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元一九九三年香港
鳳凰花開,又是畢業時節。
香港地小人稠,有校園的學校屈指可數,其餘的皆將校園範圍縮小到大樓里。
「聖風高等學院」很幸運,因其校董會裏多的是有錢的企業家,所以「聖風」有自己的校園、學生宿舍,學生人數多、國籍也多,就像個小型的「聯合國」。今日是聖風學院的畢業典禮,全體學生全聚集在禮堂參加畢業典禮。
「哈……」簡水薰拍着嘴打起呵欠來,完全不甩台上校長滔滔不絕的致辭。
身旁的古亞雪以手肘頂了頂她,低聲道:「薰大小姐,你也太不給『飛利浦』面子了吧!呵欠打得那麼大、那麼響。」
古亞雪是個混血兒,也是簡水薰最好的朋友。
「他也太多話了,從『各位來賓』開始,已經整整浪費了我半個小時的美容覺時間。」簡水薰很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
「你昨天又跑去打工了?」
「嗯,存基金。」再過不久,她的目標就要達成了。
「你的旅行基金存得怎麼樣?」
一說到這兒,簡水薰的精神全來了,她挺直背、雙眼閃爍着光芒。「快達成了,下個月我就可以到台灣去了。」太好了,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你真的想休學?」好不容易才考進聖風,她竟然如此輕易就要離開。
「那當然!」她已經將所有的一切全規劃好了,休學到台灣,多棒啊!還可以見到心儀的他。
「他對你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讓你甘願放棄學業投奔台灣的懷抱?」古亞雪狐疑地睨了簡水薰一眼,眼神里儘是不能苟同。她不是沒看過「他」的照片,雖然英俊,但太流氣了,應該不是個能專註一個女人的人。
「當然!你知道我很愛他,可以為他拋棄一切,怎麼還問我這種問題?」
「你離成年還有段距離,不能怪我懷疑你的思想邏輯,認為你太幼稚。」古亞雪的實際年齡比簡水薰大了一歲,是故總以長者自居。
「亞雪!」簡水薰再也無法壓低音量。
她的聲音讓台上的校長停止發言,惹來四周人的一些感激目光,以及班導師怒紅的臉頰。
班導師朝校長扯了個抱歉的笑容,隨即轉頭低吼:「簡水薰,你給我出來!」
簡水薰被班導師像揪骯髒小狗般地拎到禮堂外頭。
「簡水薰!我實在不知該怎麼教你,為什麼你總是這麼野,讓我一次次丟臉!」班導師怕自己一時失控殺人,刻意將手叉在腰上。
簡水薰直直盯着班導師的臉端詳好一陣子。「老師……你的皺紋好像又多了幾條,連嘴角都生出皺紋來了。我覺得你不要常生氣比較好,要不然老得快。」
「簡水薰!」班導師的怒火已經快到極限了。
簡水薰在班導師發出母獅般的怒吼時,趕忙捂住雙耳躲過震耳欲聾的雷聲。天吶!早知道就不要給她建言,老女人一向都不承認自己老,明明一大堆皺紋全出籠了,還自以為天生花容月貌,年齡永遠保持在十八歲,自己騙自己。
「簡水薰,你再給我惹出一次麻煩,我就叫你母親領你回去,聖風情願少收你這學生的學費!」班導師恐嚇道。
簡水薰無謂地聳聳肩,反正她本來就不想讀了。「老師,無所謂啦!反正我這個學期結束就要辦休學手續了。」
班導師一聽,頓時心花朵朵開,心裏不停感謝上天大發慈悲,讓她早日脫離魔掌。
「你……真要辦休學?」對麻煩精不能太掉以輕心,免得又被她耍得團團轉。
「當然,我要去台灣。」提起台灣,簡水薰就像沉溺於熱戀中的女人,一副嬌羞樣。
「不再回來了?」班導師追問。
如果能和「他」在一起,還回來幹嘛?「當然!」
班導師就像中頭獎般,虛偽地笑道:「唉,書讀得好好的,怎麼學起人家休學呢?」最好明天就看不到她,也聽不見她惱人的聲音。
簡水薰沉默了會兒,面無表情地看着班導師,然後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答道:「那我留下來完成學業好了。」
班導師一雙鳳眼立即睜大,驚慌地握住她的雙肩。「不,去台灣是個好主意,不需要改變決定。」
「喔,那……好吧!」
簡水薰無辜地點頭,班導師卻樂得很。
「水薰,你真要丟下媽咪去台灣?媽咪很可憐耶,會沒人陪媽咪打麻將,媽咪要到哪兒去找功夫好的牌友切磋牌技?你行行好,留下來,別去台灣了。」林又雯坐在床邊苦苦哀求,眼睛隨着女兒的身影打轉。
簡水薰忙着整理行李,才不管母親的哀求。
還有什麼沒帶?她停下動作細想。
「水薰……」林又雯再度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喚道。
簡水薰的注意力終於被拉了回來。「媽咪,你最自私了,只因為找不到牌友就打算勸我打消去台灣的念頭,自私鬼!」
「水薰,你看在媽咪養你多年的份上,順從媽咪一次好嗎?」林又雯真是低聲下氣。平常她的氣焰可比誰都高,這會兒竟矮了自個兒女兒好幾截。
居然敢要求她不去台灣!?簡水薰高喊:「爹地!」
一個中年男子踱進房裏。「水薰,發生什麼事?又見到蟑螂了嗎?我叫何媽徹底把房子打掃一遍。」
「爹地,好大一隻!」簡水薰指着林又雯。「趕快把她帶走!」
「水薰!」林又雯瞪着女兒。這丫頭竟然把她比喻成那髒東西!
簡家豐恍然笑道:「又在進行勸說行動了?」
此言一出,林又雯白了丈夫好幾眼。
「媽咪,你太不守信用了。既然答應人家若賺夠出國的錢,就讓人家到台灣去,現在居然又在我耳邊魔音傳腦。」也不想想她花了多少精神、多少時間、多少體力去打工賺錢……哼!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說話不算話!簡水薰加快收拾的動作,省得待會兒該收拾的東西被攔截。
「我不守信用!?」林又雯提高音量。「我是關心你,你怎麼說得好像我很無理取鬧似的。」誰知道她真的跑去打工賺錢,她當初會那麼說,不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的。
簡水薰瞪了母親一眼,臉上好像寫着: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然後她又繼續收拾離家的細軟。
「你現在是打算拋棄我和你爹地嘍?」女兒不會真這麼狠心吧?
「我離開不是更好,讓你和爹地繼續過二人世界,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簡水薰話中有話,添了點顏色。
簡家豐靠在牆上,含笑的看着兩個女人唇槍舌戰,想看誰贏得最後勝利。
「問題是,你打算長久待在台灣吶!」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怎可讓她遠離她的勢力範圍。「喂!你這做爹的倒是說說話啊!」林又雯的火氣上來了。可惡的男人!只會讓她一個人獨自奮鬥,也不會出點聲幫忙。
簡家豐只得開口:「我覺得讓水薰到台灣去也好,趁早培養她的獨立性也不是壞事,更何況你大姐不是定居在台灣嗎?」
「你的意思是,你也贊同水薰啰?」林又雯眯起眼。
「好耶、好耶!我可以去住大阿姨家是嗎?」她就是在那裏遇上「他」的,還記得那時他為了保護她而受了傷……
林又雯看了下兩張笑臉,竟覺得自己被孤立在外,不由得冒起酸勁。「我不管你了!」說完,她甩頭離開房間。
「水薰,你答應爹地,會好好照顧自己,聽大阿姨的話。」簡家豐叮嚀道。他可是冒了極大的險讓水薰去台灣。
「爹地,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她附在父親耳邊低語。「你可要好好勸勸媽咪,告訴她,多生氣多皺紋,我不希望下回回香港時,看到的不是風姿綽約的媽咪,而是滿臉皺紋的虎姑婆。」
簡家豐揉揉女兒的黑髮,一臉疼愛。「我會照實轉告。」
西元一九九八年台灣
左維亞,台灣服裝界的一道耀眼光芒,一個才華洋溢天才型的新銳設計師。他所設計的衣服多半是限量製作,絕不以商業利益挂帥,卻能抓住人們對服裝的需求熱愛,進而攻佔服裝市場,成為近年來這一行的主流。
為了月底的發表會,他畫了無數張的設計圖交付裁縫師製作。他有專屬的工作室、工作群,也有屬於自己的模特兒公司,但膨脹的野心讓他無法只執着於台灣的市場,原有的公司規模更是不夠他擴展。而他也夠幸運,家裏的資金足夠他為事業做更多元化的擴充,擴及更多商品範圍。
「左先生,已經中午了,要我替你向『雨羅』訂位嗎?」助理的聲音從電話擴音傳來。
左維亞皺了下眉頭。「不用了,我沒時間。」他現在連畫設計圖的時間都很緊湊,哪有時間吃飯,今天要將發表會的禮服設計圖畫好,讓裁縫趕工,否則月底的發表會就要開天窗了。
「那……需要我為你帶午餐回來嗎?」助理的聲音有些遲疑。當左先生在畫設計圖時,她的悲慘日子就來了,工作量絕對超重,而左先生原本談笑風生、幽默爽朗的個性絕對會壞到極點。
其實左維亞人很好,對待下屬……尤其是女性員工,更是好到不可思議,完全站在女性立場替她們着想。而且他又非常英俊多金,在服裝界的知名度遠遠超過許多前輩,這也使得他讓一些前浪倍感壓力。
左維亞受女人歡迎的程度也是令人望塵莫及的,只要是女人,他沒有弄不到手、偷不到腥的,所以他在情場上也是豐功偉業、花名遠播。
左維亞不再回話,專心的程度恐怕就算有人拿着衝鋒槍闖進來,他都毫無所覺。
他的手上拿了數枝不同顏色的色鉛筆,在白紙上揮灑,各色線條在白紙上飛舞,銳利、洒脫、有力、乾淨俐落;交錯複雜的線條構成了一幅讓眾人為之驚艷的設計草圖。
艷麗的陽光透着大片落地窗射進室內,照在左維亞以白色綵帶束住的長發上。亮眼的光芒反射在畫台和散亂的草圖、遍佈的彩色鉛筆上。他疲累地以手撐住頭,側着臉作畫。
「維亞。」一道男聲傳來。
左維亞頭連抬也不屑抬,低低地回應一句:「大哥,我現在沒空。」他現在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不想和他抬杠,他知道大哥是刻意來找碴的。
左雲升邪惡地低笑,在空位上坐下,以手支着頭。「你連問都不問一聲我找你有什麼事?」這傢伙學聰明了。
「不需要。」那隻會浪費他的精神。
「我有事找你,禮貌上也該問問吧?」他帥氣地爬梳着微染成褐紅色的髮絲。
「那隻會浪費我的時間。」根本就不該回大哥話的,應該從一開始就當沒他這人存在。左維亞有些懊惱。
左雲升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纏擱置胸前,斯文的臉上扯動了几絲笑紋。「你很忙嗎?」他知道自己在問廢話,而維亞也會這樣回他,但他實在太愛逗維亞了,尤其是維亞在趕設計圖時。太好玩了!
「你在問廢話,如果太無聊,麻煩移動尊臀,動動你那可以作廢的雙腿滾出這棟大樓。」左維亞將畫好的草圖隨手扔到一邊,從一疊白紙上抽出新的紙張,着手再畫別的設計圖。
「這麼絕情?」左雲升站起身走到左維亞桌前,一手支在桌面,側靠着桌緣。
「你少來煩我,我不想月底的發表會開天窗。」他的語氣里多了哀求的成分。
「你在求我?」這小子從不求人的,高傲得要死。
左維亞深吸了口氣,索性放下手中的色鉛筆,狠狠瞪着左雲升。「你到底想幹嘛?吃飽了撐着?還是又被女人圍攻,躲到這兒來避風頭?」
「約你去看服裝秀。」
左維亞靠上椅背,眼中閃着怒火,雙手抱胸避免失手宰了手足。「你約我去看服裝秀!」他不是問話,而是將左雲升的話加入警告意味再重複一次。
「有個美國歸國華僑辦了一場露天服裝秀,所以邀你去瞧瞧。」聽說那華僑的設計功力也不是蓋的。
左維亞再次重複。「你邀我去看那種粗劣的露天服裝秀!?」他的聲量不免比前次問話還要再提高些。
「所謂知己知彼,你該多看別人設計的衣服。」他這弟弟真是高傲到沒藥醫。
「我會看服裝秀,但不是那種。」他每年都會到米蘭去,那早已成為他的固定行程。「而且我現在沒時間。」
左維亞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又低下頭拿起筆繼續工作。
左雲升不怕死地將手蓋上草圖,迫使左維亞抬頭狠瞪他。「你的秀還缺模特兒吧,為何不去看看,順便網羅一些人才?」
「我以為擁有一家模特兒公司的我,不缺模特兒替我走秀。」
「每件衣服都有合適的模特兒展示?」
左雲升的話說進左維亞心坎兒里,他開始猶豫了。
「我的圖若不趕出來,再天才的裁縫師也不可能如期趕工完畢,你也不想我的秀開天窗吧!」左維亞抬起左雲升的手移到旁邊去,省得礙眼又礙事。
「一張圖可以五分鐘解決,一天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可以趕出百來張的草圖,不差這一小時吧?」左雲升開始算給他聽。
看來若不如大哥所願暫時離開這張畫台,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左維亞只好放下手中的筆。「走吧!」
「水薰,你不吃午飯嗎?」古亞雪喝了一口湯。打從去年底到台灣后,她就是簡水薰的經紀人,原本她不看好水薰獨自到台灣來發展,但見到她五年來的努力,及實現進入模特兒界的願望,心中也為她的成就感到驕傲。
水薰真的做到了,她的願望也實現了,為了和心愛的初戀情人有所接觸,她中斷了學業,隻身來到台灣,進入模特兒訓練公司,慢慢往她的目標邁進,現在她在這一行已經小有名氣。可惜的是,她不和模特兒公司簽約,因為她另有打算……
「不要,下午有場秀要走,我不想到時候穿上中空衣服還露出飽飽的肚皮,我怕石大設計師會宰了我。」
輕輕抹上淡妝就夠讓簡水薰出盡風頭,她的美不是艷麗的那一種,而是屬於鄰家女孩般清新純凈的美,像朵清幽的蘭花,不用太多顏色的裝飾,便能在人群中散發光芒。
「石俊不會。」古亞雪信心滿滿地答道。他喜歡水薰,她看得出來。
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石俊卻深深愛上水薰。兩人是在日本一場服裝秀上認識的,從那時起,石俊便緊迫盯人,原先水薰處處躲避,但石俊的真誠卻讓她放鬆戒心,兩人也成為好朋友,但水薰一直不曉得石俊喜歡她。
打從她們進入這餐廳開始,就已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古亞雪早已見怪不怪,但簡水薰卻不然,她還是覺得不自在,被人盯得全身不舒服。
見簡水薰手足無措地將髮絲塞往耳後,不安地翻動桌上的面紙,古亞雪淺笑。「你幹嘛?又不自在了。」她可是受人矚目的模特兒耶!
「你怎麼能適應這種生活?」雖然為了愛,她可以犧牲一切,但還是不能適應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目光。
「麻痹了,和你在一起早習慣這種情形,所有感覺全還給造物者了。」這家餐廳的食物還不錯,古亞雪吃得很快活。
簡水薰淡淡一笑,又開始塞發的習慣動作。
她從未想過這種情形,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千方百計進入模特兒界。而她之前一直是在日本發展,也在日本很快的打出一片天下。
她想讓自己的名氣從日本響回台灣,讓他能正視她的存在。她去年底回台灣,一直處於休息狀態,今年才正式接下走秀的工作,下午的秀是石俊回台灣發展最重要的一場秀,她不想將彼此最重要的一天毀了。
古亞雪按住她的手。「喂,別玩,難看死了,桌上都是你撕爛的面紙屑。」水薰的舉止和她的美貌簡直不能搭在一起。
「你快點吃啦!」簡水薰催道。她覺得自己還是趕緊離開這裏比較好,否則她怕自己會被在座女士的怨恨目光給殺死。
「你真的不吃點?」哇!這家的排骨好吃極了,炸得又酥又香而且不油膩,老闆真厲害,不過辣粉似乎撒太多,辣死人了。香噴噴的美食當前,古亞雪更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咀嚼、慢慢品嘗!「很好吃耶。」她嘴裏還含着排骨肉。
「快吃,否則我把你丟在這裏!」亞雪吃個飯像烏龜一樣慢。
「我真懷疑我沒得胃潰瘍是因為我身體太好還是上天待我不薄,不讓我去承受胃疼的痛楚。」為了水薰的那個「他」,她不知已忍受了多少次非人待遇,鐵打的身子也會有罷工的一天。
「少啰嗦。」簡水薰突然搶過她手中冒着白煙的玻璃杯。「你不能喝冰水。」
「可是很辣……不喝水我會死。」古亞雪伸手想搶過水杯,奈何簡水薰將杯子拿得遠遠地,就是不肯讓她碰上邊。
簡水薰向服務生招招手,甜甜地向他要求:「可以給我一杯溫水嗎?」
燦爛的笑顏配上下彎發光的眼眸,朱唇微啟;很難讓人不受吸引。
當服務生怔忡地含笑離去后,她才厲聲對着古亞雪道:「你一喝冰水就會頭痛,還不改愛喝冰水的習慣,你想疼死你自己,我可不想換經紀人。」
古亞雪張口用手直扇風。「辣……」
服務生拿來一杯溫水后,她二話不說的連忙灌下,然後舒坦滿足地回道:「那你就忍心讓我辣死在你面前啊!」
「我不是要服務生替你拿來一杯溫水了嗎?」她瞪着古亞雪。
「是呀!所以我該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啰?」古亞雪眼中閃耀着促狹的光芒。「要不要以身相許啊?」
「省省吧,別以為嫁不出去就可以用這招來躲避沒人要的命運,乏人問津就是乏人問津,怎麼樣都是乏人問津!」簡水薰為自己天生的揶揄天分暗自喝采。實在太佩服自己了,一句髒話都不必用上,就可以把一個人氣得全身冒火。
「你夠了吧,一句乏人問津需要重複說上三次!?」氣死人了!她可不是沒人要,只是眼光太高,才會到現在一個男朋友都沒有。
「像你這樣苦苦等候『他』多年,甚至為了能進入他的工作範圍,毅然決然放棄未完的學業跑到台灣來,結果呢?他注意到你了嗎?」
見到好友一張愁容,古亞雪滿懷抱歉地又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我還是看不過去,他可以和好多女人上報紙頭版,為何小時候又要求你不可以有別的男人、要等他?男人真自私,你也太笨了。」
「我不笨,為愛有什麼不對?」簡水薰答得理直氣壯。「和許多女人上頭版,可能是為了替自己打知名度,況且……我會讓他注意到我的,我保證……他不會忘了我的。」說到最後,她似乎是在說服自己。
「打知名度?我認為他的花名已夠響亮了,哼!上賓館被拍到照片,這種打知名度的方法也真夠轟動;一下子女明星、一下子玉女歌手、一下又是單身的政治名人,昨天的最精采,某大知名企業負責人,他這下是夠出名了。」古亞雪不能苟同地嗤哼一聲,她實在看不慣眼前的笨女人將一生幸福都投注在等待初戀情人上,真是笨到無藥可救。
簡水薰頗為激動,「不會的!他曾救過我,他的人格我能保證,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報紙上的報導都不是真的,不能相信。」她一直不願去相信亞雪所說的,在她心中,他還是那個完美、令她崇拜的小男孩。
「小時了了,長大可未必佳呀!無風不起浪,若真沒那回事,他為什麼不挺身出來向大家解釋一切?根本是被人抓到把柄,無話可說。我想他是沒膽向大家解釋。」被那花心大蘿蔔影響到食慾,原本看來好吃的食物也變得淡而無味。古亞雪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桌上未被凌虐過的面紙拭嘴。
簡水薰下意識的撫緊胸口。胸前的項鏈……是他給她的訂情之物,他應該不會忘的,這是條價值不菲的水晶項鏈啊!他絕不會忘的!
那時大家都是到鄉間去度假,他救了她。後來她們一家全移民香港,她仍忘不了他,每日撫着胸口的水晶項鏈暗自起誓,等她有能力,她一定會回來找他──她的初戀情人。
之後,她偶然地在報紙上得知剛滿十八歲的他以天才之姿成功進入米蘭設計學院,成為學院裏最年輕的學員,也是最年輕的中國人。那時,她便毫不考慮地下決心將來要進入模特兒界,展示他設計的衣服,將幸福穿在身上,感受他賦予的熱情。
她果然成功打進這圈子,而為了吸引他的注意,也為了勾起他的回憶,她努力讓自己變成最漂亮的女人,也一直不敢將長發剪短。
他那頭長發總是以白色綵帶束在腦後,替他增添了些許英氣與知性。他笑起來會下彎的眼睛是她最喜歡的,她就是這麼被他吸引住,甚至無可自拔,好想輕撫他總是上揚的唇瓣,也好想躲進他的臂彎里告訴他,為了他,她吃了多少苦。
她相信,只要讓他見到她,他一定會記起她,再加上她胸前的水晶項鏈,他一定會記得的,一定會!
「他不會忘了我的。」簡水薰肯定地道。
「或許吧!」古亞雪聳聳肩道。其實她根本不認同她的說法,即使兩人見了面,他可能也會當水薰和一般模特兒沒兩樣,是個樣貌身材皆屬上乘的美女,但是,他真的會記起她嗎?
她相信事隔多年,原本稚嫩的小孩都長大了,樣貌也會有所改變,誰還會認得誰是誰呢?當然,水薰的確是個異數,居然清晰記住他的長相。天才!
而根據他的緋聞,她當然不相信那花花公子的「真情」,他心中有的恐怕只有□吧!就只有眼前這個天才才會認為那不是□,是真情。想她在模特兒界打滾多年,怎麼思想還是跟個小女孩一樣沒啥長進,反而有後退的趨勢。
古亞雪拿起皮包。「走吧,在發表會開始之前,你還能休息一段時間,我看就先到會場去好了。」早點去省得塞車,她怕死了台北的塞車,簡直比香港還亂。香港地小會塞車也就算了,台灣也不算小吧,居然也塞成這樣,還有,處處工地,搞得交通更亂,唉,真是要命!
「會場是露天的,很熱耶!」要她待在太陽底下休息?有沒有搞錯!
「這個你別擔心,主辦單位已經搭了個棚子,裏頭有冷氣,要不然你以為你們換裝要在哪兒換?」
簡水薰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着。她的確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