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出事
雖然看不清冷照的表情，但商秋猜測一定不比他們倆好到哪裏去。但事實上，冷照與小雨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們多的多，對於這等言論早已經見怪不怪，此刻他只是專心的撩開斗篷一角默默喝粥。
“他們好像在討論什麼好事。”小雨看着聚在一起眉飛色舞的人說道。
“當然，春選正常舉行，煙雨村的必選名額總算派的上用場了。”商秋點頭說道。
“又不是他們嫁孫女，我看穆老都沒這麼高興。”歸真不屑的看着那群趨炎附勢的人的嘴臉不禁有些反感。
“與有榮焉罷了。”商秋如此說道。
“我記得他們昨天還憂心忡忡，見鬼似的對待我們。今天卻忘的一乾二淨，歡歡喜喜的來送禮道賀，不得不說他們忘性也太大了點吧。”小雨說道。
“本就是無稽之談，並無證據，怎抵得上今日這個真真切切的消息。”商秋說道，“想來不過幾天，官府的轎子就要來接人了。”
正說著，穆月眾星捧月似的出現在二樓，經歷了一陣雞飛狗跳，最後在客棧夥計掩護之下逃離了包圍圈，來到了四人旁邊。小雨及時的給她讓個位，並且有了正當理由和冷照更加親近。
“見笑了。”穆月稍稍理了理有些亂的鬢髮，眉目之間隱約有些疲倦。
“你最近沒有休息好嗎？”小雨好奇的問道。
穆月稍稍一愣，隨後大方的說道：“的確，畢竟要遠離故鄉，心裏總會有些不舍。”
“衡京繁華，你若前去或許流連忘返。”商秋寬慰道。
穆月莞爾一笑，隱去眼中悲傷：“但願如此。”
“阿……阿月。”穆老從夥計的警戒線里走出來，醉醺醺的朝孫女喚了一聲。“別忘了去拜拜憶月居，老規矩了……可忘不得！”
穆月忙去攙着喝的東倒西歪的穆老，還未近身，一股酒味便撲面而來。穆月緊蹙眉頭，又不好發火，只得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讓您別喝酒嗎，誰又灌您了？”
“沒人灌酒，我心裏高興啊！我孫女成了妃子了，祖墳冒青煙的事，我高興啊……衡京那麼遠，那麼冷，這皇宮那麼大，那麼高，你還回不回的來送我一程……我高興啊……”
聽着穆老的話，小雨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一入宮門深如海，在外人看是無盡的榮光，可細想歷史上又有幾人過的舒意順暢。
“爺，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我沒醉，我怎麼會醉呢！我還要和這群年輕人好好……好好聊聊……”
只怕是好好訴苦。
“當年我留不住她，如今也留不住你。鳳凰總是去梧桐，哪裏能窩在草棚。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穆老喃喃自語，到後來的話便聽不清楚了，他睡過去了。
小雨只覺不忍，不由得靠冷照更近了些。
穆月忙讓小夥計帶他回房間，自己則撐着笑臉去應付一波又一波道喜的人，也無暇顧及小雨一行人。
正在忙亂之際，一抹水綠色的身影出現在入夢來的大堂之中，四周紛紛噤聲。大家都直勾勾的盯着這個小姑娘，害怕她下一秒就怒不可遏的拿出火把，火燒入夢來。穆月原本就笑僵的臉此刻更是再難擺出喜悅的表情，一種無措猶豫的感情瀰漫在白玉一般的臉龐上。
“怎麼，我來你們都是什麼死表情！”
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小雨掉了筷子。
“這姑娘的脾氣比你都火爆唉！”歸真用胳膊肘戳了戳小雨，被她怒瞪幾眼才安穩。
“她到這來不是為了道喜吧，難道是來砸場子的？”圍觀群眾不懷好意的熱烈討論着，但寶兒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的話，而是對着穆月說道：“你家老頭子今天又到她那兒偷酒，不知偷了哪壇，害的她哭個不停，我是來討個說法的。”
穆月望着樓上一間房，默默嘆了口氣。見穆老剛才那個狀況，興師問罪也是不可能的了。“我爺不懂事，我替他道歉。那酒錢我願意雙倍奉還，還請不要找我爺的麻煩了。”
“這話你還是留着對她說吧。”寶兒冷笑一聲。
“哎，你別太過分了，穆姑娘都道歉還願意雙倍賠錢，你別得寸進尺好吧。”見一群人司空見慣的模樣，歸真不由得為穆月出頭。
“呵，過分？若不是她哭成那副鬼樣子，我才懶的來這裏找不痛快。只一句話，哄好她，鬧得我頭疼！”寶兒不屑的說道。
“我會去的，你放心。”穆月扯出一抹笑容來。
“那便好。”說完，寶兒看也不看旁人，徑直離開。在即將跨出門檻的一刻，又好像記得什麼似的回身說道：“恭喜你選上春選，我希望下次見你是在衡京的‘百花宴’上。”
穆月聞言只沉默不語，眼神又黯淡幾分。
“百花宴是衡京貴族女子組織的集會，世家小姐，皇妃皇女屢見不鮮。”商秋在旁科普道。
真不知道這寶兒姑娘是有野心還是太自信。
“說大話誰不會啊，百花宴是她這種身份地位可以去的？”見人走遠，吃瓜群眾開始不客氣的吐槽。
“就是，就是，一個從小被拋棄的人腦子總是有些不正常，整天見她趾高氣昂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家裏有些閑錢，裝什麼呀！”
……
大家七嘴八舌的貶低嘲諷，可聽來聽去除了脾氣有些不大好，終究也沒什麼大錯，竟然值得這些人不遺餘力的抹黑，就像是面對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一般，真是奇怪。
“諸位，適可而止。”穆月面色不佳，顯然是動了氣了，礙於她的面子，也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說壞話了。
“大家散了吧，店裏還有客人，恐怕怠慢了他們。”穆月下了逐客令。眾人說著什麼勤儉節約，持家有道，秀外慧中的話，成群結隊，勾肩搭背的一同慢吞吞的離開了，最後竟只剩下小雨一桌子的人。
敢情只有這幾個是正兒八經的客人，其餘的都是來湊熱鬧的……
“俗事引俗人，君子惜春色。”商秋感慨道。
小雨有些難為情，她來這裏也不是為了什麼高雅之事，八成也要歸類於俗人俗事之中了。
“幾位可還有什麼需要？”穆月溫和的問道。
“沒有，我們都吃好了，還順便領略當地的……嗯……風土人情。你若有事，不必猶豫，這裏不還有好幾個夥計嗎，用不着老闆親力親為。”小雨說道。
“見笑了，我確實有些急事，珍兒那邊必定有狀況，我晚些時候還得去一趟憶月居。”
“老闆，那裏聽說最近鬧鬼鬧的厲害，您還是別去了吧。”小夥計在一旁弱弱的說。
“危言聳聽，我光明正大還怕那些。再說我若不去，我爺那邊你去說？”
一席話說的小夥計不敢搭腔，果然穆月的確十分有老闆的架勢。
“沒關係的，大白天哪有什麼鬼，就是有人裝神弄鬼，我們也能讓她落荒而逃，阿照你說對吧。”小雨想到昨晚的經歷，信心大振。
冷照只輕輕的“嗯”了一聲，卻莫名的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那我的安危全仰仗各位大俠了！”穆月笑着說道，也學着江湖中人一抱拳，原本揮之不散的陰霾消失了。
小雨一行人也被她的舉動逗笑了，目送她瀟洒的離開入夢來。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下次再見她，卻不是往昔容顏。
小雨至今也無法忘記，在那個殘陽如血的傍晚，受人所託出來尋人的他們看見了什麼。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原來，世事無常真的不是話本里憑空而來的情節。
原來，猝不及防一詞真的剜心刺骨。
原來，世事無常只是看客對不幸之人的長吁短嘆。
原來……人生禁不住一句“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