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海之底
一道又一道的乾枯的人影從血海中走出，他們身穿黑衣，眼神空洞，面色灰白，披頭散髮，一縷縷死氣縈繞周身。
舉目望去，無邊無際，有億萬之數，無限恐怖。
兩人寒毛豎立，只覺腳底發涼。相視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深處的恐懼!
這裏，是地獄嗎？
洛原采雙目散發著灰白色的光芒，緊緊盯着下方成片的黑色身影，道：“他們的確是死了。”
蕭遙心中凜然，他知道洛原采眼睛的不凡，因此並不懷疑她的話。只是當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他不能平靜了。
血海與屍山，究竟是怎樣的一場殺戮才築成了今天的人間地獄。
洛原采不語，她目光空靈，已然是平靜如水。她知道，這些屍骸但凡對他們產生一絲敵意的話，他們跟本逃不了。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什麼害怕的必要了。
蕭遙無言，對於她的性格總算是有了一些了解，似乎難有什麼能真正讓她心生波瀾。
誠然，事實也正如她所言，面對這無盡的屍山，未知的世界，他們的確沒有逃亡的機會。
靜靜的懸浮在半空，兩人在等待着生或死的宣判。
蕭遙眼神微凝，仔細打量着每一具屍骸，他們有男有女，年紀最小的不過十歲，大多是青年模樣，不過身體略顯乾枯，眼神空洞，也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持他們的行動。
他的心中，忽的湧上一股異樣的感覺，那是一股沉重的壓抑，極度難受，幾乎讓他窒息。
下一刻，一幅幅殘缺的畫面湧入他的腦海中。
剎那間，他明確了他們的身份。這成片的屍山，都是昔日暗夜族人!那個曾君臨天下的神秘勢力。
“你怎麼了？”察覺到他的異樣，洛原采開口問道。
蕭遙猶若未聞，雙眼被血海映得通紅，身體不住地顫抖，冷汗長流，目光滲人。
無奈的嘆了口氣，洛原采又將目光投回了海面，兩人此刻命懸一線，發生什麼也不奇怪了。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目瞪口呆。
只見成片的屍山朝着他們兩人跪下，舉止謙卑，匍匐在他們腳下，如最虔誠的朝聖者。
此時此刻，即便是洛原采，心中自然也是無比震撼。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蕭遙，若有所思。她自然不會認為，他們跪的是自己。
蕭遙總算是恢復了過來，他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神深邃得噬人，他見到了當年真相的一角。
暗夜被誰而滅？畫面雖殘缺不堪，但他依舊是有了猜測。
略微平靜心神，他望着跪拜而下的成片屍兵，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事到如今，毋庸置疑，他是暗夜遺孤。
這讓他心亂如麻，他從未對暗夜有什麼情感，因為自幼便不以這一族而自居。
但，此情此景卻刺痛了他的心，他的母親是暗夜的一員。
數萬與他流着相同血脈的屍體向他俯首，好似有天大的冤情，讓他胸口激蕩，幾欲淚下。
容不得他細想，只見無盡屍兵聚合，分割無邊血海，構築出一條通向海底的道路。
顯然，他們是想讓蕭遙踏上這條路。
沒有什麼可猶豫的，蕭遙雖然不知道他們現在是怎樣的存在，但從他們對自己如此恭敬的態度來看，定然不會有什麼危險。
其實，就算是刀山火海，蕭遙此刻也不可能放棄了，他迫切想要了解一切。
現在，他感覺自己前十六年的記憶就宛如一張白紙，那麼的模糊且不真實。
海底，究竟有着什麼？
兩人走上了那條道路，周圍血氣瀰漫，是被分割而開的血海和死氣沉沉的屍兵。
“今日的事，還望洛姑娘為我保密。”蕭遙忽然開口。以洛原採的聰慧，自然能輕易洞悉一切，若是自己暗夜遺孤的身份暴露，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洛原采點了點頭，黑紗后的柳眉緊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姑娘為何出現在此？”此時此刻，他倒覺得這個問題很有必要探究了。
洛原采輕呀一聲，顯然是沒有想到蕭遙如此突然的提問。
“因為……”她思量許久，道：“我想向你道謝。”
昭君帽之下，黑紗輕拂，誰也看不清她此時少有的有些慌神。
“沒有你，我殺不了地魂侍。”提起此事，她的語氣又變得冷冽。
蕭遙苦笑，自嘲道：“該道謝的是我，最後，我還是靠你才得救了。”
洛原采聽出了他的自責，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但顯然並不好受。
“你做得足夠好了。”
蕭遙搖了搖頭，真的足夠了嗎？顯然遠遠不夠，拼上一切，他再也不願別人為自己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無力感和愧疚感足以將任何人吞噬。
他親眼目睹了老爹的死，這讓他永遠無法釋懷。
兩人漫步於屍山血海中，雲淡風輕的說著話，先前那種詭異的氛圍倒是消失了。
漸漸的，兩人接近了海底。眼前幽光迷朦，阻斷了一切。
蕭遙心中凜然，那裏，便是一切秘密的源頭。
血氣漸漸稀薄，森然殺機消散，周圍，暗夜昔日族人眼中似乎有了一絲神采，默默注視前方。
眼前霧靄朦朧，阻斷了一切天機。
無邊血海之下，它不染一絲血氣，無塵無垢，聖潔如皓月，有一種清心寧神的蘊味流轉。
踏入霧靄之中，這種感覺更為強烈。蕭遙只覺渾身毛孔舒張，宛如在吞吐着精氣，讓他舒服得不能自抑。肉眼可見，一絲絲的血氣從他的身體排出。摘書吧www.zhaishu8.com
這讓他驚異，不知不覺中，竟是有着這麼多的血氣侵蝕到了他的體內。
同樣的情況，也在洛原采身上發生着。他們閉上了雙目，全心感受着什麼。
顯然，這片世界中的好處還不僅於此。
莫名的蘊味流轉，洗滌着他們的心靈，這是一種大機緣，心靈的洗禮。
心魔讓所有武者聞之色變，每個武者都有心魔，正如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慾。
它可以由任何一種念想演變而成，阻斷人們修鍊的道路，甚至是致命的。
修鍊越往後它的危害越大，若是不能成功將它破除，繼續修鍊無異於引火自焚。
蕭遙心中凜然，他由於境界低微，還並未察覺到心魔的存在。若是能在此刻發現並消除，無疑是最好的情況。
這一刻，他宛如置身於明月之中，聖潔的光芒照耀，照進了他的內心深處，探尋着他心中的執念。
那是不為人知的深秘，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聖光照射，他的心靈漸漸透徹，如明靜清亮的碧湖。
忽然，光芒消散，宛如石沉大海，毫無波瀾。
他陡然睜開了雙眼，冷汗長流。他的內心深處，有着一縷恐怖的執念。
它如黑洞般深邃且永恆，吞噬一切光線!
蕭遙雙眼閃過莫名的光，他知道，自己有着一顆極端可怖的心魔種子，今後將成為他極大的阻礙。
下一刻，洛原采也睜開了雙眼。
黑色幕紗之下，蕭遙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從她有些顫巍巍的身子來看，她也遭遇了與自己同樣的情況。
顯然，藉助這場機緣，她也沒能破除自己的心魔。並非是這洗禮無用，只能說他們的心魔太強。
相視一眼，兩人繼續朝霧靄深處走去。霧靄朦朧中所蔓延而出的一絲蘊味已是如此的神奇，難以想像，裏面將有怎樣的存在。
前方依舊迷朦，一片混沌，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接受着心靈的洗禮，他們的心空明透徹，但對於心魔種子依舊難以產生絲毫影響。
蕭遙並不在意，即便直到現在，他還未清楚自己心中的執念究竟是什麼？
是復仇紅髮？還是守護家人？他搖了搖頭，這些能讓他衍生出如此強大的心魔種子嗎？
紅髮給了他最大的羞辱，是他如今的目標；馨兒是他最重要的親人，是他拼上一切都要守護的人。
毫無疑問，這些都能成為心魔，但蕭遙卻並不這樣認為。
因為，從他內心深處的心魔種子中，偶然流露出一絲絲殺意，讓他膽寒的殺意!
略微接觸，他如墜地獄，脊背生寒，恐怖兩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
或許在這暗夜遺迹中，他將揭開一切疑惑。
混沌之中，不見前路，但兩人並未迷失方向。冥冥之中，有着某種指引。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混沌氣籠罩，濃郁到了極點，一股清明的道蘊流轉，宛如天地間最清新聖潔的地界。
就算是來自殺戮場的阿修羅，或許都會暫時的放下長矛。
混沌之中，一株青蓮沉浮，晶瑩碧綠，空靈而明神。它，極為的平凡，如世間任何一朵蓮花，沒有什麼區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古人對蓮的讚賞。但眼前的這一株青蓮，於血海中孕育，伴混沌氣而生，在極致惡劣的環境中生存，這更是一種大震撼。
試想，這是靈魂力化成的海洋，又化為了屍山血海。其中，沒有任何生氣可言，有的只是無盡殺機。
血海孕青蓮，蘊含大道真理。物極必反，陰極而生陽，陽極而生陰，如太極圖上的陰陽一點。
它，不沾一絲血氣，是世間最為純凈的事物，萬邪不侵！
蕭遙與洛原采身處青蓮之旁，心中的震撼更是無與倫比。他們感到了一股大凈化之力，彷彿能夠洗清一切孽障。
他們目光火熱，這株青蓮已是超出他們認知的存在，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價之寶。
但很快，他們的目光又是恢復了清明，心中更是古井無波。並不是他們處變不驚，而是青蓮洗凈了他們心中的躁動。
兩人再一次陷入那種神奇的韻味之中，一時忘我，進入了奇妙的夢境，追尋着逝去的本我。
夢境十分漫長，十分詳盡，蕭遙以第三者的視角回顧了自己從出生至今的一切點滴。
平凡而普通，如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若非自己踏上修鍊的道路，自己就將這樣過完自己的一生。
但，又有何不好呢？自由而無憂，正是他嚮往的生活。
忽然，他發現了一絲微不可覺的瑕疵，自己的生命中，有一條模糊的分割線，若非處於這樣奇妙的狀態，他永遠不可能察覺。
而這條分割線的位置，大概是在半年之前，這個發現讓他毛骨悚然。
因為，那正是他噩夢開始的時候，也是因為那個噩夢，他走到了今天。
砰！裂縫蔓延，夢境如蛛網般破碎，如落葉飄散。分割線之前，他前十六年的記憶，一片空白！
他從夢中驚醒，冷汗長流。這意味着什麼，他不敢去想，卻又不得不去追尋。
此時此刻，毫無疑問的是，他缺失了十六年的記憶，這部分的記憶，正是他噩夢的來源。
讓他真正恐懼的是，之前的記憶並不是真的，那老爹是誰，馨兒又是誰？
和藹的老爹，活潑的馨兒，他們可能並不是自己的親人。
這個事實足以擊垮任何一個人，他也不例外。即便是直面死亡，他也未曾這般失落於絕望。
他的心在淌血，若非身處青蓮之旁，若非早已打了“預防針”，他將徹底沉淪。
心中艱難的恢復了清明，他不再恍惚，更加堅定了意志，要想了解一切，唯有找回缺失的記憶。
再看向身旁的洛原采，只見她嬌軀微微顫抖，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晶瑩的淚水不住的滑落，讓人心疼，似乎陷入了極為痛苦的夢境中。
蕭遙不由注神，忽然，一枚漆黑如墨的珠子從他的空間戒指中衝出，沒入了他的眉心中，正是他得自師父的黑珠。
青蓮搖曳，如受指引，同樣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他的眉心，沒有一絲預料，他進入了她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