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事發
當滿屋子血腥味如同萬夫莫當的軍隊一般佔領着小雨的鼻息時，眼前的慘烈景象於她而言就再也不是看兇殺電影一樣了。很長時間，小雨壓根反應不過來，只是像被什麼蠱惑人心的怪物吸引一般，直愣愣的死盯着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商秋見狀只是皺了皺眉頭，四處打量着兇案現場，希望找出什麼蛛絲馬跡，而對於不知生死的穆月貌似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歸真和小雨一樣措手不及，臉色煞白，似乎馬上就要暈過去。冷照側身擋住小雨的視線，她整個人好似籠罩在大人的陰影里。
“別看了。”冷照難得輕聲細語的說道。可惜某人腦子短路，接收不到他語氣中的溫柔。
“救人！她可能還沒有死。”
說完，小雨突然栽到地上，腿軟了……冷照眼疾手快接住了她，避免她一頭磕在地上。
冷照凝視着茫然的小雨，又分了點目光給同樣懵圈的歸真和淡定如常的商秋，收斂了眼中諸多情緒。
“商兄，照顧好她……們。”冷照把小雨交給商秋，自己則走到穆月身邊，探了探鼻息，只覺得氣若遊絲。
穆月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如同纏絡的藤蔓，將她原本面貌遮得嚴嚴實實。誰也不會想到，如今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兒曾經是多麼明艷奪目。
血，在染紅她胸前衣襟之後依舊斷斷續續的流。冷照思慮片刻，隨即摘下斗篷把穆月裹得嚴實，抱在懷裏，鎮定的走出憶月居。
“需要抱你嗎？”商秋略帶調笑的對癱坐在地上的小雨說道。
小雨慘白一張臉，搖了搖頭。
“可以嗎？”歸真弱弱的帶着哭腔說道“我走不動路了。”
……
當一位俊朗不凡，氣質脫俗的美男子在鄉間小道上走，即便日落西山也抵擋不住春心萌動。一時間，路人紛紛駐足，外鄉人驚為天人的消息不脛而走，吸引一大批人一睹風采。而那位天人懷裏的不知何物就被一群舔顏的自動忽略了。
當然，被忽略的還有後面三人。幸而冷照打頭陣，因此沒人關注商秋懷裏白色的一團。尚文的衣袖子寬大，正好將歸真的臉遮的嚴實。商秋頗為嫌棄的抱着歸真，後面還跟着一反常態的小雨。要是沒發生剛才之事，想來這丫頭會笑得肆無忌憚，前仰後合吧。商秋不着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察覺不出她臉上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到底還是太年輕，這種小場面就被嚇得魂不守舍。不過，若能一直那麼赤子之心的活着也好啊。商秋這麼想着，不自覺的低下了頭，瞄到鴕鳥狀的歸真，不禁氣悶。小雨就罷了，這傢伙怎麼也是這麼弱不禁風的樣子。所以究竟是那個混蛋干出這種混賬事！商秋胳膊愈酸對那人的憤怒便愈深，在回到入夢來之時，他已經下定了把對方大卸八塊的主意了。
對於客棧外的人山人海，小雨已經習以為常。然而木然地在這群人中間行走，她卻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早些時候，也是這麼多的人為穆月錦上添花。而現在，她生死未卜，容貌盡毀已成定局，這世間卻無人再為她駐足停留，他們又馬不停蹄的去追隨新的貴人了。
進到裏面，一下子就變得冷冷清清，屋外的嘈雜被重重隔在門外，大堂沒有點燈，連人影都不見，只在二樓最拐角有些許亮光。
商秋瞪着還不肯從他身上下來的歸真，而小雨獨自一人上了樓。樓上唯一點燈的房間裏隱約傳來一點水聲伴隨着壓抑的抽泣聲，顯得格外的沉悶。她沒有推門而入，只是蹲在門外，靜靜的等着。明明很累很困，可她的怎麼都無法閉眼，只要一合眼，穆月的慘狀就浮現在腦海中。
只聽“吱呀”一聲，門終於開了。
“怎麼蹲在這裏，會着涼的。”冷照本想扶起她，可一想到自己黑衣上的血跡，只好收回了手。
“她怎麼樣了？”小雨問道。
此時，歸真終於被商秋趕下來，兩人也一同上了樓，查看情況。
“命暫時是保住了，只是流血過多，受傷甚重，不知何時才能蘇醒。”
“你會醫術嗎？怎麼之前沒聽你提過？”歸真想到此處，不由問道。
冷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下山之前，師父曾給我一瓶丹藥，可解百毒療外創。”
“莫不是傳說中的還魂丹？”商秋驚奇的問道。
“不錯。”
“還魂丹……”小雨喃喃自語道，若連死者都能還魂，想來穆月的傷也有痊癒的希望。
“還魂丹就連元老級的人物也只有幾顆，祁先生出手也太大方了吧。”歸真無比羨慕的看着冷照，兩眼放光。
冷照察覺到他的心思，冷冷的說：“想的美。”
“……”
“小氣鬼，和我師父一個樣。”歸真咕噥着，想着回去一定要和莫先生倒個苦水，說不定他一心軟也給他一粒。“噫，小雨你也沒有嗎？江師兄那麼寵你。”
聞言，冷照的臉色突然變得冰冷。歸真一拍額頭，恍然道：“師兄肯定不如兩位先生，不然不可能不給的。這麼說的話，還是我師父小氣。”
小雨沒有搭話，只是盯着緊緊關着的房門：“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一下她嗎？”
“你去也無濟於事，況且她的臉……”冷照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見了她現在的臉只怕晚上會做噩夢。
“你臉色不大好，折騰到現在又滴水未進，不然先去吃飯吧。”商秋看着小雨說道。
“可是，夥計們都忙着照顧老闆，沒有人給我們做飯啊。”歸真撇了撇嘴。
“若你們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試試。”商秋自告奮勇，不過看他胸有成竹，廚藝必定不差。
“謝謝，我沒有胃口，吃了也會吐，現在只想回房間而已。”小雨聳拉着眼皮，看起來無精打採的。說完就要回去，冷照卻攔住了她：“你去我房間。”
旁邊兩人驚異的望着他，冷照隨即補充道：“你房間離這間太近，味道太重。”
……
小雨慘白着一張臉扯出一抹笑容：“多謝。”
其實，讓小雨連飯都吃不下的原因不是那張面目全非的臉，而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像極了她小時候第一次殺魚，開膛破肚之後滿手的味道。那次之後，她很久很久都沒吃過魚……
幾人目送她進屋，隨後相顧無言，冷照轉身離去。
“你不是說做飯嗎？”歸真自覺靠不了自己也靠不了冷照，只得緊緊抱着商秋的大腿。
商秋看着歸真一張討好的臉，冷漠的回應：“沒人吃，我做什麼飯。”
“這是什麼話，我不是人嗎？”歸真瞪大眼睛，氣鼓鼓的問。
“哦，是嗎？那恕我眼拙。”商秋一甩袖子，瀟洒而去，只留他一人窩火又不敢發作的站在原地。
唉，還是去廚房偷點現成的果蔬吧。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來人啊！廚房着火了！”
屋內，燭光搖曳。
“主子，出了這檔事，我們該作何打算？”角落裏的聲音益發冰冷。
“打算？自然是要隨了他們的意。既然他們有心推波助瀾，我何不幫他們一把，讓這場火燒的更旺些。”
“可是，一個小小的秀女也值得這般費勁？”
“非也，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忘了她是在哪裏出的事。”
“憶月居……太妃娘娘！”
“宮裏的女人，無論下場如何，總是逃不過一個怨字，他們也算是照本宣科里的獨樹一幟了。我倒要看看，這幫人究竟意欲何為。你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
“屬下明白。”
“去吧。”
“是。”
“慢着，給我帶兩個半燒雞，半個給那小子，剩下的都給我拿過來，餓死我了都。”
“……是”
今夜安靜，唯聞低泣。明日風波起，煙雨村註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