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器不可謀及婦人

第34章 神器不可謀及婦人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話,並不適合感情,更適合政治。

卻說鄭國上卿祭足,趕跑了昭公忽,迎來了厲公突,內部一團糟,卻迎來了一批又一批厭煩的要債大軍。為了對抗外敵,也是全心全意輔佐,兩次成功對抗諸侯聯軍,讓鄭國暫時得以安定。

關鍵鄭厲公是篡位,手下沒幾個知心大臣;父親鄭莊公留下的一班老臣,個個比狐狸還精明,敢相信誰?至於祭足,原本是太子忽的擁躉,為了保住性命,能驅逐太子忽,又豈能保證對自己忠心。

但是,在鄭國內部,祭足的權力實在太大。無論任何事情,都替鄭厲公安排的非常完美,根本不讓他插手,而且對他就像防賊一樣,提防的很緊。

這是專權。鄭厲公正值壯年,雄心勃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國即位,可不是只想當個傀儡,更不能容忍祭足騎在自己頭上。

本來祭足是支持太子忽的,迫於威脅,不得不支持厲公突;姬突也明白這點,但不得不用祭足,因為祭足作為老臣,德高望重;再者,祭足確實是治國能臣,他曾多次為鄭莊公出謀劃策,深受器重。

為了共同抵禦宋國,倆人同心協力,一致對外,但是,矛盾也越來越尖銳。

公元前698年春正月,鄭厲公與魯桓公在曹國相會。

曹國,周文王兒子曹叔振鐸的封邑,都城在今天山東定陶一帶,《史記》中‘十二諸侯’之一,實力有限。

魯、曹、鄭都與宋國接壤,曹國位於魯、鄭之間,往往息事寧人,誰也不敢得罪。作為東道主,曹國參加了這次聚會,出於禮節,為魯、鄭兩位國君獻上豐盛的食物。

鄭厲公知道,宋庄公不會善罷甘休。夏季5月,他又派弟弟到魯國加強聯絡,防備未來的戰爭。

雖然上次戰場失敗,宋庄公堅定的討債之心,並沒有終結,欠債還錢,這是公理。冬季,他又挑起戰火,邀請了齊、衛、陳和蔡國,五國聯和攻打鄭國,以報復上次的失敗。

聯軍實力強大,焚燒了鄭國的渠門,攻進城內,一直到大街上;攻打東郊,則佔領了牛首邑;最後,把鄭國祖廟太宮屋頂的木椽帶回宋國,作為盧門的椽子。

古代,椽子是屋頂支撐泥瓦的胳膊粗的圓木,相當於現在蓋樓房用的鋼筋。

宋庄公恨透了鄭厲公,賄賂沒得到,還兩次戰敗,損失慘重。這次把鄭國太廟的‘筋’抽了,不僅僅是掠奪建築材料的問題,純粹就是赤裸裸的羞辱鄭國。

估計他還會派人大肆宣傳:看看,這就是鄭國太廟的椽子,讓我們抽回來了。

貪婪的人,心胸也狹隘,這種人不能得罪,更不能接受他的恩惠,否則後患無窮。他會一直惦記着:某次你得罪我了,某個情你還沒還我呢,某天你還欠我一頓飯……宋庄公馮就是這種典型。

鄭厲公本來就對祭足的專權不滿,如今被宋國人欺負到家門口,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導致祖廟被拆,辱及先人。自己身為國君,奇恥大辱啊!

他並非昏庸無能,並非一無是處。他也想把鄭國治理強大,也想當個好國君,也想發揚父親的‘小霸’,但是,他的君位來路不正。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為了君位,他引來宋庄公這個貪夫,把鄭國拖入戰爭泥潭,從此國力衰落,這點來看,他就是鄭國的罪人。

現在祭足專權,不能抵禦外辱,卻辱及太廟,厲公突很忿怒,很忿怒。這是我的國家,憑什麼聽你指揮?於是,產生了一個大膽而危險的念頭:除掉祭足,自己掌權。

祭足是正卿,是實權派,機敏過人,各位大臣都看着他的臉色,除掉他談何容易。這種大事,不可輕易謀划,搞不好引火燒身。

身邊實在沒有心腹,厲公突想到一個人——雍糾。

在宋國的時候,為了徹底把祭足綁到他們的戰車上,宋庄公要求祭足,把他的女兒,嫁給雍氏族子雍糾。

祭足迫於威脅,只好答應。被要挾的盟誓可以不遵守,這點,祭足可就不如後來的孔聖人了。

本身,這樁婚姻就是權與利爭奪的附屬,或者說,雍糾就是宋庄公楔在祭足身邊的一顆釘子。翁婿之間,沒有什麼真情可言,更沒有什麼信任可言,純粹互相利用。

什麼婚姻親戚,政治面前,都是虛的,最親近的,往往也是最危險的。看看那些傳銷者,欺騙親戚朋友,一點兒也不心疼。

對於國內形勢,鄭厲公心底明鏡一樣,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一個鄭國人。朝中大臣,嘴上不說,各懷心事,很多都是太子忽和祭足的死黨。剩下,只能相信宋國人,相信雍糾。

他是祭足的女婿,更是宋國的間諜,鄭厲公身邊實在無人可用。

但是,雍糾可靠嗎?

鄭厲公不甘心當個傀儡,暗中找來雍糾,請他想辦法殺死祭足。雍糾,不過是一個小棋子,他明白自己來鄭國的任務,對鄭厲公的委託,慨然應允。

想殺死祭足,談何容易。不過,作為祭足的女婿,這是最便利條件,必須好好利用。謀划再三,雍糾準備在郊外宴請岳父,然後,派人在宴席上實施刺殺。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人不知鬼不覺,一擊成功。但是,在準備過程中,或許喝多了,或許夫妻恩愛,雍糾無意中,把這件事透露給了媳婦,也就是祭足的親女兒。

雍姬畢竟是女流,幫父親呢,還是幫老公呢?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她猶豫不決。

這不禁讓人想起一個數百年一遇的問題:如果母親和妻子同時掉落河中,作為兒子和丈夫,是先救母親呢?還是先救妻子?頭疼。

在古代,講究‘未嫁從父,出嫁從夫’,這幾乎就是女子從小頭腦中的定式。但是,父女血緣是與生俱來的,無論如何都是她的父親,該幫誰呢?雍姬反覆琢磨,想破了腦袋,也沒有解決這個難題。

於是,她想到了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回家問媽媽去。

可以理解,小時候遇到任何難以解決的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問媽媽,因為媽媽是最親近的人,啥都懂。

雍姬回到家,向她母親提出自己的疑惑:“父親和丈夫,哪個更親近?”

作為長輩,她母親想都沒想就說:“任何男子,都可能成為一個女人的丈夫,父親卻只有一個,丈夫怎麼能夠跟父親相比呢?(‘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生自己的是父母,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雍姬心中一下子就頓悟了,原來道理這麼簡單。於是找機會提醒父親:“雍氏不在自己家裏宴請您,卻改在郊外,這實在太奇怪了,所以順便跟您說一聲。”

話雖然沒有點的那麼透,是人就能聽明白,祭足聰明過頂,足智多謀,那個‘足’,大概指得就是他。

剩下的就很簡單了,一切全在祭足的掌控之中。雍糾還沒有發難,輕鬆被祭足殺死,並把他的屍體拋在周氏池塘邊上示眾。

親人與敵人,只有一線之隔。對於那些權力場中的政客,只有你死我活的鬥爭,親情,則成了最好的借用工具。

公元前697年5月的某一天,鄭厲公聽說謀殺祭足的計劃失敗,知道大勢已去,急忙駕車逃往蔡國。他也算講究,臨走還不忘裝載上雍糾的屍體。

逃跑過程中,鄭厲公才聽說,雍糾是被自己媳婦出賣的。他既惋惜,又痛恨,說出一句很經典的千古名言:謀及婦人,宜其死也。

和婦人謀划,壞我大事,死了活該。

這件事,非常著名。後世的許多帝王明君,把這句話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嚴禁婦人參政。像武則天,參着參着,就建立大周政權,幾乎滅了大唐。

到了宋朝時期,宋太宗曾經問宰相寇準:“我的幾個兒子,誰可以託付神器(國政)?”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搞不好要得罪未來的皇帝,寇準反應也快,說:“為天下擇君,不可以謀及婦人,不可以謀及宦官(太監),不可以謀及近臣。請陛下自己決定吧!”

所以,後人總結為:國之神器,不可謀及婦人。

秋季,厲公突依靠櫟地人,謀害了守衛的大臣檀伯,居住在那裏,總算有了落腳點。

被趕出鄭國,狼狽逃難,厲公突非常鬱悶。關鍵時刻,他再次派人,運用老辦法,向宋庄公許諾,只要能回國,昔日的空頭支票,一定分文不少,全部兌現。

好了傷疤忘了疼,宋庄公受到蠱惑,貪心不改。忘記了剛剛被涮的教訓,不僅派兵幫助鄭厲公守城,而且邀請魯、衛、陳等國,再次大軍壓境,討伐鄭國。就那麼一點兒賄賂,竟然邀請幾個國家率軍隊討要,人性的貪婪,恐怕達到極限了吧。

不過在祭足的安排下,鄭昭公姬忽已經回到鄭國,開始掌權,諸侯大軍無功而返。

鄭國的內亂,卻愈演愈烈。

等到鄭厲公再回都城,已是十七年以後的事情了。就跟武俠小說中描寫的一樣,重新即位,將除舊布新,再一次掀起新的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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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風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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