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仇深難負

第11章 仇深難負

眉頭緊皺,紀澤招過不遠處的趙劍,低聲吩咐了幾句,旋即帶上滿面怒容,邁步走向那名胡人。待得近了,兩伍軍卒自然分開道路,讓紀澤進入圈中。前生也經歷過解救人質,紀澤自知首先該緩解對方緊張情緒,以免誤傷人質。揮揮手,他淡淡令道:“收起弓箭。”

兩名弓箭手聞言,垂下弓箭。紀澤盯着那胡人,冷聲問道:“你待要如何?”

那胡人也不知是否聽懂紀澤的話,反正明白了紀澤的意思,也知道紀澤是主事之人,只聽他用生硬的漢語叫道:“馬!馬!”顯然,他是想要一匹馬,從而騎上逃走。

胡騎逃走後定會很快引來追兵,紀澤自不會答應這種要命的要求,眾軍卒也不會。他一邊搖頭,一邊堅定道:“換個條件。”

那胡人卻不識相,或許以為手中女子足夠份量,他見紀澤搖頭,居然衝著紀澤一通嘰哩哇啦的亂罵,其中還夾雜着“漢狗”這等字樣。也算他該死,沒有當恐怖分子該有的覺悟,因為眼前少了弓箭威脅,他激動之下,竟還將彎刀從女子脖間拿開,衝著紀澤揮舞威脅,卻未注意到,紀澤眼底已閃過得逞之意。

就在此時,令紀澤在內所有人驚詫的是,胡人懷中一直毫無動靜的女子,趁着胡人左臂鬆動的機會,突然猛一低頭,狠狠咬住胡人的左手。而幾乎也在同一瞬間,一支羽箭從林間電閃而出,霹靂般直奔那胡人面門,恰好射入其呼痛張開的嘴巴,一擊致命。緊跟着,又有兩根箭矢驀然射來,分別命中那胡人的右肩頭與右手臂,卻是顯得多餘了。

無視緩緩癱倒的胡人,紀澤豁然回身,看向第一支羽箭的來處。他之前只安排了隊中兩名箭手負責狙擊,且他們的箭術只算一般好手,頭前的一箭可是擦着女子頭頂過去的,非箭術高手不敢如此託大。果然,林間閃出一名紀澤並不認識的三旬男子,相貌普通,身材中等,面色蒼白,一身破爛血衣早已分不出樣式,但眉宇間卻仍不乏一股剛毅之氣。

“啊!”就在紀澤想與此人搭話之際,身後突然傳來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回頭看去,卻是之前那名被質女子,他已擺脫死去胡人的肋絆,還一把搶過胡人掉落的彎刀。在眾人的震驚中,她竟揮起彎刀,對着胡人屍體,一刀一刀,如癲似狂,沒頭沒臉的使勁劈砍,渾然不顧鮮血濺得她滿身滿臉。不時的,她還兀自尖叫一聲,其中蘊含的凄厲怨毒,甚至令一干見多生死的軍卒們都不寒而慄。

霎時間,眾人默然,場中一片寂靜,只有女子尖叫聲、刀劈骨肉聲,以及秋風掃葉聲。良久良久,女子似已累了,跪坐在地不動了,彎刀也脫手丟了,胡人屍體則早不成樣子了。但是,不知何時圍攏來的獲救百姓們,卻有人發出低低哭泣,一人,兩人,更多人,場中漸漸哭聲一片,怎一個凄風冷雨!

忽的,那女子再度抓起腳下彎刀,寒光閃處,目標不是那胡人屍體,而是她自己的脖頸。事發突然,眼見女子將要香消玉殞,眾人一陣驚呼,好在千鈞一髮之際,卻見一道人影閃過,旋即砰的一聲,彎刀落地。人影收腳站定,出現在女子身邊的,正是紀澤。說來,他早便覺得女子不對勁,有了防範,這才能及時出手解救。

然而,那女子並未罷休,僅是冷冷瞟了紀澤一眼,旋即再度抓向彎刀。披散的長發中間,那雙大眼十分美麗,其內卻只有死寂。可紀澤不幹了,本就被之前的一切弄得心裏難受,這下終於爆發了。

他一腳將彎刀踢飛,暫先斷了那女子的念想,口中則怒喝道:“哭什麼哭?死什麼死?幹嘛作踐自己,能傷胡人一根毫毛嗎,豈非親者痛仇者快?都是懦夫,都是慫貨,都是膽小鬼,更都是一幫傻蛋!若有血海深仇,去尋胡人報就是,陷阱下毒,冷箭悶棍,懸賞買兇,管你是男是女,總有辦法吧!殺一個不夠,就殺十個,殺百個,還嫌不夠,那就組織起來,殺去草原,殺他個乾淨,總比要死要活強吧!”

紀澤這招轉嫁注意的辦法倒頗有效,林中的百姓們果然不哭了,那女子也不尋死了,皆怔怔發愣。見此,紀澤退出圈外,指揮己方那些閑着旁觀的軍卒,儘快清理戰鬥現場,將馬匹貨車等繳獲先拖入林中,以免被路過的敵軍游騎發現情況,再生事端。最後,他還從馬濤處得知,那位箭術高手本也是被押百姓的一員,但一經脫困便尋把弓箭參戰了。

正說間,那名箭術高手走了過來,單膝跪地,行個軍禮道:“卑下錢波,謝大人拯救我等之恩!”

紀澤一愣,問道:“你也是成都王麾下?怎會與這些百姓一同為胡人所擒?先起來,此間事由,不妨詳細道出。”

錢波起身,一臉悲痛道:“我本大王麾下一名隊率,隨石超大人北上,三日前大軍潰敗,我與數名屬下帶傷逃離,因家鄉梅家村恰在附近,便一同潛回老家暫避,誰知竟是害了家小乃至全村上下...”

原來,錢波等人潛回梅家村之後,不知因何行蹤走漏,被一撥幽並聯軍的巡騎發現欲捕,首次來的只有十名漢胡游騎,他們自然反抗,因村人本就團結對外,錢波在村中又素來樂於助人,頗有人緣,有不少百姓便出手相助,一起滅了那群巡騎。只不想卻有一騎逃走,很快引來大量胡騎,錢波等人雖已知曉不妙,舉村提前避走,終歸速度太慢,不久便被胡騎追上。眼見不敵,錢波等人為免全村老少悉數戰死,只得棄械求活。

誰知胡人禽獸不如,解除村人武裝之後,非但盡掠財貨,竟還大肆屠戮,殺盡老少孱弱,襁褓嬰兒都不放過,其中也包括錢波家小。一村二三百人,如今只剩這裏的四五十名青壯男女,被鎖拉車前往平棘胡營,最終還將被帶回草原為奴。適才那要自殺的女子名為梅倩,十六歲,村長之女,正閨中待嫁,如今卻已孑然無親了。至於押解一行中的其餘百姓,也都來自附近鄉村,或輕或重的被胡人禍害擄來。

“砰!”聽着錢波敘述,紀澤禁不住一拳轟上身邊樹榦,拳頭出血也兀自不覺。目光噴火,他從牙根里擠出一句:“胡人,果然該殺!”

正憤恨間,卻見那名叫梅倩的女子走了過來,身邊跟着十數民女,其後還有更多獲救百姓。如今尚非陳朱理學泛濫至變態的明清,女子清白受污雖慘,還遠不至讓人羞與同行,更無需以死謝罪。此時,梅倩已稍微整理一番,披了件臟舊外袍。也是此刻,紀澤才藉著火光,看清她的相貌,不由兀自一呆。實在是這女子太過漂亮,櫻口瓊鼻,杏眼黛眉,玉麵粉頸,儘管當下仍顯污亂,又冷麵含煞,仍難掩她的天生麗質。只可惜這等二八佳人,竟被胡狗給玷污了。

紀某人猶自哀嘆憐惜,梅倩已經帶着那十多民女,撲通跪倒,磕頭連連,繼而凄聲哀求道:“民女梅倩,攜十數姊妹,謝大人拯救與點撥之恩。然我等親人皆喪胡人刀下,自身卻僅淳樸鄉人,欲殺胡報仇而不得其法。大人有勇有謀,俠肝義膽,高瞻遠矚,且有殺胡之舉,還請率領我等,殺盡胡狗。我等願誓死追隨大人,大人若是不棄,我等願為奴為婢,以報大人相助之恩。”

“諸位請起,快請起!紀某何德何能,怎堪如此重託啊!”被美女吹捧很爽,但紀某人也得謙虛些不是,忙出言勸阻,心中則已盤算開了。

梅倩等女未達目的,自不會輕易起身,仍執着懇切的看着紀澤。不光如此,她身後的百姓也多開始附和,不一會便已跪倒一片,紛紛懇請道:“願追隨大人,殺盡胡狗!願追隨大人,殺盡胡狗!”

餡餅,內藏魚鉤的餡餅!想吃美味,就得咬鉤,紀澤逐漸頭腦冷卻,他自然樂意一票人追隨,樂意美女為奴為婢,也確實痛恨胡人,不介意順手懲凶除惡,但他知道,梅倩等人要的是一份承諾,一份擔當,無比沉重,他不是憤青,剛穿越過來三天,還沒享受過美好的封建人生,可不想承擔這些。況且,他可是個冒牌軍候,別個如今是一時情急,別無他想,才盲人摸象,對自己寄以厚望,其中定有軍候這層重要因素,若自己日後表現不良,甚或身份敗露,誰知這群激進分子屆時對他會怎樣喊打喊殺?

只是,看着村民們的殷殷期盼,看着梅倩的額頭血跡,從未被這多人跪求的紀某人,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拒絕,直悔自己方才嘴欠,勸人就老實勸慰唄,幹嘛放嘴炮嚷嚷什麼殺胡呢,不是惹火燒身嗎?到了此時,紀澤總算明白當日孫鵬這廝為啥不願出頭挑大樑了,實在這裏的領導不好乾。要帶頭衝鋒,要斷後扛鼎,還要應付這些五花八門的突發情況,比他前生的領導要難做太多了。

躊躇間,他瞥見身邊的錢波,眼睛一亮,立刻推諉道:“錢隊率箭術絕倫,武藝高強,紀某遠遠不及,你等何不由他統領,馳騁殺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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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西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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