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生劫

第4章 無生劫

「霍–」

少年腳踏神虹,迅速飛越古河城上空,再俯瞰全城;隨後,他也不需多少時間,便成功鎖定了八妹姬月寒被囚之處。

那是一個三丈高的石祭台,周邊有着無數青、白二色的道紋繚繞,紛繁玄奧,詭異莫測,按初步判斷,這至少應是個帝級法陣,曾被某無上大能施法加封,因此一般凡夫俗夫若想闖陣救人,乃無異於自取滅亡。

這一刻,被重重封困的姬月寒狀態顯然很糟,但見她黑髮散亂,全身血跡斑斑,嘴角在溢血,甚至連眼角也彷佛在淌血,不過神祕少年卻可肯定,祭台上這縷絕非化身,而確確切切是八妹本尊。

「我、我……」

同時間,八妹雖則氣若浮絲,昏昏沉沉,像隨時會暈厥一樣,但隨着主君一殺到,她卻馬上有所感應,美眸一立,驟然抬頭。她沒猜錯,神祕少年果然正在空中盤桓,這令八妹既驚且喜,但同時亦很擔心主人安危,於是便掙扎而起,艱難的開口:「主人,這裏危險,你不要管八妹,快走,遠離古河城!」

「呵呵呵……」祭台上空,神祕少年急驟煞停,背負着手,洒脫的大笑道:「哈哈哈,八妹你過慮了。其實主人本不是來救你的,而只是剛剛路過,又碰巧看到你被壞人所抓,看不過眼,所以才過來管管閒事!」

姬月寒神色凄怨,喘着氣道:「不,這是陷阱……有埋伏,主人你快走……」她所言非虛,但見話音剛落,那「伏兵」便出現了!

在毫無預兆下,祭台旁邊,一名綠衣神女正迅速從虛化實,在少年與八妹之間顯化出來,把兩人截然隔開。這神女表面上笑意嫣然,不過怎麼看,都更像是笑裏藏刀,帶有敵意;而事實上,只要少年嘗試逼前半寸,靠近石祭台,她便會隨即透發殺機!

「哈,原來是你……我的大宮婢阿簫!」神祕少年定睛一瞧,馬上認出了綠衣神女,當下不禁挑眉。

不,他沒眼花,對方確實是雪齋八婢中,象徵「春」之大姐「阿簫」;沉雁南方才說她已變節,改投雪齋館的死敵「老紫」,看來絕非瞎扯!同一時間,少年雖已早知此事,卻萬萬沒想到:老紫居然會派她來監守姬月寒,令這對過氣主僕……這麼快便要兵戎相見!

「哈,阿簫你對我還真算忠心耿耿。趁本尊沉睡調養期間,不但跑去跪舔老紫,現在……更竟敢欺師滅祖,想置舊主於死地?」少年不禁冷言相譏。

綠袍神女卻將手一拱,微笑道:「阿簫早已另覓明主,不再是雪齋宮婢;由此,今天乃各為其主,只好得罪了。」看她邊說邊笑,貌似春天花開,可是她越是笑,卻越教人不寒而慄。

「各為其主,說得好……」虛空中,神祕少年始終神色平緩,既沒動怒,也沒露出驚容;但縱然如此,他說著說著,身周的八魔兵卻有加速跡象。「另覓明主?好,聽你的口氣,大概已鐵定不會回心轉意,那本尊也無謂費勁嘴炮,勸你歸隊嘍。只是咱們主僕倆難得聚舊,小弟便希望……你能為我做最後的一件事:請念及八妹跟你姐妹一場,別再折騰她了,放她走吧。」

是的,為了無痛救人,少年唯有低聲下氣,盡量避免直接頂撞阿簫,但即便如此,對方還是回絕了他。

「今日各為其主,請恕不能從命。」驀地,阿簫攔了在八妹身前,拱手謝絕少年;不過她其後卻再三強調,自己絕非忘情負義之人,為報答主人昔日恩情,她倒想替對方最後作一件事(只要此事跟八妹無關便可)。「蒙主君賞識,以前在雪齋館給我機會掌管茶莊,為此,阿簫一直心懷感激。今天為了還恩,就讓阿簫替主君……奉沏最後的一杯茶吧。」

語罷,阿簫也不管對方同不同意,領不領情,便不由分說,綠袖一揚,瞬間袖出

了三個木茶杯,各自懸浮空中;緊接着,她又將運勁於掌,向這些茶杯……逐一併指注入真氣。

水很快便煮沸,沒多久,茶香已在四周裊裊飄散,它既含葯香、桂香,亦隱然蘊有幽花的妖香味,很易叫人意亂神迷。

這三杯茶,分別名為艷花、冥花與葯花茶。不用說,它們都並非普通茶水,而是帶有強烈藥性,暗藏殺機,誰敢灌下,都隨時會萬劫不復;現在阿簫忽然主動沏茶,也顯然是綿裏藏針,不懷好意!

「主人,現時你狀態未復顛峰,千萬別碰大姐的茶!」祭台上,被重重封印的姬月寒一見阿簫開始沏茶,當即冷咧的瞅着她,並鄭重提醒神祕少年:「茶一進口,主君就會馬上出現幻覺;艷花伴生情劫,冥花伴生死劫,葯花更會令人如患重病,全身虛脫,半死不活。如今主人你功力未復顛峰,恐怕會泥足深陷,所以千萬不能喝!」

作為雪齋館的主人,這一切,少年當然瞭如指掌,甚至比八妹還更了解;然而他雖明知茶中有異,卻沒有表現不悅,還一臉從容,背負着手笑道:「阿簫真貼心。這是你一番心意,小弟怎好意思謝絕不喝?」

阿簫抬手輕刷,將艷、冥、葯三個茶杯垂懸於少年眼前,淺笑道:「這恐怕是阿簫最後一次為主君沖茶了,三杯精品,請細味品嚐。」

艷花、冥花、葯花,分別象徵人間的三種苦,神祕少年只要逐一喝下,之後就得先後經歷情劫、魔劫、病劫,一劫之後還有一劫,一苦后還有一苦,絕對不容輕視。

情劫中,眼前會幻化出一票艷女,各種挑逗,令你心神蕩漾,情迷意亂,最終在無警覺下慘遭勾魂奪魄;冥劫,將會帶來大批鬼夜叉,把你抓去冥府接受輪迴;病劫,則如同姬月寒所言,會令你百病纏身,苦不堪言,極易產生自毀、輕生的念頭。

同時間,正因三劫兇險,姬月寒便一直力勸主君別喝,別那麼傻,為救自己的賤命而白白犧牲。然而,神祕少年卻看來滿臉自信,竟直接無視了她。

「八妹我說過,如果我沒把握,今天是絕不會浪費氣力來救你的,你等看錶現好啦!」

半空中,少年把話說完,便立即一陣皺眉,鎖定了三個茶杯。只不過,他卻沒耐心一杯一杯的喝,逐一去渡劫;而是大袖一拂,將三杯茶同時捲走,再一骨碌的全部灌了進口!

「阿簫,你的什麼情花迷花爛劫,難度太低了,恐怕連三歲屁孩喝了都不會頭暈。我不想浪費時間,乾脆將三劫溷在一起,全部艷女夜叉病叉一齊出來唄,誰怕誰?」

不過少年雖然說得輕鬆,沒當回事,艷、冥、葯三花的藥性卻終究不能低估。初時他還氣定神閒,只是再過片刻,其額頭便開始冒汗,臉色也漸漸變青,甚至呢喃自語起來;看來,他已經陷進某種極兇險的幻覺裏,神識正備受嚴峻考驗,稍一不慎,便會迷失心性,走火入魔……

不過說到底,八妹其實不用擔心,大姐阿簫也毋需沾沾自喜,事緣少年雖(一度)身陷險境,其痛苦表情……卻只維持了大約十秒;之後一轉眼,他已神奇的回復了血色,額上的汗珠全蒸發掉,神色也逐漸平緩過來。

「棒!」半空中,少年赫然將茶杯倒反,晃來晃去,以示自己已喝清光,一點一滴不剩。接着,他更將翹起姆指,向阿簫連連冷笑:「茶,喝的是心意,剛才我能感受到大姐你滔滔如瀚海的情意,很暖心哦。」

「你、你……」阿簫卻甚感錯愕,臉色不停變幻。三劫齊下,少年居然仍安然無恙,實在大大出乎其意料,這樣看來,她還是太輕看這位魔星的能耐了。

「呵呵……」

事實上,神祕少年剛才嚥下茶水之後,眼前確實曾出現重重幻象,一幕又一幕,有夜叉(死劫)、有艷女(情劫);那票夜叉殺氣騰騰,一出場就想仗戟抓人,艷女則是熱情狂放,圍攏了過來,各種撓臉挑逗,令人慾拒無從。少年若稍一不慎,真的隨時會被情劫、死劫所困,迷失自我……

面對重重幻景,神祕少年卻只是置之一笑。他很清楚,那批夜叉其實很好打發,只要他顯化轉軌,顯化「妖靈八轉」,讓眾夜叉都能看見上面的小頭骨;之後,他們就會立遭震懾,全身瑟抖,並紛紛跪地膜拜。

這現象其實不足為奇。透過之前數戰,已不難推測出……神祕少年必跟冥府大有淵源,甚至是府中某位大能、尊者;同時間,冥族又等階森嚴,要求低階者絕對服從高階者,因此當夜叉們一瞧見小頭骨,便難免馬上尿褲子,沒脾氣了,不但不敢再動神祕少年,還要反過來聽其指揮!

好吧,至此冥花茶之死劫既破,接着下來,就輪到要解決艷女們的情劫了。這一刻,那四、五名艷女都正纏着少年肆意勾引挑逗,情意綿綿,還不時透發出陣陣迷魂妖香,可謂攝人心魄,銷魂蝕骨,非常考驗定力。

只不過,神祕少年卻似乎對她們不感興趣,沒有着迷,而只是澹然的回了句「你們別糾纏我了,沒用的,小弟不會被美色所惑」;緊接下來,他更將狡黠一笑,點指起那票(剛收降的)夜叉,說道:「嘿嘿嘿,姐姐們,不如你們過去好好侍候諸位鬼兵大哥,如何?」

這絕非僅說笑而已。話音剛落,少年已忙不迭向眾夜叉揚手,示意他們悉數過來,好好享受艷女們的溫柔鄉……

結果亦不難想像。霎時間,所有夜叉「聽令」后,皆如狼似虎,像色中餓鬼般直撲向一眾艷女,連連向姑娘們毛手毛腳;這票面相猙獰的鬼叉出手,立即嚇得她花容失色,各種慘叫呼救,於是也再沒心情挑逗那魔星了……

這招以毒攻毒,禍水東引非常有效,就這樣,神祕少年便輕鬆解決掉艷花茶之情劫,三劫已除其二。

最後是病劫。實際上,隨着葯花茶一經灌下,沒多久,少年便已感到頭昏腦脹,腳步虛浮,如不斷有生命精元流逝。一中病劫,體力戰鬥力旋即減半,實在令人糾結……

也在此時,阿簫在少年的幻覺中出現了。她告訴主君,喝過藥茶后,他便將淪為一個眼殘手殘,半死不活的病君,得長年卧病在床,正因如此,便也再沒資格當八婢的主人。

對大部份修士來說,各種病、殘、傷,令自己「今非昔比」、無復當年,都無疑是極沉重的打擊,然而這一刻,神祕少年卻貌似能一笑置之,沒有情緒低沉。他強調,自己是身帶大道創傷的人,此傷早已令他在百年前跌出天尊境,其後不管怎樣沉睡靜養,亦難根治;而在大道之傷面前,區區小病又算什麼,所以他早就看開了,豁然了,不會因一陣頭暈便自怨自艾……

阿簫無話可說。既然打擊失敗,她也只好悻然而退,倩影於幻境中逐漸虛化。阿簫敗走,亦意味着神祕少年已成功擊退病劫,至此三劫全破!幻覺消失了,他將藥性化解一空,全身而退,神識正式(強勢)回歸現世!

而且按初步估算,少年從灌藥到化葯,前後應只花了大約十秒,表現實在驚人!

「這……主君你……」

現實世界中,石祭台前,阿簫大姐見狀不禁各種變色,各種咋舌;但,她的吃驚表情亦同樣只維持了十秒,便已迅速回過神來,若無其事。

未幾,她又將美眸子眯成了月牙狀,嫣然一笑,道:「嗯,看來你確已修為大降,無復當年強勢。哈哈,很好,如此只剩五成功力的你,已沒資格再當雪齋主人,沒資格再統領八婢,五妹、六妹她們可放心另投明主了!」

神祕少年一陣側目,歪嘴道:「阿簫,你不用替五妹、六妹她們操心。她們向來都很忠心,先前大概只是因我一睡不起,才會短暫離島,但一旦知道我覺醒了,就馬上會歸隊!哼,你還是勸老紫省口氣吧,五妹六妹不會背叛我的!」

「不。」阿簫輕輕搖頭,突然間,綠袖中又祭出了一具水晶茶壺。半空中,但見她臉色一凝,鄭重的應道:「良禽擇木而棲。相信她們很快也會和阿簫一樣,選擇投靠真正的明主。從現在起,只有他才是我們主君,同時,也請你從速離開古河城,不然休怪阿簫無禮!」

神祕少年卻當然不會「從命」。他今天是來帶走八妹的,此目的未達成,他便決不離城;結果,阿簫因逼於無奈,也唯有向舊主出手。

「嘩啦–」

驟然間,水晶茶壺一抖,向地上嘩啦澆灑;少年對阿簫的手段瞭如指掌,自然很清楚其意圖,若再不加以制止,茶水很快就會化成花圃,結出各種迷花、毒花,令自己身陷其中。

他卻不想坐以待斃,於是也立刻開始掐訣,結手印,並厲聲喝斥:「阿簫,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六妹,即使她在場,也決不會向我出手;相反,還會站在我這一方,聯手砸掉你的花園!」

阿簫冷道:「六妹都不在這裏,你說這些沒用。」她邊說邊澆灌,至此其花圃已即將成型。

「錯了,她人雖不在,精神卻在,招意猶在;要是我願意,隨時都能召喚六妹出來。」驀地,少年竟憑空掏出了一枝雙頭彩筆,再朝空中瀟洒一揮;御圖御物是六妹的成名絕技,見筆如見人,此時神筆一現,難免令阿簫聯想起當日八婢守法台時,六妹勾畫黃葉,幻化秋色,逼退紫髮男的片段。

與此同時,神祕少年見阿簫一時走神,停止了澆水,也隨即執筆冷喝:「筆在人在。今天我就用上六妹的控圖御物之術,清理門戶,將你正法!」

阿簫當即微微變色,全身一顫。她很了解這位舊主人的性格,知道他專愛「捉弄」美眉,以前在雪齋館,便沒少跟八婢玩「控圖御物」,將她們虐個半死。總之,只要彩筆一現,今日自己就恐怕要被欺負了,接着必會發生一些難堪的事……

阿簫不幸言中,現實裏,神祕少年也果然在一邊揮筆,一邊嘿嘿邪笑:「哎哎,六妹的御圖御物之術,阿簫你其實也見識過無數次。總之無論我畫什麼,你都得跟着做動作,好好享受這遊戲吧!」

這位魔星可是說到做到。只見話音剛落,他已開始揮動彩筆,憑空作畫;沒有油紙不要緊,就像六妹之前繪葉一樣,他無需畫紙,大虛空就是他的畫紙,不論他在空中勾畫何物,它都可以從虛化實……

好吧,那麼神祕少年到底想畫什麼?!

答桉:是一位綠衣神女……呃,很無語,他似乎在畫阿簫,幫她畫肖像!

「你、你……不……不要!」石祭台前,阿簫見狀駭然,開始氣急敗壞,臉色變了又變。

看真點,少年的畫風其實非常粗疏,人家六妹控圖御物,作品必定栩栩如生,唯妙唯肖,而他控圖御物,卻畫得筆跡歪扭,一派馬虎草率;分明在畫絕色美女(神女),卻將人家畫成濃眉大眼,身形臃腫,臉龐不規則的,看起來更像男人,真不懂是故意這樣還是因從沒下過苦功,真心不會畫。

不過不要緊,少年的畫功縱再拙劣,線條色澤再不堪,肖像再無限醜化也好,此圖卻彷佛帶有魔性,只要你看上一眼,已馬上能心領神會,知道是在畫誰了……

「她不是我!」阿簫氣結,當即奪步向前,噼手欲搶少年手中的雙頭彩筆;不過很遺憾,現實裏她寸步未動,便忽然如遭雷擊,全身劇顫、抽搐起來,手腳漸漸不由自主,極之邪門。

沒錯,都是少年的怪畫作怪。至此,空中的「醜女」已和阿簫(本體)互相連繫,那就是說,少年可透過操縱肖像,同時操控阿簫!就此,隨着肖像實化,阿簫全身便已不由自主,不能自控,徹底淪為魔星的拉線人偶,任由人家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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