行政辦公室主任,瘦高個是本地工商部門的一個副局長。在王斌從自己的工作企業離職前,經常和這兩個人打交道,算是熟人。

改革開放以來,金城市的經濟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由於口袋裏有了錢,再加上民間風氣萎靡,形形色色的各種賭博行業也蓬勃發展了起來,吸引了不少有錢的閑人。像今天來的幾個人,就是這樣子的人,大家稱彼此為牌友,大家彼此認識,見了面也親熱,但到了牌桌上卻是互不相欠,離開了牌桌,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光頭拿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放在桌上,王斌和幾個牌友驗了驗牌,沒有問題,光頭開始洗起牌來。

洗好牌,少婦抽出一張牌,數字是方塊五,輪到王斌切牌,王斌切了牌,光頭開始發起牌來。

幾個人玩的是“詐金花”,也是撲克牌在中國民間最常見的一種賭法,上至七十老人,下至小學學生,男女老幼,無不精通。“詐金花”考驗的不單單是手氣,有時也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心裏素質,當然,這是在公平公正的條件下。

幾個人玩了大約有一個小時,到了下午三點半左右,王斌輸了大概有四五千塊,中年婦女輸的多一點,有1萬左右,少婦打牌比較謹慎,基本沒有什麼輸贏,就王斌旁邊的高瘦中年人張局贏的多一些。

戴眼鏡的胖子嘴裏叼着一支“中華”,對贏錢的高瘦男人粗聲道:“張局,看上去今天手氣不錯,贏了不少,等下了班,吃個飯,然後帶哥們出去瀟洒一下。”

張局把自己禿頭上稀疏的幾根殘留往左邊一分,看了一眼胖子,笑道:“還早,現在贏的都是紙。劉大主任,你整天在外面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還瀟洒什麼?我看剛才你的電話響個不停,是不是小徐秘書又喊你去她那兒?”

劉主任擺了擺手,不屑的道:“那個小騷貨,整天就知道要錢!上個月剛給買了個LV包,前幾天又要買個鑽石項鏈,煩得很!”

說完話,劉主任色眯眯的看了看旁邊正在盯着牌皺眉思索的少婦,抓住了少婦的左手,笑道:“小趙,你啥時候陪一下哥?要多少錢,你說個數,哥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少婦甩開劉主任的手,嘴裏嗔道:“劉哥,人家家裏有老公的。再說了,你就不怕嫂子吃醋?”

張局緊盯着少婦的胸部,咽了一口口水,試探道:“妹子,劉主任家裏有老婆,我沒有啊!你老公常年在外出差,怕早就有相好的了!你一個人,守着那麼大的房子,多無聊啊!你要願意,就搬到哥那兒去,哥那別墅一直空着。你到了哥哪兒,哥保證把你喂的飽飽的!”

少婦擰了一下張局的胳膊,嬌聲道:“張哥,你好壞啊!”

張局和劉主任都哈哈地笑了起來,王斌看着桌子上發生的一切,眼睛不經意的看了看光頭,二人目光一對,然後分開。

除了王斌和光頭,房間裏的牌友,誰都沒有發現,房間的各隱蔽處都裝滿了針狀攝像頭,房間裏各人的一舉一動,手裏是什麼牌,都已經被隔壁的監控者看的清清楚楚。

沒有什麼特別的,十賭九騙,和全世界各地上演的劇情一樣!不經意間,王斌已經贏了五六萬塊錢,面前的錢堆也開始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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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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