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步·祭奠
洛淮鳶擔心沿途有官兵設卡,於是就決定走小路。小路多山路,所以他與洛玉聲只好以步行的方式前進。
“這路也真是夠難走的,老娘這都翻了多少座山了,結果這山後面居然還是山!”洛玉聲體力不濟,走了這麼久的路有些撐不住了。
“那我們就在歇一會兒吧。”洛淮鳶把洛玉聲肩上的行李取下來,發在地上。洛玉聲順勢坐了下來。
洛淮鳶自然而然地掏出水和乾糧遞給洛玉聲,自己卻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洛玉聲又餓又渴,她大口大口飲了水,拿出乾糧吃起來。這時她一抬頭髮現淮鳶也沒有吃也沒有喝。
“給你,還有這個也給你。”洛玉聲把水囊塞到洛淮鳶手裏,又把另一半餅分給了他。
洛淮鳶只是結果了水,看着那半塊餅搖了搖手:“姐你吃吧,我不餓。”
其實幹糧就剩這麼一點了,洛淮鳶這麼多天以來,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沒有好好休息,體力自然也消耗得快。可是他還是把東西留給了洛玉聲。
“你不餓我也吃不下,那我可就扔了。”洛玉聲作勢要把另外半塊餅扔掉。
“好吧好吧,我吃。”洛淮鳶只好一把接過來,他覺得這餅真是香。
洛玉聲用得意的小眼神看着狼吞虎咽的洛淮鳶:這小子還敢打腫臉充胖子,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很明顯了嗎。
“我們下一站去哪裏呀,我這都好幾天沒洗澡了,都快長虱子了,要不我們找家客棧洗澡吧。”洛玉聲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到底是女孩子愛乾淨,再這麼下去她都忍受不了了。
“先讓我看看地圖。”洛淮鳶查看着他們的路線:“過了這山坡,我們就要到……”忽然洛淮鳶在地圖上移動的手指僵直住了,指尖凝結在“廣陵城”三個字上。
“怎麼了?”洛玉聲見洛淮鳶神情有些古怪,將腦袋湊了過來。
“沒什麼,我們要去廣陵城。”洛淮鳶眨了幾下眼,將地圖收起來,咬了咬嘴唇想把難以下咽的波動情緒控制住。
“太好了,終於能進城了。快快快,收拾好東西我們馬上走。”洛玉聲高興得一下子蹦起來,立刻覺得不累了。
“這廣陵城可也不小啊,肯定有很多好玩的,淮鳶你知道廣陵城嗎?”洛玉聲只要是沒去過的地方都表現出十足的好奇心。
洛淮鳶低着頭繼續跟在後面,他當然知道“廣陵城”,師父告訴過自己他是廣陵城的人,師父也是在這裏遇見淮鳶的母親的。
到了傍晚,洛淮鳶與洛玉聲終於趕到了廣陵城。他們走進一家客棧,店小二看着他們身上帶着行李,上前招呼他們:“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給我們來兩間房,在給我的那間房準備一大桶熱水澡。”洛玉聲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
“沒問題,二位客官裏面請。”
店小二先把洛玉聲帶去了她的房間安頓好后,又把洛淮鳶帶去他的房間。
“這位客官,您先歇着,有什麼事招呼一聲就行。”店小二正準備離開,洛淮鳶立刻叫住了他。
“等一下,這位大哥想和你打聽個事兒。”
“客官請說。”
“你們這城外是不是有座破廟,該怎麼走?”
“就在出城往南邊走五里地就能看見,客官怎麼想去那個地方?”店小二面露難色好像不願意說起那個地方。
“我要去的地方會經過那裏,就想打聽一下。”
“哎喲客官,小的勸你趁早變道吧,千萬別去那裏!”小二極力想要打消洛淮鳶的這個念頭。
“為什麼?有何不妥?”洛淮鳶疑惑這店小二有這麼大的反應。
“客官你有所不知,傳言十多年前那破廟附近有一戶人家,有一天官府的人抓逃犯找到那裏去了,死了好多人,後來就有人在那裏撞見了鬼,聽說是青面獠牙,手上都是血,這事越傳越厲害,後來上面就派人把那附近給封了。”
洛淮鳶清楚當年那些人抓得就是師父,洛淮鳶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鬼?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見過?”
“那倒沒有,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看見鬼的就是那濟世堂的大夫,就在官府抓人過後的沒幾天,一天晚上他喝醉酒回來的路上就被他給撞見了,然後被嚇得半死,瘋瘋癲癲的,最後一家人關了那醫館全部搬走了,可惜了一個大夫居然瘋了。”那店小二講得是繪聲繪色,唾沫星子滿天飛。
“有這麼邪乎?我倒想見識見識了。”洛淮鳶覺得有些可笑:“那最後那個逃犯抓到了嗎?”
“好像是抓到了,官府貼了告示說在場的都死光了,我也是前兩年搬到這裏才聽聽老闆講的。”店小二也有些記不清了。
“原來如此,好了我知道了。”洛淮鳶不願與那店小二說太多:“對了,請幫我準備幾個小菜。”
“沒問題,客官是要送到房間還是到大廳。”
“大廳就行,我們一會兒就下去,吃完后就把洗澡水送去隔壁吧。”
“好嘞!”店小二離開房間后,洛淮鳶簡單整理了行李,就到隔壁叫洛玉聲。
“姐,姐?”
“來了,來了。”洛玉聲一打開門,她脫了外套,只穿着貼身衣物。
洛淮鳶的目光立刻迴避,把頭側向一邊,倒是洛玉聲大大咧咧沒把洛淮鳶當一回事,畢竟從小長大對他沒什麼避諱。可洛淮鳶並沒有同樣的感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洛玉聲在他心裏好像不在單純地是他的親人了。
“進來吧,我正換衣服呢,在這麼多半天我就受不了了,這幾天都快臭死了。”洛玉聲回到屏風後面,接着換衣服。
洛淮鳶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房間,看着屏風上的影子:洛玉聲脫下衣服,洛淮鳶覺得耳根有些發燙,於是趕緊轉過身背對着屏風:“師姐,換好了衣服就下去吃飯吧,吃完后你就可以洗澡了。”
“知道了。”
洛玉聲換好衣服走出來,她卻換上了男裝。
“終於舒服多了!”
“怎麼突然穿男裝了?”
“你這就不懂了吧,這行走江湖還是這身行頭方便,再說了我長得這麼好看,萬一被什麼狂風浪蝶盯上了,你說我該怎麼辦?”洛玉聲裝作害怕的樣子,雙手環抱着自己。
“什麼怎麼辦?”洛淮鳶不解。
“笨蛋,太多人喜歡我,你說我該怎麼選!”洛玉聲一臉得意的樣子,很是自信。不過她的確長得甚是好看,硃唇皓齒,眼睛就像炎夏池塘蓮花上的露珠,是點綴了白皙透紅的晶瑩剔透。
洛淮鳶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這個洛玉聲永遠都那麼不着調。
洛淮鳶不想理會她,搖了搖頭就走出房間下樓,洛玉聲跟在後面,在樓梯上窮追不捨的問:“你還沒回答我呢!我到底是選富甲一方,位高權重,還是一表人材呢?你說呀……”
洛淮鳶捂着耳朵,不想聽洛玉聲這些瘋言瘋語,還一直念叨:“聽不見,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二位客官菜都準備好了,這邊請。”小二招呼他們落座后,洛玉聲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大廳每張桌子都坐滿了。
“哇,既然有這麼多人,你們生意不錯啊!”洛玉聲自來熟,和小二聊起天來。
“嗨也就這段時間,就是江州一年一度的七夕花燈會,這些人都是從不同地方過來去江州參加那燈會的。”
“七夕花燈會?聽着還不錯,好玩嗎?”
“你把那‘嗎’給去掉,當然好玩了。這江州的花燈會由來已久,江州物產豐富,又盛產各式各樣的花燈,所以就會每年舉辦這花燈會。不但可以觀賞各種漂亮的花燈,還有什麼雜耍、煙火、遊園會什麼的,嘖嘖嘖,多到數不過來,七夕前三天就開始,所以這些各地的人都會提早去,不然到時候連客棧都沒得住了。”店小二繪聲繪色的講述着花燈會的盛況,洛玉聲越聽越抑制不住地興奮,兩眼放光。
“小二,上壺酒!”旁邊的客人一喊,店小二才停下來說話。
“二位先用,有什麼事招呼一聲。”店小二轉身離開去了隔壁桌。
“淮鳶,聽見了嗎?我們也去江州吧,見識見識。”
“可是我們不經過那裏呀?”洛淮鳶並不想繞路,他想早日到達長安。
洛玉聲拽住洛淮鳶一邊搖一邊說:“淮鳶我們去吧,不就是在路上多耽誤幾天嘛,不礙事的。”洛玉聲央求着洛淮鳶,見他還有些遲疑:“這樣我幫你洗一個月的衣服,夠意思了吧?”洛玉聲想以此作為交換條件。
“算了吧,你上次就把我的衣服洗破了。”洛淮鳶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那我們就去江州玩兩天吧。”洛淮鳶見洛玉聲如此迫切,終歸是心軟了。
“哈哈,太好了,我就知道淮鳶你對我最好了,不枉師姐平時這麼疼你!”洛玉聲開心得手舞足蹈,她拿起筷子一個勁兒地給洛淮鳶夾菜:“來,吃菜,大雞腿,肉丸子都給你。”
雖然這滿滿一碗佳肴在眼前,可洛淮鳶卻顯得心事重重,食之無味。
二人吃完飯後,洛玉聲就回房間沐浴,她告訴洛淮鳶她累了,沒事別打擾她。
洛淮鳶確定洛玉聲進房間不會再出來后,他悄悄離開房間,趁店小二不注意從客棧的後院溜了出來。
走在廣陵城的石板街道上,這裏一切都如師父描述的那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不夠大,好像這麼多年都沒什麼變化。又好像不像師父描述的那樣,與師父講的又有那麼些出入。
街上早已經沒什麼人就算有也是那麼幾個行色匆匆的。
“咸酥餅,好吃的咸酥餅。”街角點着一盞昏暗的燈籠,有小販還在做生意。
洛淮鳶被那聲音吸引了過去,原來是一個老婆婆在賣餅。
“小兄弟,買點吧,廣陵特產咸酥餅,很好吃的。”老婆婆見到洛淮鳶立刻極力推薦。
簍子裏就還剩一封餅,大約五六個的樣子。
“廣陵特產?”洛淮鳶小聲地重複了一遍,也許以前母親在廣陵城也曾買過這咸酥餅,說不定還特別愛吃。
“好,剩下的我全要了,多少錢?”
洛淮鳶買走了所有的餅,老婆婆終於可以收攤回家了。洛淮鳶來到郊外,按照小二的說法找到了那個破廟,又根據師父以前和自己講的,找到了自己當年與母親住過的院子。
那院子周圍已經雜草叢生,一丁點兒人跡都難以尋覓。洛淮鳶推開院子的柵欄,那木頭上還有當年打鬥的劍痕,刀劈的烙印。
洛淮鳶走進房間,推開門灰塵和發霉味迎面而來,蜘蛛網結在房頂,屋內亂作一團,明顯又被人搜掠過的痕迹,想必是官府。
一張搖籃倒在地上,洛淮鳶走過去將它扶起來,自己坐在床沿上,手有意無意地撥弄一下,搖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似乎是在淺吟低唱那段不曾有記憶的記憶。
“娘。”洛淮鳶輕輕喚了一聲,可又欲言又止,無從開口。從小他只在師父的描述里聽過母親,他甚至都想像不出母親的樣子,他小時候會坐在門口看着鄰居家母親是怎麼愛護自己的孩子時,他就會想自己的娘是否也會在他哭鬧時買糖人哄他,是否也會看他的衣服穿得暖不暖,是否也會因為他調皮而拎着棍子追趕他。可是他什麼都沒有,所以他不能哭鬧,時刻照顧自己,還不會惹任何人生氣。
洛淮鳶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眶略帶濕潤,他曾經以為自己來這裏會痛哭流涕,卻沒想到卻是如此平靜。
他長吐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到中間放置的方桌前。他用袖子將桌上的塵埃擦拭乾凈,然後將買的咸酥餅鄭重地放在桌上,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洛淮鳶跪在地上衝著桌子磕了三個頭,走出房間關好房門,又在院子裏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娘,我走了。”
這是洛淮鳶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與母親道別。在回客棧的路上,洛淮鳶的內心就如同這夜色沉靜,這是這段時間來自己最為平靜的時刻。他享受着此時此刻空氣里打更人的腳步聲,貪婪地感受着廣陵城內的徐徐微風。
因為,他知道未來的路才是最難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