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逆·盜竊案

第47章 逆·盜竊案

長安,大周的京畿重地所在,最富力榮顯的城市,天子腳下宇台鱗次櫛比,氣勢巍峨,來往船隻絡繹不絕,商貿暢達各國來朝,好不氣派好不繁華。

長安城整體佈局規整,結構對稱,分為的外郭城、皇城和宮城。宮城自然是皇帝妃嬪所居,未出嫁的公主以及未封王爵的幼年皇子也會住在裏面。按照大周的制度和慣例,皇子成年後會獲封爵位,親王可留京,而郡王則必須去到自己的封地,但凡事總有例外。

當然身份特殊的太子則依舊會留駐宮城中的東宮,其顯赫尊崇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而達官貴胄和富商大賈則幾乎都居住在皇城,而且是越靠近宮城越是高人一等,都也以能夠居住在皇城為榮。

整個長安城歷來是按照等級身份的不同,宮城和皇城是“貴”,那郭城就是“賤”的代表了。越是向南走,就有越多的百姓和外來人員居住,就日常管理而言,也比其他地方混亂一些,雖說殺人放火也不會太多,可偷雞摸狗總是少不了,近乎每天都在上演,因此那些“貴人”們,自然不愛去到這些地方來。不過,由於這裏沒有那些追捧珠圍翠繞的誘惑、貪圖錦衣玉食的奢欲以及沉湎勾心鬥角的周旋,人與人之間倒比裏面的那些多了些質樸情愫,笑了就是開心,哭了就是傷心,在這市坊窄街間,在肉攤前的狗咆哮聲也是出奇的洪亮,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向世人宣洩自己想要吃肉的情緒。

而郭城又分為東市和西市,主要是買賣的小販出售鞋非中原的稀奇玩意兒,有不少雜耍表演和說書藝人流連於此,也有很多經營些飲茶食坊之所。一些未成名的文人墨客或者那些個抑鬱不得志的讀書人會常常在此處聚集,對當下時局朝政高談闊論發表自己的高見,但多數都是些文學切磋。人們把這裏當作一個只屬於他們的一方天地,以此來向世人證明他們並不比那些身居廟堂之高的人有任何不足,只是運氣差了點而已。

在西市的大街上最繁華的地段有一間茶樓,店鋪不大卻倒也古樸雅緻,上下二層樓,窄窄的門坊上懸挂着這店面的招牌,上面刻着三個筆鋒蒼勁有力的大字:集賢居。

上午才開鋪沒多久,集賢居已是高朋滿座,二樓的位子能看見整條街,所以最為搶手。除了大廳以外,在二樓還有幾間隱蔽的包間,其中最角落的那間因為過於偏僻,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那裏還有一間房,外加上此處只對特定的人開放,所以基本上沒人知道集賢居還有這麼一個避風之所。

巧的是今天這包間裏還就來了兩個年輕公子,其中一個雙腿併攏乖巧地坐在一旁,正神色擔憂地望着另一個:對方依靠在窗邊,手臂擱在圍欄上無力下垂,下巴無精打采耷拉在手肘彎曲處,雖然面露無精打採的樣子,可是一對明媚水眸瞪得鋥亮,圓溜溜地一直由遠及近從下到上地監視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哪一個進到集賢居里來。

“郡主,我們能不能別看了?”坐在一旁的秋果終於忍不住了。

“你說你這隔三差五地就跑到這裏來,還打扮成這個樣子,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又傳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小的又得挨呲兒了。”秋果當真是把香盈袖沒辦法了,可是郡主犯錯,挨罰的可是她。

“行了秋果!”香盈袖被叨叨地不耐煩了,她把視線收迴轉過身盯着滿面愁容咬着指甲的秋果:“不是我說你,你都跟我多長時間了?還是這麼膽小!你說說看本郡主哪次讓你吃過虧了?哪次不是千鈞一髮之際把你毫髮無損地給保下來了?再說了,現在這個點還在上早朝呢,那些整天就知道對我耳提面命有失體統的老古董還被困在宮裏,街上能認出我來的能有幾個?你就快把你那無處安放的手放下,再啃的話你那手指頭都快嘬沒了!”

秋果趕緊把手指頭從嘴邊移開:“我說郡主,你這樣等也不是個辦法呀!誰知道那洛淮鳶姐弟到底會不會來京城?就算來了也不能肯定他們一定會來這集賢居找咱們呀。”

香盈袖被潑了冷水,瞬間不樂意了:“你懂什麼?你知道我們習武之人行走江湖最講究什麼嗎?”

“不知道。”秋果茫然搖頭。

香盈袖伸出纖長的食指懟到秋果面前:“我們最講究的就是個‘義’字。”

“啊?”

香盈袖很是失望地站起身來:“想不到你在本郡主身邊這麼多年整天耳濡目染,到頭來竟沒有學到一星半點,我現在就給你上一課,你可聽好了”

香盈袖擼了擼袖子,清了清嗓子:“這鋤強扶弱是為正義,兩肋插刀是為仗義,竭盡所能是為情義,肝膽相照是為俠義,言而有信是為道義,現在你可懂這其中奧義?”

“還是不明白。”秋果的頭搖地比撥浪鼓還快。

香盈袖將衣角一撂,右腿像一根鞭子再半空中畫了個圓弧,跨過秋果面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下來,一本正經地分析道:“就這麼跟你說吧,你看啊那洛淮鳶只與我們算是萍水相逢吧,可在江州卻能不顧性命地三番五次地救我們,還有他為了那匹馬不被殺掉寧願自己買匹病馬這是多麼有義氣的一個人啊!”

“可是有義氣跟他們來不來京城有什麼關係啊?”秋果撓着后脖子不解。

“這麼一個義氣的人,必然也會信守承諾,你忘了他答應會來長安,還會來找我教我武功的,所以我當然要常常來這裏守着了,萬一要是錯過了怎麼辦?”香盈袖整日都盼着能再見到洛淮鳶和洛玉聲,不為別的就想和洛淮鳶學功夫。

“武功?”秋果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形:“洛淮鳶不是就說了句有機會來京城嗎?什麼時候說過要教郡主功夫了?”

面對秋果的疑問,香盈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自己把與洛淮鳶在河邊說的話給記岔了。一想到那日在河邊,洛淮鳶與自己過分親近地場景,香盈袖的臉“刷”地一下變得粉紅:“嗯……他說了,是你自己沒聽見罷了。”

香盈袖又衝著窗外望了一陣,感覺今天又讓她失望了,於是她只好放棄:“算了,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在回郡主府的路上,香盈袖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沒有說一句話,與四周喧鬧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秋果一直在一旁察言觀色,只見她的郡主緊鎖眉頭,取下插才脖子后的扇子撓着腦袋瓜,內心的鬱結和不痛快全然寫在了臉上。

“郡……”秋果正想寬慰香盈袖,只是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一隊人殺氣騰騰地快速朝着她們的方向移動了過來。

“讓開讓開!”那些人把周邊一把推開,毫不留情。

香盈袖低着頭未曾注意,一不留神眼看着就要與他們撞個滿懷,幸好秋果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一旁,由於力氣過大香盈袖還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小販的攤位。

“哎喲!”香盈袖揉着自己被撞疼的後腦勺。那群人大搖大擺地從她眼前走過,一個個神情嚴肅,緊閉着嘴唇,像是在搜羅着什麼,整張臉都寫着三個字:不好惹。

“您沒事吧郡主?可曾磕傷了?”秋果擔憂地檢查着香盈袖的腦袋,自從經歷了江州的事,她就格外緊張。

“我沒事。”香盈袖着急忙慌地捂住了秋果的嘴,她又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都跟說了再外要稱我為公子,怎麼就是記不住?”

“對不起郡……”

香盈袖一瞪眼,秋果立馬改口“對不起公子,我剛才就是太着急了,一時疏忽了。”

“不用緊張,我這不是再責怪你。”香盈袖拍了拍秋果的肩,放眼望去目光投向秋果身後那幫漸行漸遠的人:“那是什麼人啊?這麼橫?”

秋果也轉身看過去:“嗯,感覺不像一般人。”

“不錯,而且看着挺眼生的。”香盈袖好像從未見過這些人,而且看他們拿跋扈的架勢,腰間還帶着武器,絕不會是一般身份。

“他們難道是京兆尹府來這裏找咱們的?”秋果認為這又是太后奉太后懿旨,在郡主府里找不到人後就派這麼些個衙差來尋香盈袖。

“不會。他們不是京兆尹的人。”香盈袖思慮了片刻斬釘截鐵地作出了判斷。

“真的?公子你是怎麼知道的?”秋果一雙迷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香盈袖,希望能從她口中知曉答案。

“第一,京兆尹府平日裏的那幾個人是熟面孔,日常巡邏也就那麼幾班人,我幾乎都認識,而且他們熟識京城各達官顯貴的樣貌,即便是我換了裝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如真是他們怎膽敢對我如此無禮?第二,如果他們是京兆尹的人在這長安城內無論是辦案還是巡邏都是理所應當的辦公務,怎會着便衣而不是官府,而且看他們那囂張跋扈的樣子也不像是來微服私訪的,所以我敢肯定他們不是京兆尹府的人。”香盈袖平日裏沒少在街上晃蕩,基本上巡街的差役都識得她聘柔郡主的身份,怎會想剛才那幫人一樣對其毫無禮數的熟視無睹不說,還差點弄傷了她。這長安城內,誰不知道香盈袖是當今太后的心肝寶貝,雖說是養女,可獲得的殊榮和待遇可一點不少,甚至都是超公主規格的,皇上是出了名的孝順,自然對這個乾妹妹善待有加,即便是毫無血緣關係,但這恰恰是香盈袖無可比擬的先天優勢。

“那會不會是其他什麼部門?大理寺嗎?”秋果好奇地問。

香盈袖搖了搖頭道:“更不可能,大理寺一向是查重大案件,最近經常里除了幾件盜竊案,一些官員和商賈家中財物被盜,雖然事發地都是在皇城,損失也不嚴重,哪裏值得讓大理寺的人來這西市查案?”香盈袖口中那幾起盜竊案發生在他們回長安之前不久,而且至今還未抓到罪犯,說來也奇怪這小偷一夜間造訪這麼多戶戒備森嚴的府邸,居然最後也沒偷走太多貴重的東西,這忙活一晚上的到底圖什麼?

“還有現任大理寺卿司馬拓塵一向對下屬要求嚴格,就剛才那幾個人凶神惡煞齜牙咧嘴的樣子,怎麼都不會是大理寺的人。”香盈袖這些年和宇文照混在一起,多多少少對朝中一些事還是有了解的,再加上“偶爾”飄來的那麼些個隻言片語,她做出的判斷絕非空穴來風。

秋果不太明白香盈袖說的話,她只知道郡主說不是就不是,其他的她也不關心:“公子你就別管這些閑事了,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好吧,看來今天又白白浪費了。”香盈袖無奈嘆息,還戀戀不捨地回望了一眼集賢居的方向,這京城雖大可也着實無聊了些,香盈袖盼望着洛淮鳶他們一行能儘快到來。

在正陽殿上,宇文昊合上了最後一份奏摺后,他抬頭看着下面的人說到:“這瀛國近來不太安分,兵部還需得盯緊才是,不得也一絲懈怠,要做好萬全準備,不要讓他們有機可趁才是。”

“遵旨。”蔣之慎回答到:“回皇上安定侯在崖州操練水軍已有一段時日,不知可否調集一批精兵排到瀛國邊境支援,畢竟與瀛國多是海戰,現在前線需要更多有過專業訓練的士兵方可有更大的勝算。”

“照兒,你怎麼看?”就在一場口舌激辯即將到來時,宇文昊忽然發問宇文照,下面的一眾人等齊刷刷地望向他,因為宇文昊很少在朝堂上問這個總是默默無聞的大皇子的意見,更何況還是軍機要事。

“回父皇,依兒臣看來崖州水軍組建時間不長,尚未有過實戰經驗,貿然派往前方與瀛國這樣擅長海戰的軍隊作戰,無異於以卵擊石,依兒臣之見勝算不大。”宇文照並沒有任何遲疑,他發表自己的意見侃侃而談,絲毫沒有膽怯和吞吐:“此外,瀛國當年與我大周那一戰,折損了他們近乎所有的主力精銳,雖說這麼些年來逐漸復原,但畢竟有所忌憚,斷不會貿然行動,再加上這麼多年,瀛國國主對我大周按時納貢,邦交關係一直以來還算說得過去,沒理由找借口挑起戰爭,所以兒臣以為大可不用在前期就派遣過多的兵力在那裏,營造劍拔弩張的氛圍,只要做好防禦並時刻掌握其動向便可,到時候就算是瀛國有任何不臣之心,到時候再命安定侯從崖州直接行船奔赴前戰場也不遲。”

還未等蔣之慎反駁,宇文昊就點點頭接過話來:“言之有理,當前海賀幫未除,崖州水軍初出茅廬,不宜與瀛國直接對峙,還是等安定侯帶着他們剿滅海盜后再作定奪吧。”宇文昊這三言兩語就簡單打發了,其他人也不好再開口。

下了朝後,眾臣逐漸散去。宇文烈從後方上前裝作不留神的樣子,用肩頭猛然撞擊宇文照的後背。

“喲,不好意思,你看我這不好使的眼神,皇兄沒弄疼你吧?本王可不是故意的。”宇文烈語氣輕浮,全無長幼有序之禮。

“晉王弟言重了,皇兄我又不是紙糊的,這麼輕輕撞一下沒關係的。”宇文照面露微笑,一如既往地好脾氣。

“那就好,要是把皇兄撞出個三長兩短,明日上朝父皇又有什麼問題想問皇兄而找不到人,到時候本王的罪過可就大了!”宇文烈一副盛氣凌人的倨傲模樣,輕蔑地態度完全讓人感受不到他有任何歉意。

“晉王弟真會說笑,就算我抱恙不能上朝,父皇不是還有晉王弟嗎?”宇文照似乎絲毫沒有對宇文烈的無禮而有任何的不悅,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宇文烈本想再次進攻的心。

宇文烈面露些許得意,他向前傾斜了幾分,不屑的目光夾雜着几絲警告的意味:“你知道就好。”

“烈兒,該走了。”這時走在前面的京畿大都督,也就是宇文烈的舅舅劉申回過頭叫了他的名字。

宇文烈知道舅舅的意思,他見宇文照如此低聲下氣的態度,也不好作勢與他過於糾纏,於是丟下這句話后便和劉申離去。

直至二人的背影消失,大殿裏空無一人,宇文照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眼底里的冷光轉瞬即逝,他的鼻腔輕呼一口氣后,又瞬間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走出正陽殿,項楚堯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大皇子殿下請留步。”

宇文照一回頭就看見項楚堯有些詫異:“項大人?”

“臣參見殿下。”項楚堯正拱手鞠躬。

“項大人快免禮。”宇文照趕緊制止了項楚堯的行禮:“項大人怎麼還沒走?難道是專門在此處等我嗎?”

“沒錯,臣就是想告訴殿下,今日殿下的那番言論真是令人佩服,不但反應敏捷,且思路清晰,看來殿下以後還得多多建言獻策才是。”項楚堯是發自肺腑地想感謝宇文照,本以為今天他和蔣之慎也得為安定侯的事爭執不休,一來他當然不希望黑瑞傑立功,二來他沒想到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大皇子竟然如此才思敏捷思慮周全,這麼突然提問居然也能從善如流無懈可擊,往日實在是有些小覷了他。宇文照就說了那麼幾句句就讓皇上採納了,觀點也確實足以讓人信服。

“項大人太客氣了,只要是為國利民之事,宇文照自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宇文照倒是顯得一臉坦然的模樣,其實他心裏很清楚項楚堯為何感激他。

“殿下不愧為皇子之表率,有機會臣還要多向殿下討教。”項楚堯拱手示意。

宇文照笑着一把握住項楚堯的手:“項大人這是哪裏的話,宇文照是晚輩年資尚淺歷事不足,還得需要項大人你這樣肱骨之臣多加提點才是。”宇文照停頓一下:“不知大人哪天有空可否賞臉與我飲一杯茶否?也好讓宇文照有機會向大人討教。”

“殿下客氣了,不勝榮幸,臣隨時奉陪。”

幾日後,下了朝後香盈袖就在啟興宮堵住了正要出門的宇文照。

“今日天氣甚好,陪我去城外騎馬可好?”

“不好意思小皇姑,今天我可能沒空陪你。”宇文照約了項楚堯,他可不想錯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呀?”香盈袖上下打量宇文照換了尋常百姓的衣服,:“你這是要出宮?你是不是有什麼好玩的事瞞着我?”香盈袖一下子把宇文照逼退了幾步直到背部貼着門板。

“有好玩的事情我怎麼會忘了小皇姑,我是真的有要緊的正事需要去處理。”宇文照努力勸說著香盈袖。

“正事?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不然你今天可走不出這道門。”香盈袖還是不太相信宇文照的話不依不饒。

“小皇姑先別鬧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我趕時間再晚就來不及了,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好不好?”宇文照懇求着香盈袖,他可不希望因自己遲到而錯過這個機會。

香盈袖將信將疑地盯着宇文照,看他急得火燒眉毛的樣子,想着他興許真有要緊事要辦,便只好作罷:“那好吧,今天放你一馬,不過可要說話算數,回來后一五一十地給我交代清楚了!”

“放心吧,我真得走了,回頭見。”香盈袖剛一鬆口,宇文照撂下這句立刻撒腿就跑。

宇文照離開后,香盈袖吸了吸鼻子感嘆道:“真沒勁,真是一個有趣的人都沒有。”香盈袖癟了癟嘴:“算了,沒人陪本郡主也照樣能玩得開心,一個人就不能騎馬了嗎?”

宇文照終於準時趕到了集賢居,他獨自前來連四橋也沒跟着。他照舊坐的是拐角處的那個包間,桌上的茶具一應俱全,旁邊爐子上的水壺裏一直“咕咚咕咚”地響,水汽瀰漫在房內,靜候着貴客前來。

不一會兒房門被推開,宇文照連忙起身迎接,項楚堯被集賢居的老闆親自帶了過來。

“公子客人到了。”集賢居老闆說完這句便關上房門離開,連房間都未曾踏入半步。

等到屋內就剩他們二人,項楚堯才趕緊行禮,宇文照卻馬上制止了:“大人,出門在外不必拘禮,只當你我是尋常友聚便可。”

“既然殿下如此說了,老夫在與殿下客氣倒顯得矯情了。”項楚堯站直了些,收回了那些君臣之禮。

“這裏非宮中和城內,這裏聚集了各種文人雅士和三教九流,既可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你我二人今日何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沒有身份和地位,只是茶敘閑聊便是。”宇文照一番話讓項楚堯很是感慨,為官數載,外人看來他這些年他身為丞相百官之首,權力不可同日而語。可誰又得知他這麼多年來,每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差池。

雖然項楚堯扳倒了黑瑞傑,可是卻沒有徹底讓其倒台,現在他又在組建海軍,隨時有死灰復燃的可能。朝堂上的黨羽相爭也讓他倍感疲憊,雖然到今天為止他依舊保持中立姿態,持身端正。可是,他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此外,還有外敵環伺,譬如那瀛國也是蠢蠢欲動,說不定真有需要黑瑞傑的一天,到時候是那北唐府和謝太傅仇重要,還是大周的安危首當其衝?也許不到那一天,項楚堯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二人一邊飲茶一邊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也談及了些朝堂未決之事,例如鹽稅的改革等。

正當他們相談甚歡,這時窗外傳來了說書人和圍觀人群吆喝的聲音。

“一夜之間,那賊人探尋了十幾家官員和富商府邸,不但未驚動一人一看門犬不說,有的甚至是在幾日後才知自己家中被盜,可見此賊的技藝當真是深不可測啊。”

那說書人正在講的是京城官員和商賈家中被偷盜的那件案子。項楚堯也曾略有耳聞,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被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述給吸引住了,腦袋微微朝向窗戶的位子,聆聽着那說書人的聲音。

“可這件案子最稀奇的是什麼,在場的各位知道么?”說書人故弄玄虛。

眾人搖頭異口同聲:“不知道。”

“那賊人就那麼一晚上的功夫,悄無聲息地在那些個富得流油的地盤上來去自如,可到頭來居然沒什麼貴重珍寶丟失,根據官府發出的公告來看,損失最慘重者竟然只是那金鋪的李老闆沒了一對瑪瑙金碗,你們說那賊難不成是家裏的碗打碎了想找一結實的?”說書人講的是深情並茂,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宇文照一直觀察着項楚堯臉上的表情,他看得出項楚堯對那說書人的話格外感興趣,頭都不由自主地撇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項楚堯意識到自己似乎走神了許久,在宇文照面前有些失禮了,於是立馬向他致歉:“剛剛老夫受外界干擾,一時間忘記了你我還在交談,實在對不住,還請大皇子見諒。”

“大人可對那盜竊案也有所耳聞否?”宇文照單刀直入直接發問。

“嗯……此事的後果雖然不嚴重,但也是滿城風雨,而且又涉及朝中多位同僚,老夫自然是知曉一些的。”項楚堯很是坦然:“可是剛才那說書人所言,似乎……似乎與我了解的情況有些出入啊。”

“這事我也聽說了,本來只當作尋常盜竊案沒放在心上,可這老百姓中間傳出來的故事卻越來越離奇,這就讓人不得不好奇想一探究竟了。”宇文照不急不慢,娓娓道來。

“根據京兆尹府呈報的情況來看,各戶損失並不嚴重,即便至今未抓獲案犯,也不至於引發這麼多流言蜚語。”項楚堯也弄不懂民間為什麼會產生這些聲音。

“只是這案子的確有許多不求甚解之處,例如作案動機,一個在戒備森嚴的各戶間來去自如的大盜,只偷一些碎銀散金,難道只是為了串門不成?”項楚堯並不是沒有產生過疑慮,只是該案由京兆尹辦理,他也不便過問。

宇文照不緊不慢地為項楚堯斟滿茶杯,他徐徐放下茶壺,意味深長地一抬眼道:“會不會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說到這點,老夫還真有些疑慮。”

宇文照放下茶壺,目光有些閃動:“大人但說無妨。”

“要說疑慮嘛,我心中倒還有那麼些,第一,從上報的情況來看,官員的損失明顯比其他人少,難道我大周的官吏已經清廉到如此地步?這點想必你我都清楚得很。”

宇文照頻頻點頭,從古至今朝中能有幾個兩袖清風不沾污穢的。

“這第二嘛,單純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了,也沒什麼實際證據。”項楚堯欲言又止,宇文照就越發地想知道他心中所想。

“沒關係,今日你我二人只當是閑聊,我聽過也就過了,所談之事絕無第三人知曉。”宇文照拍着胸脯保證。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感覺這個賊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不然以他在皇宮大內都能來去自如的身手,怎會甘心於此,除非他是有目的。”

“你是說這個賊會不會是在找什麼東西?”

項楚堯此言一出,其實與宇文照內心的想法不謀而合:“東西?”

“如不是有特定目標,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這確實值得人懷疑。”項楚堯繼續說道:“而且老夫還堅信,這個賊要找的東西應該就在朝中官員的府內,而且有人也不想讓人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所以那些官員才會故意隱瞞自己失竊的實際數目,就是想大事化小地平息此事。”

宇文照聽了項楚堯的話,再結合自己的一些考量,就更加肯定這個想法,但他對項楚堯項楚堯還有所保留,他認為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施壓,讓一眾官員封口的同時,也在急迫地想調查此事。

“那會是什麼東西呢?值得這麼多人上下隱瞞?”宇文照故意裝作懵然不知的樣子。

從案發開始到現在,項楚堯一直覺得這件事絕不想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有時候謠言的基石就是被忽略的真相:“現在想來,京兆尹府的確結案有些倉促,文書中很多來龍去脈也未詳盡調查清楚,只是一筆帶過,看來也有很大幾率是有人從中作梗,怕是那東西也見不得光吧。”

宇文照一聽眼底忽然亮了些許,只要項楚堯能與他想法一致,就已經又多了幾成把握。

“那大人你可有眉目或者聽到什麼風聲?”宇文照追問。

項楚堯搖搖頭:“沒有,我無理由過多追究此事,畢竟不是由我主審,況且各個口風甚緊,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宇文照無奈的輕嘆了口氣:“是啊,倘若真有心掩蓋,怎會輕而易舉被旁人察覺。”

香盈袖被宇文照拒絕後照舊來到城外騎馬散心。她換上了參照外族風格設計專門用來騎馬衣服,顯得十分俏麗和精神。可不知為何,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香盈袖便沒了興緻,覺得沒有樂趣。

她勒馬降速,任憑馬兒帶着她在樹林中漫步。她也是獨自從郡主府內出來的,因為秋果不怎麼會騎馬,帶着她也沒什麼意思。

以前還有宇文照陪自己,可他自打從江州回來后,好像比以往忙碌了許多,常常一整天都呆在宮裏,不知道忙活些什麼,來自己郡主府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香盈袖時常想起那段微服私訪的日子,一路上總有那麼多妙趣橫生的事情發生,遇見的每個人都比京城裏的好玩兒。要不是她和宇文照遇上江州那檔子事兒,應該可以多玩樂些日子。

想到這裏香盈袖就覺得虧得慌,她仰面朝天躺在馬背上,凝望着被茂密樹冠遮掩着的天空,伸出手指試圖摳掉那些枝椏的黑影,在這循規蹈矩的長安城裏,一切都要循規蹈矩,到處都是盤根錯節的關係網絡,永遠難以看到那個被蔚藍洗滌的純粹蒼穹,有的都被各種表象掩蓋后的殘破片光。

馬越走越慢漸漸停了下來,忽然香盈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有人談話的聲音。她左右轉頭尋找源頭,發現右邊有幾個男人站在樹林深處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

香盈袖定睛一看,那裏約莫六七人,看起來有些陌生,這時其中一個人突然臉轉過來,香盈袖覺得似曾相識,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香盈袖距離太遠,聽不太清他們的對話,香盈袖又不敢動彈怕打草驚蛇,正當她準備離開時,忽然那群人中有人發現了遠處香盈袖,他指着香盈袖的方向大喊:“不好有人。”

其他人都望過去,只看見一匹馬和馬上躺着一人,但連男女也不可知。

香盈袖知道自己被發現,趕緊轉過頭來,她趕緊抓緊韁繩,用力踢馬肚子,連姿勢都來不及調整就趕緊策馬而逃。

“站住!”那群人在後面窮追不捨。他們追擊了很長一段距離,奈何香盈袖能力有限,於事無補。他們只能眼看着香盈袖一路絕塵而去,根本無法追上她不說,香盈袖躺在馬背上那些人也不知道她是誰。

香盈袖一步不敢停歇地跑回了郡主府。她避開正門直接繞到後面,一進到院內她立刻讓下人們把馬帶到馬房,然後立刻鑽進自己的房間。

婢女準備進來服侍,香盈袖屏退其他人只留下了秋果。香盈袖立刻脫下了騎馬服。

“郡主今天還玩得開心嗎?這麼早就回來了。”秋果沒注意到香盈袖慌張的神色。

“秋果,你吩咐下去府內要是有任何人問起,就說本郡主今日從宮裏回來后整天都呆在府里,沒有外出過。”香盈袖一想到這樣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又立即改口:“不,還是別這麼說,這兩天你多留意府內的人都和誰接觸過,因為什麼事情。”

“知道了。”

“還有,外面有什麼消息也及時告知我。”

“可是郡主,你說的消息是什麼消息啊?”香盈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把秋果給弄迷糊了。

“這個消息就是,你沒聽過的而我也不知道的,都必須回來統統告訴我,明白了嗎?”香盈袖有些焦躁,其實是因為她內心的不安讓她有些失態。

“喔,秋果明白了。”秋果只管點頭,反正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毋需多問。

“這沒你事了,先退下吧。”秋果離開后,香盈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在回來的路上她就回憶起今天在樹林裏看見那個人是誰了,正是那天在西市遇見還差點撞上她的那個大漢。

只是香盈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何身份?為何一會兒在城內一會兒又到了城外,像是在籌謀着什麼似的?

香盈袖想到和宇文照討論此事,可是一想到貿然出動反倒會不打自招,況且她還沒搞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自己是誰。

因此,香盈袖決定先按兵不動,儘可能地多獲取些消息,等到態勢穩定了些,在告知宇文照也不遲,現在只能是靜觀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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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蕭心天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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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逆·盜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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