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來
“沒聽說屋頂漏水,你們先去看看吧,現時館裏還有人值班,如有需要,比直接找我聯繫,我會安排電工到位的。”熊處長略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費用方面,事後你打個條子給我,我好籤字。”
唐朝暉也不在這方面羅索,徑直叮囑龔志躍道“龔頭,你先帶人去看看,如果還需人手,速譴人來找我,你們不用到舒姨那邊吃晚飯了,我會安排的。”
熊處長見大事已定,便對唐朝暉說道“唐老闆,我就先走一步了。”
唐朝暉連忙找了把雨傘追上熊處長說道“熊老,我送送您。”
龔志躍帶人趕到圖書館找人一了解,才知原來圖書館底層有三處窗戶壞了,大雨隨風飄入,浸濕了部分書籍。
龔志躍四處察看后略一沉呤道“小三子,你到舒姨那邊請高木匠來,這靠近南邊的窗戶損壞嚴重,非拆了重裝不可。戴洪,你帶兩個人到工棚里把鐵鎚、鋼釺、水泥、沙石等運來,石頭,我們現在先把靠近窗戶的書架移開。”
留下來值班的管理員是個很年輕的大姑娘,飄逸的長發披肩而下,皮膚白的仍人暈眩,更震撼人心的是她的臉部輪廓有着一種清雅高潔的獨特氣質,一雙眼睛清澈如一灣透明的池水,筆直的鼻子上恰到好處的戴了一幅金邊眼鏡,配合她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書卷氣質,益發顯得高貴淡雅。
靜靜的等龔志躍說完,管理員伸手拂了拂披肩長發說道“師傅,您貴姓?熊老來過電話,要我配合你們,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另外,館裏有幾個書架底部的滑輪壞了,能不能一併修好?”說完指着旁邊一個書架的滑輪“喏,就像這個書架,推都推不動了。”
“不貴,不貴,我姓龔,沒問題,你把壞了的書架告訴我”有些飄飄然的龔志躍見劉洋等在旁偷笑,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懊惱的罵道“你們還不趕快把這個書架上的書挪下來?”
林磊一進圖書館就被這裏的藏書吸引。
一排排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對天性好學的林磊來說,這裏就型一個巨大無窮的寶藏,等待着他去發掘,去翻閱,潛藏在他身體裏被壓抑了很久的求知***在這一瞬間爆發,他下意識的找了張桌子坐下,又下意識的站起來“是啊!我不是學生了,我是來做事的”
回到現實,他見眾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那個漂亮的管理員姐姐身上,這才放下心來。
劉洋戀戀不捨的從管理員臉上收回目光,很不情願的抱了一疊書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等一等”回過神來的林磊喊住劉洋,對管理員說道“這位姐姐,請問你們的自來水龍頭在哪裏?我們洗乾淨了手再搬,免得弄髒了書籍。”
幹了一天的活,眾人的手自然不幹凈,管理員正心疼的看着龔志躍等一雙雙臟手在書上留下的污痕,想阻止又覺得不好意思,人家總歸是來幫忙的,這時聞言詫異的望了林磊一眼說道“在進門的左手邊。”
雖然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就已經讓眾人大吃飛醋的同時又感到不好意思,於是一個個找水龍頭洗手去了。
林磊歉然的對管理員笑了笑,轉身走到瓢雨的窗前,用力的把兩個書架推開。
管理員也不說話,只默默的陪林磊把有可能浸水的書架一一推開。
這時,眾人洗好手後進來了。
林磊對龔志躍說道“師傅,我洗手去了。”
“石頭,你去吧”龔志躍的感受和這幾個年輕人不同,他的女兒都快這樣大了,也已經過了那種見到漂亮女人就想入非非的年紀,只是乍然聽到這樣一位有學問的叫他師傅,不免有些應對失措。
他書讀的少,從小就出來做事,所以一直很崇拜那些學問高深的讀書人,在他看來,這所大學裏的人個個都是一幅文質彬彬、高深莫測的樣子。
林磊來到門前的水龍頭旁邊正要洗手,不妨戴洪等運來了水泥、工具。幾個人就着水龍頭的水和起水泥來。
不一會兒,小三子帶着梯子,領着高木匠也趕來了。
等到眾人合力把窗戶修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這期間那個管理員出去了一躺后又提着個小袋匆匆回來,並避着眾人找龔志躍說了些話。
“我們回去吧”窗戶已經修好,龔志躍決定回去休息又想起一事道“石頭,你留下來幫管理員清理清理。”
眾人雖覺不舍,暗恨龔志躍偏心不把自己留下來,主動提出又太露骨了,只得跟着龔志躍去了。
林磊默默的陪管理員清理書籍,幹着幹着,他終於控制不住的鼓起勇氣問“姐姐,我能不能常來這裏看書?”
管理員看着林磊那雙充滿求知慾望的眼睛,不禁想起多年以前政府舉辦“希望工程”時的一幅宣傳海報來:海報上的字很少,主要是一個女孩照片的特寫,那個女孩坐在課桌上,手裏拿着筆,正睜大一雙渴望知識的眼睛聽課,而那雙眼睛和現在望着自己的眼睛是多麼的相似啊!
“你叫石頭吧?我姓方,叫方心怡,你叫我方姐就行了。”示意林磊在桌旁坐下,方心怡打開帶來的那個小袋子,拿出紗布、藥水說道“石頭,把手伸出來。”
方心怡輕輕拉過林磊的手,用藥棉沾上藥水細心的揩拭起來。
林磊勞累了一天,直到現在才感覺到鬆弛。
記得還是很小的時候吧!由於他頑皮劃破了手,媽媽也是拿着自己的小手輕輕的塗上藥水,對了,那個時候爸爸還在吧?林磊記起一個模模糊糊的男人身影,卻怎也想不起他的臉貌來。
“石頭,你師傅說你的手起繭后就沒事了,我先幫你消了毒”方心怡擦完藥水後用紗布包紮好林磊的手,轉身走到辦公桌的抽屜里拿了一樣東西遞給林磊說道“這是我以前在這所學校讀書時用的校徽,以後你想看書就帶着校徽來,過幾天,方姐就要調市醫院工作了,走前我會託人給你辦一個借閱證的,石頭,你是男孩子哦,不要哭了。”
林磊不想在這個新認識的姐姐面前流淚,只是他怎也控制不了那感動的淚水,他知道,自己這一天的遭遇將深深烙在自己的記憶中,永不磨滅,永難相忘!
良久,林磊慢慢回復了知覺,他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全身,沒有發現任何不妥,只是覺得全身似是充盈着力量,一切都有如夢幻般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有了以前的經驗,林磊發現石洞中也出現了缺氧的微兆,想起丟棄在岔口處的纖維袋,他暗忖憑自己現時的體能,應該能夠游到那裏,看來,他又得為生存而奮鬥了。
爬到洞口,林磊深吸一口氣,“嘩”的一聲潛入水中。
他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岔口,很幸運的找到了一個纖維袋,當下也不敢久留,馬上游回石洞,故伎重施的灌制了一袋自製氧氣,坐下來等體能恢復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石洞中的空氣開始渾濁起來。
林磊連忙潛入水中,繼續往前游去。
很快的,林磊心中再次泛起奇異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極為細微的變化。
這種變化不是很明顯,如果不是在缺氧的水中根本難以察覺。首先,是憋氣的時間延長了,肺活量憑空增加;其次是每到一口氣快要憋不住的時候,腦部總是及時的傳來一股電流般的能量刺激肺葉,也不知在肺部起了什麼作用,竟然又撐過一節的時間,只是這種情形不能夠重複兩次,當撐到一定的極限后,腦部傳來的不再是電流般的能量,而是暈眩的感覺,林磊連忙又在袋中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終於到達了暗河的出口處,這時袋裏的空氣所剩無幾,林磊加力游出暗河出口,回頭依戀的望了這條幾乎吞噬了自己的暗河一眼往水面升上。
仰望着天空閃爍的星辰,林磊浮躺在伏龍河的水面上,全身放鬆。
逃出生天了吧?活着的感覺真好!
着天空繁星點點,也不知哪一顆才是那個沉睡在自己腦部的外星生命的故鄉。
“砰”的一聲,揣急的河水把林磊橫撞在橋墩上。
從右肋處傳來一陣劇疼,林磊用手一摸,謝天謝地,肋骨沒有斷,慌忙往岸邊游去。
爬到岸上,林磊沿着防洪大堤走沒多遠,便被在堤上值夜班的防汛人員發現。
有幾個人走了上來把林磊團團圍住,幾束手電光照射在林磊的臉上,使他睜不開眼,只隱隱約約的聽得有人用手機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一輛警車呼嘯而至把林磊帶上了車。
一雙冰冷的手銬戴到了林磊的手上。
坐在警車的沙發座椅上,林磊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短褲,赤着雙腳,腰上纏着撕裂的布條,手上還拿着那個用來救命的纖維袋子。
肋骨處青紫一團,腦部、臉部、肩膀、大腿處隱隱作痛,估計是在暗河遊行時擦傷的,當時全力求生倒不覺得,到現在彷彿一起發作似的,頓覺全身肌膚欲裂。
也難怪,憑他現在的形象,也確實讓人懷疑。
“你叫什麼名字?”一盞光線強烈的聚光燈照在林磊臉上,燈後面坐的刑警也開始訊問林磊“你是哪裏人?”
“我叫林磊,濱河市人”林磊暗感不妙,偏又無法可施,敢情他們已經把他當作犯人在審問“我不是犯人,也不是精神病人,我的家庭住址是濱河路三八五號,母親劉靜文,我有一個弟弟叫王木,目前我在南國大學基建工地打工,由於南國大學有一棟舊樓坍塌,我被埋入了地下,歷經千辛萬苦才從地底暗河逃了出來。”
眼前當務之急是教人明白自己的處境,林磊只想匆匆了事,趕快回到母親身邊,回到那一直生活了十七年溫暖而舒適的家。
“為什麼你手裏拿着個纖維袋?”聲音中有了一絲感情的成分,也柔和了許多。
“我本來有兩個這樣的袋子,在暗河裏,我全靠這兩個袋子裏貯存的空氣才能逃出來,還有一個因為空氣已經用完,被我丟在暗河裏了。”
感覺到桌子上那盞聚光燈的光線照到了別處,林磊睜開雙眼,朦朦朧朧的看到一位女警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半晌,那位女警又走了進來,彎腰湊近坐在燈后的男警耳旁低語一陣,然後拿起桌上的一疊材料紙遞給林磊說道“林磊,這是一份調查筆錄,你先看一遍,如果沒有錯誤,請你簽上名字。”
那位男警也走上前來,等林磊簽好名字后打開了在他手上的手銬。在走出這間房子時,林磊抬頭看了看,見這房間的門邊掛了一塊牌子“訊問室”
“我姓程,你叫我程叔叔就行了”那位男警打開一個柜子從裏面拿出一套衣服遞給林磊說道“你先穿上衣服,等會我們帶你去南國大學。”
等林磊穿好衣服,那位女警又遞給林磊一個膠袋子說道“林磊,先吃點東西。”
林磊捧着膠袋,垂下了頭。
他不想讓他們看到他眼中的淚水,在地底暗河歷經九死一生,他沒流過一滴眼淚,只是默默的為求生存而奮鬥,現在脫險了,這兩位素不相識的警察雖然極為嚴肅,但他們充滿愛心的行動使他倍受感動。
他猛的站起來,深深的鞠了個躬,說“謝謝您們了。”
在警車內,林磊沒有說話,他默默的想着無數的人和事。
短短的一個月,他便嘗遍了人間冷暖:王叔叔吝嗇而又人性化的慷慨;唐老闆能幹而又刻薄的精明;師傅力所能及的幫助,方姐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呵護等等,這一切都令他的思維漸趨成熟,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長大了。
警車呼嘯着駛進南國大學工地的時候,這棟坍塌的舊樓邊已是燈火通明,路口也站滿了林磊認識的和不認識,令他一時眼花繚亂。
林磊步下警車,眾人已經歡呼着迎了上來。
這時,林磊看到了站在人群後面的母親。
母親旁邊是弟弟王木和穿醫生服的方心怡。
在弟弟和方姐的攙扶下,母親正朝自己走來,她看上去好象憔悴了很多。
“媽——”
迎來的人群自發的讓出一條路來。
林磊身形搖晃的一步一步的走過去,這段路好長啊!淚水靜靜的劃過了他的臉龐。
終於走近了,就象在告訴母親自己實現了一個承諾般,林磊低聲說道“媽,我回來了”說完,他低頭撲入了母親溫暖而厚實的懷抱。
劉靜文用顫抖着的雙手撫摸着林磊的頭,嘴裏喃喃念道“回來了,回來了——”
弟弟王木默默的張開雙手摟了過來。
四周靜悄悄的。
方心怡輕輕放開攙扶着劉靜文的雙手,輕輕的退了一步,用濕潤的雙眼看着這母子三人摟在一起,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在現場的電視台記者不失時機的把這組鏡頭拍了下來,回去后連夜製作了一個名為“生命奇迹”的專題報導,並把這組鏡頭重播了兩遍。
良久,劉靜文拉着林磊、王木兩兄弟的手,面對人群深深的鞠了個躬,大聲說道“謝謝大家了。”
工地上掌聲四起。
林磊這時才留意到工地和平時不一樣。首先是路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如印有紅十字的救護車,閃爍着藍光的警車,甚至還停着兩部挖掘機車;其次,工地上的人很多,有警察、醫生,還有肩上扛着攝像機的記者,那攝像機的鏡頭正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