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看到了江湖
燕國，薊城，太子府。
‘砰！’
酒樽落地，燕丹趴伏於案幾之上，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悲痛莫名。
這段時間，燕丹一直很痛苦。
為了策劃荊軻刺秦王一事，墨家巨子六指黑俠，以及秦國叛逃到燕國的將領樊於期已經先後殞命。
墨家以俠義為先，墨家的教義讓六指黑俠無法認同刺殺秦王一事，還就此事嚴厲的責罵了燕丹，讓燕丹不要再想刺秦一事。
江湖人永遠都無法理解朝堂。
六指黑俠的拒絕，為他帶來的性命之危。
農家俠魁田光為了讓刺秦計劃順利進行，出動農家的力量刺殺了六指黑俠，並讓急需江湖威望的流沙背了黑鍋。
農家與流沙所率領的流沙皆和昌平君有聯繫，刺殺嬴政是他們共同的計劃。
韓國覆滅后，衛庄將流沙變成江湖殺手組織，一直在暗中與秦國羅網周璇，謀划著抗秦之事。
燕丹心裏一直很清楚這些事情，但他卻裝作毫不知情，眼睜睜的看着老師六指黑俠慘死，並堂而皇之的繼承了墨家巨子之位。
平時還可以裝模做樣，可是沒到夜深人靜之時，燕丹每每想起這些卻總是悲從中來。
前往秦國的使團已經出發近兩個月了，根據情報，使團距離薊城還有兩天的路程。
燕國以作為秦國附屬國，並獻上樊於期人頭，以及燕國地圖為代價，才得來了這一次接近嬴政的機會。
三天後，荊軻就會出發前往秦國，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初春的天氣依然有些寒冷，但是再冷的天也比不上燕丹心中的寒冷。
燕丹一直認為自己是仁義的，可是為了這個國家，他已經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自從刺秦計劃初定，燕丹就很少去見荊軻了，因為每一次見到荊軻，對燕丹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煎熬。
荊軻的內心同樣也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這種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但是想到身陷咸陽宮的師妹，荊軻最終還是同意了刺秦計劃，想要將師妹救出來。
兩天後，燕國使團回到薊城。次日，新使團帶着燕國地圖，以及樊於期的人頭再一次出發，朝着秦國的方向駛去。
或許是因為燕國的識趣，以及秦國本就計劃先滅魏國，秦國在趙國舊地的兵力開始朝着魏國邊境調動。
等燕國使團入秦，春耕大概也就結束了，秦魏之戰即將爆發。
若是路上行的慢點，或許荊軻等人還能親眼看到秦魏之戰，看到數十萬大軍在戰場上的廝殺。
坐在馬車中，荊軻不禁想起了曾經在饒安姜珝侯府上時，與姜珝的一番談話。
姜珝當時試着招攬過荊軻，但荊軻拒絕了，姜珝想到荊軻的性格，便也沒有強求。
荊軻當時意氣風發，看着姜珝笑道：“侯爺府上除了這美酒，便再也沒什麼能吸引我的了！”
姜珝卻不以為然，搖頭失笑道：“本侯麾下大軍，才是荊兄最需要的東西。”
荊軻反問道：“我一個江湖浪子，需要侯爺的軍隊做什麼？”
姜珝淡然道：“靠山……”
姜珝拿起一張錦帛，輕笑道：“以利劍切開錦帛很容易，然若將錦帛放於石頭上，便在難以切開了。”
說著，姜珝將錦帛放於院中一塊觀賞石上。
劍光一閃，荊軻瞬間出劍，將觀賞石與錦帛一同切成了兩半。
姜珝：“……”
在高武世界，這個道理或許行不通……咳咳！
姜珝當時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說道：“在這個亂世，個人武力不足以稱道，若無強大的軍隊做靠山，所有的東西都只是鏡花水月罷了。得到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失去。”
荊軻當時不以為意，但眼下卻真正明白了這個道理。
雖說現在後悔已經為時已晚，但若讓荊軻再選一次的話，荊軻覺得自己依然不會投靠姜珝。
因為兩人的道不同，只能不相為謀。
正因如此，姜珝也最討厭和荊軻這樣的人合作，太麻煩！
馬車緩緩前行，與咸陽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一次到了咸陽，不知姜侯一切可以好……”
“還有師妹，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你一面。”
想着想着，荊軻漸漸平心靜氣，前路所有的危險似乎都不復存在。
當那一劍刺出，一切都將隨着荊軻的生命一起消逝。
姜珝再一次見到荊軻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中旬了。
不過荊軻沒有見到姜珝，姜珝只是在燕國使團入城的時候，在酒樓上遠遠的看了一眼。
以前的荊軻總是很愛笑，很張揚，但這一次見到荊軻，他卻是滿臉的嚴肅，再也笑不出來了。
“江湖……”
姜珝搖頭嗤笑，江湖人總是嚮往自由，總是認為朝堂多是爾虞我詐，都是一些骯髒不堪的東西。
這一點姜珝承認。
但朝堂要比江湖規矩多，潛規則也多，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會按照規則做事，當所有人都束縛在規則之內時，安全就會得到保障。
而江湖的自由，其實是無比血腥的自由。
當嚮往江湖的人進入了江湖，才能發現江湖是最沒有自由的一個地方。
因為人在江湖，就要講義氣。
而義氣本身就是一種曖昧的東西，被義氣束縛着，反而不如被規則束縛着更加舒適。
江湖上的背叛，往往都是被親密的朋友所背叛。
姜珝雖人在朝堂，當姜珝卻做過一個統計，在一百個江湖人士中，至少有七十以上者不得善終，這個傷亡比例甚至遠超軍隊。
那是去年的秦趙大戰，雙方戰損也不超過全軍的百分之三十。
“看似自由的江湖，其實根本就沒有自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聽到姜珝的感嘆，焱妃不由輕笑道：“聽侯爺這話，好像侯爺混過江湖一樣。”
姜珝嘆聲道：“看到荊軻，就看到了整個江湖！”
焱妃自然也是認識荊軻的，當初姜珝假造侯府鬧鬼，這兩人還見過面呢。
回味了一下姜珝的話，焱妃深以為然道：“是啊！看到了荊軻，就看到了整個江湖……”
“那朝堂呢？”
焱妃好奇道：“在侯爺心中，可否有人能夠代表朝堂？”
姜珝之言道：“如果有的話，那這個也只能是呂不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