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歲

第5章 兩歲

前元二年,夏五月,丁卯日,夜。

阿嬌又做夢了。

夢中的世界還是那般地荒誕而詭異。

漫天都是淌着血的猩紅大眼珠子,密密麻麻,綿延不絕,猙獰又可怖。

她眼角餘光不慎往上掃了一下,立時便被激地頭皮發麻不止,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來。

她忙低下頭來。

可腳下也不比天上好多少。

漆黑如墨的濃霧簇擁翻滾着往上撲騰,迷地她半點也瞧不清前路虛實。

她如履薄冰地走着,生怕一腳踏空便跌進了萬丈深淵中。

奇怪。

她為什麼要說萬丈深淵呢?

她楞了一下。

還不及細想,四面八方忽地齊齊湧起呢喃含糊的巫咒聲來。

宛如一記軟鞭狠狠抽在她太陽穴上,她瞬時眼淚就淌了下來,腳下也跟着一軟,險些癱坐進濃稠的黑霧中。

她齜牙咧嘴地死死堵住雙耳,可那巫咒聲已然鑽進她腦仁中,張牙舞爪地兀自癲狂着。

她抓撓不得,束手無策。

那巫咒聲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急促。

她漸漸連抵抗的力氣都失去了。

到最後,就連天地都扭曲起來。

那駭人的紅眼珠子更是一個接一個地往下掉,砸在她身上,一砸一個血窟窿。

有一下,眼看是要徑直砸進她眼窩裏的。

她想躲,卻渾身脫力,只能眼睜睜地等着那噁心的大紅眼珠子掉下來。

…………

“啊——”

阿嬌從噩夢中猝然驚醒過來,驚魂未定地睜開眼。

她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那紅眼珠子穿透了夢境,正從床帳上直墜而下。

再定睛一看,帳頂上空空如也。

她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好笑:這夢也不是第一回做了,更何況也只是做夢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呢?

但一顆心仍舊跳地又急又猛,彷彿有從喉間一躍而出的衝動。

她又是深吸氣,又是拍胸口,可它就是不肯安靜下來。

她只得側了側臉,沖錦帳外吩咐道:“水——”

話剛落音,便聽得一個嗓音清亮的婢女應了聲諾,而後又恭恭敬敬地問她:“翁主想喝什麼?”

阿嬌想了想,“熱的。”

她想,興許……興許喝點熱的壓一壓就好了。

不過須臾,便有錯落的腳步聲響起。

三四個婢女魚貫而入。

一個挽帳,一個攙扶她坐起來。

還有兩個在紅漆食案前站定,提着蟠虺紋提梁銅壺的那個往蓮花紋銀碗中倒至五六分滿后,另外一個便忙穩穩噹噹地端了,用竹胎浮雕龍紋漆勺舀了送到阿嬌唇邊來:“翁主慢着些,別嗆着。”

這桂漿一直擱外間方爐上小火溫着,不涼不燙,正好入口。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得等着人喂。

雖然這婢女服侍的足夠妥帖,但到底不如自己動手來地痛快不是。

可——

又能怎麼辦呢?

她現在才兩歲。

衣食起居,事無巨細,全得等着人伺候。

唉。

小孩兒的世界,就是這麼可憐。

一碗桂漿入喉,又漱口盥洗一番后,阿嬌被服侍着重新躺下。

婢女跪在床榻前,仔仔細細地給她掖好被,落賬。

一切周全后,方齊齊垂首,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帶上門回去了。

室內重又陷進一片靜謐。

阿嬌的心也安靜下來了。

但她闔上雙眼,卻久久了無睡意。

越躺着,意識越清明。

腦海中止不住地盤旋着已經困擾了她足足兩年的一個問題。

她怎麼就又活了?

她明明是死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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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妝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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