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市井老道
“小霄,快點!道爺馬上就要開講了!”
十一歲的少年不慢地跑着,不時回頭看看緊跟身後的弟弟,呼喊幾聲。
身後較小的孩童在兄長的叫喊聲中嘿嘿一笑,然後用搗蛋的聲音喊了一聲:“加速!”
奔跑在擁擠的市井中,兩個孩子速度又極快,難免會擦一下老王,撞一下狗四,摸幾下冰姐……
於是乎,人群中不時便會傳出陣陣怒喝。
“兩個逼娃娃,走路看着點前面嘛,俺老王又不是鋼筋鐵骨,咋個挨得住你們這個撞啊!”
或着……陣陣……
“嗯~小帥鍋表跑,摸了人家就得照顧人家生意,奴家晚上等你哦~~”
這兩少年,正是蚩凌蚩霄。四年過去,兩個孩子都長大了,蚩凌則逐漸褪去稚嫩,臉龐開始有些堅毅,英氣逼人,甚是帥氣。
這片市井名叫扶桑村,若要問這名字的由來,那村口的老頭絕對可以跟你嘮上一下午,可實則一兩句話就可以說得明白。
名字的由來呢,是起源於村口那棵稀奇古怪的老樹。傳說上古時代的太陽女神羲和就是在這裏,在這棵老樹上為她那十位太陽孩兒洗浴的。
可是再看這老樹的模樣,樹體接近三分之二都是黑黑的,像是被雷劈過一樣,葉子可數,枝幹也是乾枯枯的,再怎麼比也是只比人高上那麼幾尺。哪裏像是哪傳說中生長在暘谷炎水中的扶桑樹,那怎麼也是可以容納十個太陽的神樹,而這老樹只怕是太陽沒落上來就成灰土了吧。
因此啊,在這附近城鎮的人,基本上是沒幾人知道這市井小鎮的真正名字,都是俗氣的稱其老街。
老街這叫法的由來就沒什麼稀奇的了,方圓幾里的人士一有什麼生意都是做到這條街上,久而久之,這也就成了附近百姓趕集的地方。
墨遙夢母子三人,來到這裏也是快三年了。當日在九黎殿上一絕,墨遙夢便是帶着孩子倆來到了這裏。
她也是個高傲的女子,自然不會再回到蚩府,但又放心不下蚩雪濁,於是就近找了個村鎮落腳。離九黎城並沒有多少路程,也是方便及時趕過去。
初來乍到,莫說蚩凌蚩霄,就是墨遙夢都有點習慣不了市井生活中的那些瑣屑事情,只得整日住在客棧里。好在過了幾天,林徐羽突然奇迹般地出現在了三人面前,這好比是遇到了救星。
原來林徐羽剛得知在九黎殿發生的事就即刻託人打聽墨遙夢幾人的下落,但墨遙夢的手段逆天,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迹。蚩府沒了主人,他們這些家僕自然也就沒了歸宿,以林徐羽的能力,再尋主家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他始終是年事不低,也終於是打算回鄉了。
事情說巧也是巧,老街就正好是林徐羽的故鄉。進村還沒走上幾步,老遠就聽見了那一聲聲熟悉的:羽爺爺!
可不,定睛一看,蚩霄正趴在客棧窗口上撕扯着脖子,依舊是那笑眯眯的表情,只是不經意間眸子中會劃過幾抹傷感。
林徐羽不禁神態一渙,老淚縱橫。
就這樣,母子三人住進了林徐羽的老宅。林徐羽這一生,無妻無子,倒也活得自在,而今他又一次當上了這孩子倆的老師兼這林宅的管家。
時光匆匆而過,四年時間,彈指而逝。
四年以來的市井生活,讓兄弟二人的性格也是有了不小的變化。
自小便久居深院的那等清冷羞澀的性格,在這鄰里鄉里的市井氛圍中逐漸被改變。父親的事情也在其中或多或少的褪去了些許。
現今的兄弟倆就如是在那市井中孕育而出的頑劣少年,陽光,調皮,大大咧咧。
……
此時,鎮中一塊不大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高台。與此同時,不少人流從四街八巷中湧出,將這本來就沒多大的空處圍得是水泄不通,人流多以十歲左右的少年居多,卻也不乏一二個年已古稀的老者。
隨着人群的聚集,高台上緩緩露出一頭邋遢的白髮和皺紋濃密的額頭。轉而一看,是一位穿得有些破爛,形貌糟糕的老頭正以極慢的速度攀爬着高台。
等待他的攀爬雖然是無趣的,但卻不見哪個孩子面露急躁,都是目光炯炯,一副期待的神態。
良久,老頭終於攀上高台,盤膝而坐。
孩子們都稱老頭為道爺。道爺一般時間都是躺在村口的扶桑下,跟來往的過路人嘮嗑上幾句也就過去一天。
但不少孩子都會在空閑之時跑來村頭,聽道爺講上幾個故事,漸漸的,孩子之間傳來傳去,跑來聽道爺講故事的人也就多了起來。而一大群人圍坐在村口也不雅觀,於是乎,道爺就答應孩子們每隔三天在村裏的空地上給孩子們講述幾個故事,從而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道爺的來歷也是神秘莫測,就連村裡最年邁的老壽星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道爺的生命就像是無止盡一樣,如今村裡那些古稀之年的老人好多都是聽着道爺的故事長大的,幾十餘載的光陰過去,道爺卻依舊是那般模樣,歲月就像是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一樣。
因此,也就有了不少人對道爺的身份來歷展開了猜測。
有人說道爺是在仙冢里修過道的仙人,能活幾千歲;也有人說道爺是村口那棵扶桑樹成道的化身,所以才整天躺在樹下,只有樹不死他就不會消失;還有人說道爺就是一個凡人,只不過是機緣好,得了無上寶物,這才得以長壽。
反正對於道爺的身份來歷,村裏的人是眾說紛紜,但卻不知真假。而道爺自己對於此事也是閉口不談,當人問起時,他都是用那雙灰濁的似是飽含滄桑的眸子,遙遙地望着遠方,若有所思卻又一語不發。
“呼,還好趕上了。”
蚩凌蚩霄也是來到空地,憑着敏捷一點點鑽入人群,來的前排。眼睛在此刻早已是閃閃發光,心情不言而喻。
“咳咳。”
道爺咳了幾聲,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人群也是立刻就沒了聲音,可見道爺的故事是多麼值得大家期待。
“傳言在咱們九黎的都城裏有一尊手舞干戚,無首,乳為目,臍為口的神像。此神袛名曰:刑天。在上古時期,刑天與軒轅爭奪真神之位,那一戰打得是天崩地裂,萬靈枯竭。實力到了他們那個層次,勝負往往就是在一招半式之內。”道爺唇齒微啟,張口就來,雖然他動作緩慢,但說起話來卻是如行雲流水不見絲毫遲鈍。
“兩人之間的戰鬥持續了幾個月之長,到了那時,他們幾乎都是早已心神俱乏,血氣乾涸。原本揮手間便可星辰隕落神袛到了此時就像只能刀斧相搏的凡人,但刀光劍影中依舊充滿帝威,招招致命。…”
“…就是強大如刑天也終有倒下的一刻,對拼過無數的回合,一招一式隨着血氣的低落而有所遲鈍,軒轅抓住機會,手中長劍橫掃過刑天的脖頸,‘嗤’的一聲,刑天虎首順聲滾落,血柱衝天,漫天血雨灑落凡土,染紅大地。”
道爺語氣激蕩,卻臉色不變,唯有那雙灰濁瞳孔收縮不定,彷彿萬古前的那場絕世大戰就在他眼前展開着……
“之後,軒轅將刑天的首目就近葬在戰場常羊山下。待其離開后,鬥志不泯的刑天突然如神魔復蘇,帝光照亮了整個常羊山麓,他的無頭死屍站了起來,如巨神臨世一般,揮手間翻山倒海。他的**化作了雙目,肚臍為口,繼續揮舞着手中的干戚,仰天長嘯,似要戰到世界的盡頭,天崩地裂,海枯石爛…”
“…而後,常羊山麓自此成為世間凶地,常有滾滾雷聲長久不絕,傳言是刑天的頭顱在山內撞擊嘶吼,想要破封而出……”
至此,道爺閉上了雙目,口中不語。安靜地坐在高台之上,回味不絕。
看到道爺沒了反應,孩童們也知道今天的故事算是結束了,道爺會在高台上坐到下一個三天的早晨,準備着下一個故事,構建着下一個神魔橫世的傳說。
但這些孩子們卻是將道爺的所講當作是一種茶餘飯後的娛樂,殊不知,這一切故事中的種種都是在那遙遠的萬古前真真正正所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