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個約會

第十九章 兩個約會

兩個女孩共乘一輛黃包車,拉車的還是那個靠活的安師傅。

“那個近藤富衛上午和中午打了兩次電話,我都給人家打了保證了,怎麼也要把你拖去。”

“可我真的約了爸爸媽媽去看房子,還要去看電影、吃生煎。”

“這樣吧,我去跟阿叔阿姨講,怎麼樣?”

“我看還是推掉算了,跟日本人交往,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是啊,不交往也可以,至少不能得罪他們吧,你沒見到那個叫山本的,眼神有時候陰惻惻的,不是一個善輩。”

“可是,一吃飯,時間就沒法控制了,爸爸媽媽不讓我回去晚!”

“當然,我們家也不讓我回去晚,已經跟那個近藤說好了,三點半在新天安教堂前碰頭,六點半到家,怎麼樣?”

“這樣,我得問問媽媽。”

於是,兩個女孩就這樣來到了新天安教堂。

新天安教堂是外灘的一處地標性的建築,很多上海人約會的地方都選擇了這裏,這裏等人有很多不需言說的理由,一個這裏是外灘的起點,標誌明顯,靠近外灘公園、外白渡橋,風景優美,在等人的同時欣賞美景一點也不覺得煩,可以從這一直向南逛去,全是上海最漂亮的外灘風景。另一個是這裏的交通四通八達,有三路軌道電車在這裏交匯;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就是安排在這裏約見,顯得有情調,有檔次,能彰顯約請者的層次。

劉家爸媽已經在這裏了,選了一處樹蔭下的長椅,劉家媽媽在東張西望,而劉父則是拿一份報紙,悠哉悠哉地看着,其實,劉父的心是懸着的。

華界接連的槍擊案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新橋、舊橋的盤查明顯加強,一排排手持明晃晃刺刀的鬼子兵嚴陣以待,在一直標榜*****圈的和平氛圍下,顯得格外扎眼。

女兒今早離家的反常舉動,她的話是地下工作者才有的示警話語,讓已經半邁進政治圈子裏的劉父感到了陣陣不安,他所有的從容和淡定,其實是給劉家媽媽看的。

至少,他知道,女兒一時不來,他們就一時不能跨出租界。

所以,兩點未到,他們就來了新天安廣場。

劉父默算着女兒應該到來的時間,而那個時間明顯已經過了,可是還是不見女兒的身影。

劉父經歷過太多,尤其上海這個中國近現代政治文化的中心,每次風暴總會被波及到,有的時候,真是人如草芥。過後想一想,不過是權力鬥爭的犧牲品,真是不值啊。遠離政治,一心在學問上,是這個教授半生得來的處世哲學。

但是,當日本人讓他無法安安靜靜地講課的時候,當中華大地放不下一張安靜課桌的時候,當每一個中國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的時候,劉父骨子裏的血被點燃了。

他的心火雖然極難被燃點,不過一旦點燃,那也是不到燭炬成灰是不會熄滅的,這也是中國歷代一些知識分子真實的寫照。一輩子奉行息事寧人,不與人爭,一旦被人觸及了底線,那就是不死不休!

他有原本的政治取向,他只相信國民政府,然而,就在申報副刊籌備的這段日子裏,他接觸到了赤黨的信息,那個與他一起擔任副編輯的徐克先後去過兩次延安,採訪過紅色的領袖毛澤東和朱德,寫了關於八路軍的一些報道。

給他描述了一個近似烏托邦的聖地。有那麼一群人,上至領袖下至官兵,都穿的同樣的衣服,吃的同樣的飯菜,那裏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有的是共同的理想。哪裏雖然窮,雖然苦,甚至是土得掉渣,但是他們卻有進步的思想,有肩負民族興旺的責任。

能打動一個大學教授的不是花言巧語,更不是信口雌黃,從徐克口中他能聽出,那一片天地,那一群人是真實存在的,雖然他們的勢力還很弱小,但是卻有頑強的生命力。

後來,他被邀請加入了‘文化界救亡會’,在那裏他接觸到更多地愛國進步人士。

於是,他便有機會閱讀馬克思的著作,中共地下黨宣言,以及毛澤東的一些文章等一些進步書籍。

漸漸的,他的心中升起一盞明燈,明白了什麼是共產主義信仰,明白了為什麼那些赤黨頑固不化,為什麼那些赤黨不怕死。

那麼,女兒的組織是共還是國呢?不過現在,無論是共還是國,已經摒棄前嫌,槍口都統一地對外!

自從女兒拿回那本小冊子,作為大學教授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這本小冊子是間諜的訓練教材,而上面所教授的技能絕不是一般的組織能編出來的,單單那個密碼的設定就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在中國與日本的密電交鋒,竟然使用的是德文,這是誰也不會想到的。

他幫着女兒理解小冊上的內容,除了間諜的一般***、密碼規則,冊子一半的篇幅是講述記憶訓練的,有什麼圖片拍照記憶法,聯想記憶法,精細回憶法,快速記憶法。另外還推薦了兩本書,一本是約翰·華生的《行為主義心理學》的英文版和德語版,一本是東京大學佐藤加賀教授的《行為邏輯學》日文版。

一個是復旦大學商學系的金融教授,一個是燕京大學英文學系的大學生,有超出常人的理解和學習能力。

父女倆不僅共同學習小冊子,還相互實踐。因為他明白,真的下決心參與這場民族之間戰鬥,就必須有戰鬥的本領,兩個月下來,發現這丫頭還真是有當間諜的潛質。

當然,既然是戰鬥,就會有犧牲,既然參加了組織,就應該有應付一切突發事件的心裏,只是她媽媽......

該不該告訴她呢?

劉父拿着報紙的手在顫抖,他開始編一個理由,讓劉家媽媽能夠暫且留在租界,他準備回去看看。一旦有變,就去找‘文聯’,那裏有中共地下黨的組織,對,他們或許能夠提供幫助。

劉父將這個時間定為四點,這是女兒平安與否的關鍵點,一旦過了這個時刻,他就要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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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教授!您好!”

就在劉父心中波瀾翻滾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旁邊響起。

劉父回頭,見兩個英俊的青年站在面前,恭敬鞠躬,兩人都是身穿西服,而且一表人才,舉止不俗。

劉父是大學教授,自然有不少學生認得他,他可記不得每一個教過的學生,不過對於教過的學生,雖然叫不出名字,按照劉父過人的記憶力還是會有印象的,但是眼前的這兩個青年人確實很陌生。

“你們是?”

“對不起,打擾了,鄙人是山本憲藏,曾經來複旦研修一個月,聽過您的大課,二三百人的大課,您不一定會記得我。您講的貨幣與戰爭非常精彩,鄙人受益匪淺。您還有印象么?”

“哦,是的,貨幣本位論、貨幣與資本、貨幣與戰爭是我每個學期要開三堂大課,沒錯!”

“如果英格蘭不剝奪殖民地的發幣權,殖民地人民是樂意支付茶葉和其他商品作為額外的少量稅賦的。就是控幣法案造成了北美的失業和不滿。殖民地不能發行自己的貨幣,從而將無法永久地擺脫國王喬治三世和國際銀行家的控制,這就是美國獨立戰爭爆發最主要的原因。我至今還能背下,您講的確實太精彩了,可惜,沒有聽到其它兩堂大課,不知何時有幸,再聆聽劉教授的教導。”

“唉,你認為這場戰爭還能讓我好好地講課么?”劉教授口頭上這麼說,心裏對這個好學的日本學生還是有些欣賞的。

“對不起,我們只是平民,無權左右戰爭。劉教授,對此,我深表遺憾,復旦大學已經撤離上海,那可真是一所著名的學府。不知您現在?”

“我一個教書匠,沒有了教室還能做什麼啊!這樣吧,我和老伴正在這裏等人,就不耽誤你們啦!”提到復旦,劉父心中的怒氣終於壓抑不住了,但是確實不好發作,只得下了逐客令。

“噢,這就是劉夫人,不好意思,失禮了!”

山本憲藏非常理解眼前的這名教授,這次來中國執行特別任務,能與這個金融系的教授暢談一次,也算是一次不錯的機會,興許對這次任務有幫助。所以,他不但不會失禮,還要盡量給劉教授留下一個好印象。

“沒啥失禮不失禮的,小夥子,你們去忙吧!”劉母直到眼前兩個是日本人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當初,女兒非要去日本人那裏做事,她可是生了好幾天的氣。

“劉教授能在這裏遇到您和夫人,鄙人感到萬分榮幸,今天我們約了人,哪一天劉教授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吃個飯,千萬不要介意,我只是您教的千萬個學生中的一位,在中國有句俗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學生還有許多關於金融學方面的問題向您請教,您千萬不要推辭!”說完,又是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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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

劉悅欣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父母正和那兩個日本青年在一起,她萬萬沒想到,那兩個日本青年竟然找到了自己父母。她甚至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今日平安無事,莫非是特高課發現了她的父母不在,而這兩個是日本特務,混進租界就是先抓到自己的父母。

不管怎麼樣,在租界裏他們還不敢胡來。

“近藤先生,山本先生,你們認識我爸爸?”劉悅欣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現場幾乎每個人都愣住了。

“欣欣,你可算是來了,怎麼這麼晚才來,我跟你爸爸都等你很久了。來了就好,她爸,我們走吧!”

“阿姨好!阿叔好!我是欣欣的同事,您就叫我小紅。”

劉父和劉母對小紅點點頭。

“劉小姐,真是太巧了,山本君是聽過你父親的課,對你父親非常敬重,這不在這裏等你們的時候,碰巧看到二老也在這裏,所以過來見禮。”

“爸,媽,今天我們課有點事情,送了個文件,一路上有兩處關卡,查的很嚴,所以耽擱了些時候。爸,我沒事了。昨天,是近藤先生他們約我和小紅一起吃飯的。”

“是的,阿叔,我們說好了,天黑前就回家。”

“劉教授,昨天約了劉小姐,今天又遇到您,中國有句俗話,叫擇日不如撞日,這樣吧,近藤君,我們請小紅小姐和劉小姐一家共進晚餐,好不好!”

“是的,中國女孩不能回家太晚,如果劉教授賞臉的話,劉小姐她們就不用太約束了。”

按照以往,劉父萬萬不肯,今日卻大不相同。一是女兒能夠平安歸來,這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當下不過吃個飯而已。而是女兒既然參加了組織,約了這兩個日本人,肯定有事情,自己或許能幫上忙。別忘了,這一段時間的學習小冊子,學到了一些間諜的初級技能,自信可以應付一些變故,這也讓劉父不在畏畏縮縮。

再說,眼前的這兩個青年,一個是自己的學生,剛才,他背誦的那段貨幣與戰爭,的確震撼了教授,哪個教授不喜歡有才華好學的年輕人。另一個青年,則是透着一股高貴之氣,眼神清澈,尤其是看向女兒的眼神,這種眼神,一個大學教授兼父親的他,當然是懂得其中的意味。

“阿叔,既然山本先生是您的學生,您接不要駁了他的一片盛情了,再說了,我和劉小姐也有共同的老師。”

“是的,劉教授,請您一定不推辭,今天難得這麼巧。”

“好吧,那就讓山本先生破費了。”

“沒關係,老師,別忘了,我是學金融的。”

山本憲藏風趣幽默的一句話,登時讓氣氛變得融洽。不過劉母堅持推辭,她還要逛一逛南京路,這當然是推脫之詞。

“好吧,她媽,我們應該在天黑前回家,畢竟小紅小姐還要早點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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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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