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破軍

第三百六十三章破軍

軍鼓聲震數里,蒼茫的穹頂之下,飄飛的大雪愈發綿密……披上了齊人衣甲的突厥騎兵先行出營,揮舞着利刃,怪叫着,向著東突厥大營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地一片蒼茫,衝出去的草原輕騎很快就鋪開,千餘騎兵宛如一條鐵線,摧毀一切敢於攔在大軍之前的人和事物,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衝鋒過去。

臨近東突厥營寨之時,他們忽然又四散,結為數路。有的拋出套馬索,藉著馬速將對方簡陋的寨欄拖倒;有的着負責襲擾,箭術准一點的開始射殺衝出來的狼騎,為大部人馬拖延時間,箭術差一點的,直接張弓馳射,帶着火星的羽箭蝗蟲一般飛入東突厥的營地…

對方的大營彷彿一口煮沸的湯鍋,瞬間炸響!

東突厥沙缽略大汗阿史那攝圖聽聞營中亂起,一下推開了睡在身邊的女人,赤着腳出了營帳,揪住一個四處亂跑的守在門口的胡將喝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胡將戰戰兢兢道:“大汗,我們的營帳扎得太前了,齊軍忍不住來偷營了!”

聞言,沙缽略的目光眯成一條細線,望着遠方山巒,似有幢幢黑影隱藏在背後,如同一頭猛虎張着血盆大口蟄伏在後,只不過被雪片掩住看不真切。但,又有何懼?攝圖輕嗤一聲,他之所以敢把汗帳扎的如此之前,不正是為了勾起對面齊軍主帥的求勝之心嗎?

他有十數萬突厥狼騎在此,難道還怕一個垂垂老矣的匹夫?

“來偷營的齊人有多少?”

“不過千餘人馬而已。”

“不過千人,也敢來偷我的營?”

攝圖又凝望了片刻,淡然下令道:“召集各部首領,讓他們點齊自己的部眾……把帳篷燒了,把圍欄拔掉,我需要一片開闊的地帶和齊人決戰!齊軍來漠南帶了不少好東西,等擊敗齊軍之後,他們留下的一應輜重錢糧,隨便他們瓜分!我只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好兵力!”

“是!”

“這沙缽略不是凡類啊。”

山包上,裴世矩憂心忡忡地收回了目光,裴世矩原以為東突厥十數萬狼騎,聯營十里,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旗號雜亂,調令不一,齊軍衝擊了一陣之後,必然是人心惶惶,軍心大亂。誰能料到他們居然是亂而不散、敗而不潰,既沒有倉皇出逃,也沒有一窩蜂般衝出來拚命。

他們在拔除營帳,集結人馬,沙缽略似乎早就預料到齊軍會偷營似的,做好了充足準備,他沒有理會耳邊嗡嗡響的蒼蠅,金狼旗幟赫然指向齊軍,彰顯了強大的自信。

不管齊軍搞什麼小動作,沙缽略都無須理會,他只需重拳出擊,把對面的這支齊軍精銳打垮,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

裴世矩能看明白,達奚長儒這種身經百戰的宿將自然沒有理由不清楚,但他面色如常,絲毫不為所動。

扛着長槊,披着重甲叱羅藝湊上來,一邊往嘴裏塞胡餅,一邊嘟囔不清地說道:“將軍,情況好像不太對啊,怎麼沙缽略一點都不帶怕的?”

達奚長儒掃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怎麼,你小子膽怯了?”

“不可能!”叱羅藝年少氣盛,最受不得激將,聞言連胡餅也顧不上吃,將一副重甲拍得砰砰作響,嘴硬道:“我就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我是怕沙缽略不敢面對爺爺,直接給跑了!那我的功勞就黃了!有這份大功做底子,有朝一日,我也要撈個郡王回來噹噹!”

“吃你的,那裏來的那麼多廢話!

“你是先鋒,待會兒你要衝在最前面,沒有力氣可不行!”

叱羅藝的老爹叱羅榮最聽不得兒子在這裏胡吹大氣,往他腿彎踹了一腳,示意他閉嘴,而後恭敬地對達奚長儒拱手道:

“將軍,各部人馬結陣完畢,只待將軍下令,即可沖陣!”

“不着急,先陪他們耍耍,”達奚長儒拒絕現在出戰,他捋着鬍鬚,似笑非笑地盯着叱羅藝:“叱羅藝,你吃飽沒有?”

“吃飽了!”叱羅藝心知夢寐以求的大戰要來了,兩口將剩下的餅子吞咽下去,連渣子也抹進嘴裏,做嚴肅以待狀。

東突厥大營方向,突厥人已經集結完畢,沙缽略的金狼旗居然排在最前面,無數狼騎跟在後面,正黑壓壓的湧出,達奚長儒指着金狼旗的方向,肅聲說道:

“我給你五百人,你去奪了那面大旗,沙缽略就在下面。”

“是!”果然是初生牛犢,叱羅藝一點都不帶怕的,反而興緻勃勃的接下了軍令,在他的概念里,齊軍都不用出戰,只要亮出大旗,已經能碾着對面那幫烏合之眾遍地跑了哪怕只給幾十個人,他也是有膽子和突厥大汗面對面過過招的。

不過,

這小子扭扭捏捏,顯然還有話要說。叱羅藝壯着膽子道:

“將軍是准我用將軍的帥旗沖陣了?”

裴世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直接搖頭:“將軍送了你他的甲,你居然還要將軍的旗,我就納悶,到底你是主帥還是將軍是主帥?

“甲可以贈人,旗幟難道也可以贈人?這次大戰規模宏大,沒有帥旗在後面撐着,萬一讓沙缽略奪了去,對我軍心動搖極大,此事萬萬不可!”

“將軍先前明明答應過我了!”叱羅藝梗着脖子道。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達奚長儒也納悶。

“之前我和將軍提起的時候,將軍分明和我說,可以考慮一下。”叱羅藝不敢惹他,氣勢漸弱。

“我考慮過了,我的答案就是不答應。”

叱羅藝:“……”

達奚長儒這個時候嚴肅的嚇人,他冷冷說道:“你再不退下,我就要軍法處置了。”

叱羅藝灰頭土臉下去了,達奚長儒指着他的背影,轉頭對叱羅榮說:

“銳氣太甚,什麼都不放在眼裏,遲早要栽跟頭的,他的武藝和膽略都青出於藍,而說起穩重,就遠遠不如你這個父親了。

“你也一併去,為他壓陣,待他支撐不住了,也好支援,這是個能打硬仗的苗子,別折在這裏了。”

叱羅榮大為感激,接令而去。

兵法有雲,圍師必闕,意為在攻擊敵人的時候要留有餘地,使對手在戰與逃之間搖擺不定,消磨銳氣,從而避免和敵人魚死網破。而今天在此交戰的雙方,統統都將這條鐵律拋到了腦後,他們本來就是為了殺個你死我活,也就根本不去考慮留什麼餘地了。

在達奚長儒的安排之下,三萬聯軍結成了十個方陣,成品字型佈置在大營側面一片廣闊的高地上,步甲在前,突厥人被裹挾在中間,而押后的,是數千卸了甲,正吞咽軍糧、養精蓄銳的大齊六鎮精兵,可以瞬息變陣,四面佈置極有章法。

而沙缽略這邊,卻極為簡單粗暴,無數的狼騎黑壓壓一片如潮水湧來,沿途的坑坑窪窪居然被踩平,如碾稻穀的磨盤一般!

可以想像,當雙方對沖的時候,他們的所經之處會是何等慘烈!

陣勢駭人!

“大汗你看,齊人似乎想沖陣!”人群之中,有人驚呼,攝圖舉目望去,只見齊軍結陣的高地之上居然衝下了一支人馬,直指狼旗所在而來。

橫行無忌……找死!

攝圖陰鷙的目光愈發冰冷,半晌,他牽起了嘴角,嘲諷道:“齊軍這是無人了嗎,居然派那麼一點人過來送死?”他猛然抽出彎刀,沉聲道:“殺!”

“殺光這些突厥蠻子!”

看着對面奔馳而來的一支狼騎,叱羅藝眼神兇狠,他下了死命令,突厥人的數量遠遠多於他們,而在即將對沖的一瞬間,這支齊軍根本連避讓的舉動都沒有!

這五百人是大齊軍中真正的猛士,在晉州道的禁軍之中也是百里挑一,他們披重甲、執利刃,所向披靡!突厥人這一方,雖然人數遠過於他們,但被齊人驟然撞入之後,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些胡人以輕騎奔襲騷擾為慣用之計,列陣而戰的時候,兵刃長短混雜,隊形散亂不堪,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就跟熱刀子切近雪堆里,齊軍迅速打穿了這一支人馬,接着沖向狼旗。

沙缽略臉色極為難看,又命射手放箭攢射,突厥人箭術高超,準頭極佳,但弓箭低劣,力道不足。且齊軍不少人精通馬術,在箭射來的一瞬間,紛紛藏身馬腹。

等兩輪箭過後,再鑽出來,百十號人已經墜落馬下,可更多的人,甲胄上掛着箭矢,揮舞着兵刃,臉上的殺氣愈發濃烈,毫不猶豫的沖向第二波殺來的狼騎!

人喊馬嘶之聲,慘叫之聲,肉體被馬蹄碾碎之聲,還有乒乒乓乓的砍殺之聲,不絕於耳。

齊軍甚為兇猛,個個悍不畏死,其中一個將軍更是如同下山猛虎一般,一柄刀,一桿槊,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

突厥之中有一悍將,高大魁梧,狼牙棒揮動,人馬俱碎,他見那齊將廝殺勇猛,手下無一合之將,突厥人盡皆喪膽,大怒,策馬迎來。

叱羅藝廝殺正酣,眼角的餘光卻也瞥見此人,當即也毫不猶豫衝上去!

“這小白臉必死無疑了!”

狼牙棍砸下去的一瞬間,他心想。只見叱羅藝長槊一挑,猛地彈開了狼牙棍,反手抽出腰側寶刀,刀光閃過,一顆醜陋頭顱飛上半空!

叱羅藝也不急着收取首級,大喝一聲,馬不停蹄朝着金狼旗殺去!

身後,那突厥胡將脖腔處的血霧噴洒,還保持着揮棍的姿勢——

“殺得好!”

齊軍剩餘人馬大受鼓舞,攝圖則差點駭得從馬背栽下,幸好處羅侯扶助,否則怕是當眾丟臉。

“這是誰?這是誰?……”攝圖面色變幻不定,命左右道:“——衝上去!衝上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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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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