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悲喜交織
夜已深，人未眠。
小雨獨自躺在怎麼捂也捂不熱的床鋪上，百感交集。白天的場景一幕幕在眼前不停的回放，鼻間彷彿又充斥着那股血腥味，即便肚內空空蕩蕩，她仍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就在思緒迷迷糊糊，混亂不清之際，耳邊傳來一陣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立馬把小雨從昏睡的邊緣拉了回來。
她足愣了好幾十秒才披衣下床，點燈開門。雖然是初春，但煙雨村的晚上並不是刺骨寒冷。
“阿照？”小雨看着門外之人，不禁驚呼出聲。“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小雨說著給他讓開道，看他端着什麼走進來。
藉著燭火，小雨這才看清來人的面貌。冷照看着她獃頭鵝一般盯着自己看，還不可置信的掐了她自己一把，隨即又好像是想到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憋着笑，臉都紅了。
冷照收了收心神，一本正經的說道：“雖是沒胃口，好歹要喝點粥。”
他正經的神色和臉上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小雨終是沒忍住，捂着嘴笑了起來。
冷照不解的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小雨，一頭霧水。把粥碗朝她那邊推了推，無聲的催促着。
小雨沒有點破，只是頗為愉悅的喝粥，一邊喝一邊笑。
這粥不稠不稀，米粒燉的軟爛，略微帶點淡淡的甜味。小雨有意無意的問道：“阿照，這粥是從哪裏來的。”她當然知道是眼前之人親手做的。
“買的。”
“這麼晚了，還有人賣粥？”
“街角有夜攤。”
小雨見他不想說實話，也不願意逼的太緊，只好作罷。
“你也吃啊！”小雨把碗推過去，冷照卻不知想起什麼，臉色有些不佳。小雨以為他嫌棄自己，忙道歉道：“對不起啊，我吃過了。”
“不是，是我……已經吃過了。”
這話的確不錯，在廚房的時候，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冷照與被迫的歸真都不知吃了多少碗失敗品。當然，大半都入了歸真的肚子。
若問為什麼他如此犧牲自己，成全冷照，大概是未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吧。
而此時，歸真正捂着肚子，艱難的回到房間，捶胸頓足，痛恨自己去廚房找吃食的決定。如果不去，就不會看到差點點了廚房的冷照，自然也不會被他威逼着留下，吃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比起晚上吃的，他寧願矇著頭挨餓到天明好不好！這念頭在他看見桌上擺着的金燦燦油光光的燒雞的時候更加強烈，為什麼不早點回房間！他挪到桌邊，小心翼翼撕開一片肉，上面微微有些白氣。歸真盯着手上的肉，從冒氣到冰涼，終於還是揉着肚子不舍放下。想起晚上那些生的糊的鹹的辣的，再看着眼前可望不可吃的燒雞，不禁悲從中來，哀嚎道：“我吃不下啊！！！”
隔壁大快朵頤的商秋和被賞賜兩條雞腿的暗衛都聽到他的話，相視一眼，又都低頭吃雞。商秋專心致志的吃着，嘴裏含含糊糊的吩咐道：“下次給他一半的一半。”暗衛想着那小半隻雞，默默鄙視了一番人大胃小（大霧）的歸真。
“阿照，對不起。”小雨攪着半碗粥，冷不丁說了一句。
冷照心下駭然，臉上卻不動聲色。他靜靜的看着低垂着雙眸的小雨，等着她自己解釋眼下他弄不清楚的一切。
“我的反應，確實不像一位江湖中人，拖了大家的後腿。”
冷照聞言鬆了一口氣，滿不在乎的說道：“你可比歸真好多了。”
“可是，他不是蒼雪峰的內線。”小雨啞着嗓子說道，此時，桌上的粥早就涼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沒法適應這江湖的血雨腥風，不待成為那個峰主的棄子，只怕就會有飛來橫禍，屍骨無存了吧。”
小雨苦笑一聲：“你一開始也不是百般嫌棄我嗎。”
冷照被猜中心思，也沒法反駁，只是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着心裏深藏的苦悶。原來，她從不像表面上那樣的沒心沒肺，不問世事。其實，她從來都不放心，寒傷、峰主、青檀門、甚至是自己，與她而言都是無形的壓力，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她的自由，性命皆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對於未來的深深無力感藏在嬉笑之中，而這次穆月的慘事卻將她一直以來的擔憂全部勾起來，讓恐懼和懷疑泛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
“阿照，你說我在你們眼中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如果我能有個明確的認識，或許不會輕易死掉。”
冷照直起身來，極認真的望進小雨的眼底：“他們眼裏的價值我不清楚，但是在我眼中，順從心意活着，就是最好的你。如果改變讓你感到痛苦，那就不要改變，因為我會一直護着你，沒人會傷到你。”
小雨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聽到諸如保護之類的溫暖的言語，忍不住紅了眼眶。
“因為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冷照伸出手揉了揉小雨的發頂，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是朋友吧。”
“什麼叫吧啊！我可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卻說的那麼含糊，這樣的話咱們的關係不平等，明顯是我吃了虧！”
不是你付出多少就會得到相同的回報，世上之事皆是如此，感情也不例外。道理小雨是懂的，可是真正遇到這種情況，她還是忍不住覺得委屈。
“你不會吃虧的，我發誓。”冷照見她上一秒還眼中含淚，下一秒就興師問罪，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燭光里，他的面容顯得愈加柔和，就像黑暗裏的點點星光，讓人莫名的安心。
長成這個樣子，自己吃點虧其實也無妨啊！小雨偷瞄了他一眼，隨即埋下頭小口喝粥。
“都涼了，別吃了。”冷照出聲提醒道。
小雨搖了搖頭，一口氣吃光了涼粥，心裏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暖洋洋的。“阿照，我不能浪費啊！”不能浪費你的心意啊！小雨笑成星星眼。
“不浪費糧食是美德。”冷照也有些贊同她的說法。
“……”
“不過，對身體若是不好，浪費一些也是應該的。”
“……”
若是吃撐的歸真在這裏，只怕會氣到吐血，怎麼你逼我吃那些的時候不說呢！
阿照呀，你可真是不懂女孩紙的心思，小雨無奈的笑着。
“阿照，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洗臉哦，不過不洗也可以，看起來挺可愛的。”小雨瞅着冷照的臉，笑得壞壞的。
冷照疑惑的抬手抹了一把，見到手指上的烏黑，頓時愣住了。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沒敢看她的臉，冷照腳不沾地的離開。難得見大人這般莽撞，小雨心情陰轉晴天，竟然一夜無夢。
第二天，小雨是被樓下的吵鬧聲驚醒的。這又是慕名而來一睹大人容顏的無聊群眾嗎？小雨咂咂嘴，撓撓臉，總算是想起昨日的點點滴滴，悲喜交織，煩惱地又重新一頭扎進被窩。
“大家別激動！”
“什麼叫激動！出了這樣的事，你們還能藏着掖着的？當朝廷瞎還是我們瞎！”
“今天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不會走！憶月居里的魂發怒傷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安生日子也要到頭了！”
“沒錯！讓我們進去！穆姑娘沒事的話，你們幹嘛不讓我們進！”
“老闆她……她在休息，吩咐不讓任何人打擾！”
“騙人！明明有人看見那個美男子走過的路上有血跡，憶月居里也都是血，昨天可只有穆月去了那裏，公子回的還是入夢來。他抱着的不是穆月還能有誰！”
“說起那位公子到底是什麼來歷，長的真的太好了點。”一個嬌羞羞的聲音夾雜其中。
“什麼時候了，還管他做什麼，說不定他就是兇手！”
“胡說！都說是鬼魂害人，你幹嘛要冤枉好人！”
“就是就是，你是嫉妒人家生的好。”
“閉嘴！你們這群眼皮子淺的小姑娘就會包庇外人！”
……
他們七嘴八舌的聲音傳來，小雨終究是坐不住了！
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泄密！嫌事情還不夠麻煩嗎！
忽然，走廊里有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你怎麼了？”歸真一面居高臨下觀察着人群，一面勻出點目光看向他。
“大概着涼了”商秋拿出手帕擦着鼻子，悶悶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