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水之孽5
午的課程到十一點四十就結束,下午兩點準時上下午的課。實驗十八中的學生陸續收拾完書包回家吃中午飯,除了部分留校生。崔依凈非要跟着劉聶兒回她家蹭飯,劉聶兒倒是歡喜有人和她一起回家吃飯,但是自從崔依凈和阿婆說“這黑豆長得挺像羊屎蛋子的,對哈?”阿婆當時眉頭一緊,聶兒急忙錯開話。擔心她又語出驚人,聶兒決定婉拒她要去自己家吃午飯的好意。
崔依凈氣鼓鼓的臉不一會兒恢復了正常,她突然不纏聶兒,反而對她說:“你不是要走嗎?快回家吧。”
“嗯呢,現在就走了。”聶兒朝她揮手,卻看見她心不在焉。
單詞大集合,高中三年的單詞都要在腦子裏重新過一遍留個印象,剛背完emphasize,走了個神又開始記analyze,過了一會兒這兩個單詞的中文又記不住了,好像是……什麼來着?聶兒無奈地敲敲腦袋,“這記性絕對不是我的,是千島湖胖頭魚的。”
嘆氣時,聽周圍有個男人問在等車的一個中年女人藉手機,女人沒有疑心,順手把包打開,準備掏出手機遞給他。正這時,女人尖銳的聲音打斷了聶兒背單詞的節奏。
“救命啊,有人搶錢包!”
聶兒呆愣了幾秒,腦子裏奔過八匹馬,不敢相信二十一世紀的現在,有人居然敢在電子監控下公然搶劫,反應過來,聶兒閃電一般把英語書塞進書包,一手把書包按在腹部,腳下生風,追趕大膽的賊人。
那人跑得極快,專門往小巷子裏鑽,江南多小巷,小巷處處連通,聶兒暗自慶幸,這賊算是栽她手裏了,要論誰更熟悉這裏的地形,聶兒想她活了十八年,爬也能從這頭爬回那頭。繞一巷子,賊人微微在一個花鳥館子前停駐,再不往前,聶兒離他五十米遠,靜靜看着他,他竟然大膽回頭看一直猛追他的女孩。
聶兒摸不清他的套路,又擔心他身上有匕首之類的武器,也沒有繼續往前,只是沖他喊話:“把錢包還回來。”
他看着花鳥館子,不理聶兒,花鳥館子尤其清冷,似乎沒有一個客人,但是偶爾從院裏傳出幾聲鳥鳴,說明院裏確實有人在照料。聶兒順着小賊的目光,穿過園中的萬年青看到確有一人影佇立,清瘦的背影,逗弄籠子中的一隻黑如木炭的小鳥,他似乎沒有發現院外的對峙。
聶兒扭頭繼續對他說話:“你要是把錢包交出來,並且承諾再也不做這種事,我就放過你,我說話算話。”
他不再分神看院子裏,終於和聶兒對視,“你是新的?”
“什麼新的舊的?”
他一步也不跑了,說:“你要是能從我手裏把錢包拿走,我就跟你回去。”
聶兒說:“我不會陪你一起去派出所,那會給我帶來麻煩,你自己去自首。”
“已經來不及了。”他神情嚴肅。
聶兒不明白:“來得及,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什麼時候都不晚。”
“你知道什麼?”
他怒吼的聲音嚇了聶兒一大跳,聶兒想是不是哪裏說錯話了。
“那個,叔叔啊,我不能和你浪費時間太久,你要是堅持不給,我就只能暴力奪回。”
他不為所動,甚至就等聶兒出手,聶兒聽到花鳥館子裏的鳥兒忽然都煩躁不安,嘈雜的鳥鳴聲中,聶兒把書包輕輕放在地上。
幾個箭步,她衝到他面前,還沒對他動手,他就已經躲開到一側。眼疾手快,聶兒側踢他的肩膀,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接擊中他,按理說這時候他已經應聲倒下,可聶兒竟然被他的身體反彈,就像踢中了大型瑜伽球,絲毫對他沒有傷害。所有力道都會被反彈回來。
聶兒不死心,回想姨母教她柔道的過程,趁機抓住他的一隻胳膊,觸及的那一剎,聶兒立即鬆開緊握他小臂的手,同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的身體沒有骨頭,全部是軟的,一張皮包裹住他,裏面填的不是血肉之軀。剎那間聶兒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究竟是什麼?”
他只笑笑,那張皮囊詭異的綻開一個笑,沒有溫度的笑是滲人的,比冬夜裏墳墓田地傳出的風號聲更加懼人。聶兒剩下的話冷在嗓子眼,微微發顫。
越是慌亂就越要注意力集中,聶兒深吸一口氣,既然已經確定了他不是人類,那這事情也好辦,找出他的弱點就在這裏幹掉他,否則留他在人群里,還不知會發生什麼樣恐怖的事。
她捻起胸前的玉石鴿子,暗自祈禱她順利解決這個怪物。
世間萬物皆是相生相剋,沒有什麼東西是真的無懈可擊。聶兒愈發冷靜,觀察周圍竟無一人,也不用擔心會被其他人發現。凝滯的空氣中漂浮一層淡淡的蓮花香,記憶湧上心頭,聶兒突然記起那個不成形狀的怪物。聯繫前幾天那個渾身腐爛的屍體,她推測那個人應該是被完整地剝下了人皮,所以現在她眼前的這個怪物就是那個剝人皮的兇手,怪不得到現在警察都破不了案子。
聶兒問:“是你殺了那個司機?”
“嗯。”
“為什麼?”
“因為需要,需要他的皮。”
聶兒氣憤至極,“你死定了這下。”氣到極致,聶兒忘記了阿婆教她不許說這個不吉利的字。
花鳥館子裏一顆香椿樹從牆內延伸至牆外,聶兒一躍而起,悶聲折下一枝條,她有信心直接把他刺成篩子,叫他再也不能在人間行兇。院子裏的那人轉過身瞧了一眼嫉惡如仇的少女,猛然覺得看戲更加有趣,於是放下逗鳥的木條,戴上手邊一副銀框眼鏡,細細觀察院外的兩人。
聶兒沒有預警,手持枝條便劈向怪物,怪物根本不懼她的進攻,在她第一次劈來時一手握住了聶兒的枝條,正對聶兒下懷,她出其不意地在他未握緊的那一刻恰好收回枝條,速度之快,生生把他的手掌劃出一條傷口,粘稠的無色液體一時從手心源源不斷地滲出,他低頭只看一眼,匆匆握緊手掌,液體終於停止流淌。聶兒卻在他略一分心那一秒,再刺穿他的脖頸,從前至后貫穿他的脖頸,前後兩個洞都在往外流液體。
那蓮花香氣愈發濃烈,聶兒開始擔心香氣會不會吸引人群。她要速戰速決。
只過了一分鐘,他身上的傷口都在往外流“血”,皮囊成了真正的空皮囊,裏面裝的東西灑落一地,聶兒本以為這就結束,但是接下來是她前所未見的場景。那流淌四下的無色芳香液體慢慢匯聚到一個方向,順着鵝卵石路流向兩側的小草坪,剛落草坪,聶兒突感不妙,果真,她扒開草叢,那怪物已經無跡可尋,地上徒留一張皮囊。聶兒一邊懊惱一邊從書包里拿出學生水杯,擰開蓋子,裏面是灰色的粉末,略微撒一些,那皮囊頃刻間化為白煙消失不見。空氣中依舊是那股久不散去的蓮花香。
“毀屍滅跡”完成後,聶兒心裏並不輕鬆,她有些覺得自己做錯了,毀了他的一副皮囊,他還會再找另一副,那就意味着他會再殺一個無辜的人。
聶兒拍拍書包上的灰塵,不一會兒就走遠了,院子裏的人在互相討論,戴眼鏡的男人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他們都安靜下來,他想起那個女孩和無心一樣有微微捲曲的長發。
日子過得太快,他已經很久不看日曆,也不喜歡用手機等現代智能設備。
“扶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九月十五。”
他算算日子,還有三天就到時間。
扶旋坐在檐下,沉默不語,只是捧着那戒指,一心一意擦拭戒指的污漬,如果湊近細嗅,就能發現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它幾乎被鮮血吞噬原有的氣息,內層那兩個類似於甲骨文字“勾陳”的字樣,卻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忽然,扶旋停手說:“羅修,對不起是我沒用。”
他單手往上挑挑眼鏡溫柔斥道:“我以後不想再說一遍,你聽着,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任何人解決不了的任務都會重新回到我手上由我完成。”
扶旋低下眼,“我還剩下三個就結束了,以後不能繼續陪你了。”
羅修聽完他的話打開了那隻黑鳥的籠子,鳥兒撲撲翅膀飛走了,他看着高飛的黑鳥說:“走了好,以後就自由了。”
扶旋沒有眼淚,但是扶旋知道自己是傷心的,雖然他也覺得可笑,但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有感情的,他能像人那樣悲傷與開心,可是除了他自己,誰會信他,說不準,這只是他的錯覺。
他終於擦乾淨了那戒指,恭敬地低頭雙手將它捧給面前無悲無喜的戒指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