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們做同桌吧。2
004
“所以說啊,同學們,你身邊的人,就是你一生最最值得珍惜的財富……”
話音未落,我和季然就不約而同地彼此看了一眼。
然後一齊喪氣地趴在了桌上。
“什麼財富啊,是負債吧。”
就在我還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一窮二白的苦相時,季然突然爬起來,很認真地說:“喂,咱倆做同桌吧!”
我心頭一顫,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因為他的笑起來的酒窩就在陽光里,小虎牙白得耀眼。
吃錯藥了吧你,我們又不熟,為什麼?
然而我說,好。
005
回家的時候,我站在家門口打開書包,發現鑰匙掉進小口袋的夾縫裏,無論如何都夠不到。我低聲咒罵了一句,突然聽見屋子裏有人穿着拖鞋軟塌塌地朝着門口走過來,腳步聲一聽就是媽媽。
她打開門,我驚訝地張大了嘴。
“愣着幹嗎,趕緊進來,外面一股熱氣。”
我不是做夢。她說話還是這麼快速果斷,帶着一股天生的衝勁兒。
“你怎麼來了?”我很驚喜,可是話一出口就有點兒不對味兒。
我站在自己家門口,問自己親媽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幸虧她毫無知覺。她從來不像我這樣喜歡東想西想的。
“廢話,當然有事,”她把拖鞋扔
到我腳邊。
他沒有再嘮叨,突然嘆口氣。
“你啊……要是你媽這麼說,借你十個膽兒你也不敢頂嘴!”
“司唯,”半晌我爸突然開口,“今天報到……怎麼樣啊?”
“挺好,”我說,“人挺多的,分班了,抽籤選老師了,老師說開學那天要收費。
“老師是教什麼的啊,男的女的,多大歲數?”我爸開始和顏悅色地轉移話題。
我順坡下驢:“男的,大學生,剛畢業,教數學,叫沈含。”
“大學生?男的?”我媽不知道又開始想像什麼了,“能靠譜嗎?自己就是個孩子,怎麼當班主任帶班啊?”
我爸皺着眉頭試着反抗:“你別聽風就是雨,年輕老師的教學水平未必沒有年紀大的老師好。”
我媽突然笑了,慢悠悠地來了一句:“年輕,年輕當然好。因為張阿姨比媽媽小一點點”
然後我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張阿姨也很年輕。起碼是看着很年輕。
006
“當年是你非要離婚的。”我輕聲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終於看到了她對我爸再婚的一點點醋意和不滿。原來不是絲毫不在乎的。可是不是這種方式,也不應該是。
不是兩個人各自生活單身到老,互相折磨。
我媽突然站起來,我抬頭,她的眼神里有種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憤怒和悲哀。
我說不清,總之看得我心裏一陣陣難受。
然後她平靜下來,說:“你也別四處亂跑亂玩了,開學前幾天好好溫書,我看人家很多要升高中的孩子都已經開始上補課班提前學習數理化了,你也上點兒心!”
說完就走到玄關那裏,換上了高跟鞋:“先走了,我下午還有個會。”
直到大門被關上,發出砰的聲響,我和我爸都仍然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像兩尊獃滯的石像。
007
饒有興緻地朝我們這群新生張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品評的,是高二的學生,純白色校服。
饒有興緻地朝自己班級和隔壁班級同學張望,互相之間拍拍打打的,是高三的學生,淺藍色校服。
相處的時間越長,對自己人的興趣越大。
我們這群雜牌軍在主任的指揮下混入純白淺藍的人海,彷彿一頭扎進了廣袤的天空中。書包里空空的,因為教材還沒有發下來,裏面只有幾張演算紙、一個筆記本、一個鉛筆盒。然而當我遠遠地瞟到季然並朝他打招呼的時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書包。
很充實的樣子。
“你背什麼來了?炸藥包?”
對我這個不好笑的玩笑,他很配合地彎腰低頭,擺出一副“不可說不可說”的神秘表情,豎起食指在嘴邊發出“噓”的聲音。
他一口氣吹在我臉上,然後嘿嘿一笑轉身排隊去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耳朵有點兒發燒。
008
不遠處有一個穿着純白色校服外套的高二學姐靠在燈柱上看我,清秀白凈,嘴角帶笑。我不清楚她剛剛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反常,所以心虛地從她的笑容里看出點兒意味深長。
我尷尬地朝她咧咧嘴,權當是跟前輩打個招呼。
“新生吧?”她聲音不大,但是很有分辨度,蠻好聽的。
“學姐好。”我點頭哈腰。
“喂,丁蕊!”一個肩上披着細碎頭髮的女孩跑過來。看栗色頭髮左耳帶耳釘的那個新生,好帥有沒有。
那個叫丁什麼的學姐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來,很認真地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你幹嗎呢你?”我還在原地傻笑,抬頭就看到季然興沖沖地跑過來找我了,“隊伍都快排好了,你還在這兒瞟誰呢?”
“喂喂!”我激動地拽着他的袖子比比畫畫地想要跟他講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發現那個學姐又在遠遠地看着我們笑而不語,彷彿教導主任躡手躡腳地在捉姦。
然而定睛一看,那笑容里滿滿的都是羨慕。
我被自己詭異的念頭嚇到了,光低頭琢磨,忘記了手正狠狠地掐在季江影的胳膊上。
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這一點,趕緊撒手道歉,他卻擺出一副嬌羞的表情,細聲細氣地呵斥道:“色狼!”
我攤手:“我真冤,沒佔到什麼便宜,就被誣陷。”
他大叫:“你摸都摸了!”
我也冤屈地大叫:“可是手感不好啊!”
009
開學第一天就互相調戲的男女同學實在有傷風化。
季然滿臉通紅地說:“排隊!”
然後,我就跟在他屁股後面朝着五班的隊伍走過去。抬起頭,黑色T恤擋住了我的大半視野,前面男生的背影晃晃悠悠的,不過晃得很有節奏感。
我並不是一個很活潑的人,就像此刻,站在隊伍裏面,我也沒什麼興趣主動跟前後左右的新同學打招呼做自我介紹,當然如果有人願意起這個頭兒,我一定是那種樂於捧場、不吝微笑的群眾角色。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季然,我就覺得特別親切,雖然一點兒都不了解,卻有種上輩子我們就認識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