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長相思2
從小到大,池小鴿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家應該就是醫院,誰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怎麼天生就多災多難,大病小病從不間斷,每次黎開和黎合看着她那泛白的小臉,心都揪得生疼,可這小丫頭打着針也只是哼哼幾聲,眼淚也沒落過幾次,黎合看不了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多少次叫她疼就哭出來,她只是說“那我也太聒噪了吧!”後來黎合有一天終於明白了他想做什麼,他要讓所有像池小鴿這麼痛苦的病人都不再難受,池小鴿一聽他的抱負,樂得好幾天走路都蹦躂,她說她以後就有一個醫生哥哥了,實在太炫酷了。
至於黎開,在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轉身看見了正在聽新聞的池小鴿,新聞里,大工程的老闆扣押底下工人的薪資,工人們急着回家過年,可是連路費也出不起,池小鴿狠狠地關上了電視,光聽聲音都把她氣成個好歹。
黎開問她以後想幹什麼,池小鴿堅定地說要做律師,替弱者出頭,懲惡揚善,說完又有一聲微不可及的嘆息,她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成為律師,要是她能看見就好了,可是上天偏不給她一雙能看盡世間繁華的眼睛。
黎開看看那些未曾填寫的空行,還有池小鴿那雙清澈的明眸,悄悄把所有志願改成了池小鴿的理想,反正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既然她喜歡,那他就替她做喜歡的事情。
黎開和黎合不是她親哥哥她心知肚明,來到這個家的時候她不過七八歲,而他們兩個是雙生子,正好長她六歲,說是雙生子,他們兩個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一點都不像,黎開和黎合的眼睛都是那種細長的狐狸眼,可黎開做法律工作練就了一雙冷酷的眼睛,黎合由於常年接觸各式各樣的病人,未曾說話眼睛就含笑,雖然別的地方一點點都不像,但在疼愛池小鴿這件事上,他們做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性,即使是後來同父異母的妹妹黎物出生,池小鴿在家裏的地位也不曾動搖一絲。
黎開除了擔心她的身體,更怕她不能和同事友好相處,雖說她脾氣很柔軟,但倔起來八匹馬也拉不回她,她從沒有在學校里待過一天,所有的知識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家教老師帶來的,光是學習盲文她就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黎合失口說她就算什麼都不學他也會養着她,就因為這句話,氣得池小鴿七十二個小時沒和他說一句話,急的黎合耳朵上長痘,又聽池音鈴說把洋蔥放到耳朵里可以治好,他自己就是個學醫的,居然還聽信偏方,黎開無奈地阻止他說:“我看你得把洋蔥放你胸口上。”黎合一頭霧水,“為什麼?”“治治你的缺心眼兒。”
從學校從容不迫地逃課出來,小姑娘黎物抬頭看着萬里無雲的藍天和刺眼的太陽,不禁眯起了眼睛,今天,還算是個好天氣,不然一會兒帶着姐姐可真麻煩。
池小鴿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她來,難道這個小丫頭又說謊嗎?兩點鐘演唱會就要正式開始了,還不來接她她就自己去。
“咳咳咳”的小皮鞋碰撞瓷地板的聲音,沒錯,是她了。池小鴿對準來人的方向說:“咱們走吧!”
黎物有時候極其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見東西,要不是她目光不能與人對視上,誰能輕易看出來她是個盲人。
“好,帶上你的盲棍,還有墨鏡。”
池小鴿低笑了幾聲:“看,早就準備好了。”
黎物的手臂撐在腰間,形成一個圈,這樣的話,池小鴿可以主動地牽住她走路,從小到大,這樣的動作她做了成千上萬次,自然,這是基於十分了解池小鴿的基礎上。
一路上,黎物不止一次囑咐她:“姐,記住了,要是被黎開和黎合知道,你一定要說這是你的主意!”
她揉揉耳朵說:“放心,他們不會知道,大哥哥今天要做案件調查,二哥哥嘛,他的病人多到數不過來,哪裏還有時間管我們。”
黎物癟嘴說:“不是管我們,是管你。”
可不是這樣的嗎,把她當犯人看,時刻不許她溜出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每兩個月去全身體檢一次,就算是失眠也要看醫生,更別說發燒感冒這樣的小病,池小鴿總是想,要不是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會不會早死一萬遍了,上天保佑,給了她這麼幸福的一個家。
“快到了。”池小鴿拿好盲杖,正式準備下車了。
“你啊,耳朵太牛了。一會兒你別離開我。手機拿好,萬一人太多……”
“我知道了,手機我會拿好,不會亂跑。”池小鴿拍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
演唱會來的人可真多,額……女性居多,M-BLEU這個由三位小鮮肉組起的隊伍今年的態勢非同一般,黎物回想FYP-10火起來的那幾年,感嘆這個圈子更新換代的速度真是可怕。
池小鴿固然重要,但那三個美艷少年的出場徹底吸引了黎物所有的注意力,連池小鴿對她說:“我覺得這裏有點悶,出去等你。”這句話,她也似聽非聽地機械點頭,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們三個,哪裏還顧及她姐姐。
其實,倒真不是場地里喧鬧不停的人群讓她覺得悶,她只是聽完了想聽的東西,對其他人來說,聽完這場演唱會,看到他們三個是最終目的,可是對於她,只是想聽到那一段前奏和中奏,第一次在廣播裏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她就聽入迷了,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想讓人接近再接近。
池小鴿摘下了墨鏡,儘管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她和他們沒什麼不同,但內心深處,她是自卑的,所以她不希望旁人注意她,最好……最好當她不存在。
按照剛入場的記憶,這條路通向幾棵大樹,樹下面有木椅,剛才黎物給她買水的時候,她就坐在其中一棵大樹下的油漆木椅上等她,沒有盲道,她敲着手裏的盲棍細心地找尋那條長木椅。
這樣的天,有一絲微風是最好的,池小鴿出了汗,這風恰好趕走了她的燥熱,細長盲棍敲在地上,發出“噠噠噠,噠噠噠……”的清脆聲音,由於她從來走路都是不緊不慢的,所以她的盲棍聲也極有節奏。
奇怪的是,這把長木椅上已經有人了,池小鴿聽到了一個人細微的呼吸聲,應該是睡著了。池小鴿收起盲棍,悄聲坐在他對面的一把椅子上。
草地泛着一股幽甜的氣息,大樹的庇蔭下,陽光透不過細密的樹葉,也不會讓她覺得難受,那人好像睡得很香,花了錢來聽演唱會,卻不進去,池小鴿想這人可真奇怪。
起伏的蟬鳴聲終於喚醒了他,坐起身,轉眼撞進一個女孩的目光中,黑白分明,清澈透亮,這是他第一眼印象,聲音婉揚,是第二印象。
她說:“是我吵醒你了嗎?抱歉。”
蕭淵覺得她奇怪的地方終於找到了,這個女孩看不見,她的眼睛不能和他對視。
池小鴿聽不到他回答,就要離開,蕭淵這才意識到她要走了。
“不是,你沒有吵醒我,是我自己睡醒了。”
池小鴿放下心,安靜地坐好,背挺得直直的,脖子不歪不轉,這是他讓她從小養成的習慣,和她說話溫聲細語一樣,她的規矩坐姿也由來已久。
蕭淵無法忽略她美麗的眼睛,又不得不為她看不見而遺憾,他忽然對她感興趣。
“你是來聽演唱會的嗎?小姑娘。”一句正兒八經的問話加了個小姑娘,怎麼都讓池小鴿不舒服。
但她還是耐心和他對話:“是這樣的。”
“那你為什麼不聽了?”
“已經聽完我想聽的了,剩下的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
蕭淵覺得有意思,復問:“我想問問你想聽的指的是什麼?”
池小鴿回答:“第二首歌曲的前奏和中奏。”
蕭淵莫名興奮,有一種久遇知音的快感,他沒有用真名參與作曲,所以現在外界包括他家人也不知道他在為M-BLEU作曲,這是他唯一一首覺得尚且滿意的曲子。
“是嗎,我也很喜歡。”他看着對面女孩的眼睛應和道。
池小鴿不喜歡這種刨根問底的方式,這讓她有一種被審問的錯覺,即使對方沒有任何惡意,要結束提問她就要反客為主。
“您呢?您為什麼不進去聽演唱會?”
蕭淵嗯了一聲后說:“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就出來了。”
他當然不能直接說他是這個男團的音樂人。
蕭淵又開始了他的問題:“那你聽的時候,有什麼感覺嗎?”
池小鴿不自覺地被他牽着走:“感覺的話嘛?我想是主人公的找尋和靠近,沒有找到那個人之前,前奏有一種淺淺的悲傷和渴望,知道在哪裏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不敢放肆。”
池小鴿看不見他的表情,此刻他的臉上滿是驚喜和詫異,怎麼會有人比他還了解他,他一直說不清對這首歌的情感,現在他明白了是當局者迷。
蕭淵陷在她的眼睛裏無法自拔,明明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潭水,人溺在其中卻怎麼都脫不了身,毫無徵兆下他說:“你的眼睛真美。”
池小鴿的笑意映在眸中,她羞澀地說:“謝謝。”
“你能嫁給我嗎?”
“嗯,啊?”池小鴿大驚失色。
“先生,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她非常生氣。
蕭淵意識到冒犯了她,連忙道歉:“我不是戲弄你的,我是……認真的。”
池小鴿更是怒不可遏:“您怎麼能這麼輕浮!”
“蕭淵,二十七歲,男,未婚,職業鋼琴家,畢業於柯蒂斯音樂學院。這是我的名片。”
池小鴿不接名片就要離開。
“等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和聯繫方式。”
池小鴿展開盲棍:“先生,有沒有人告訴你對第一次見面的女性求婚很無禮,這是對我的不尊重,也是對你自己的不尊重。”
敲地聲漸漸走遠,蕭淵實在不敢再惹怒她,只好尋求別的方法知曉她的個人信息,雖然這確實很無禮。
聶兒手裏的甜筒已經化掉,剛才那兩個人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如果說池小鴿是上一世的汪格,黎開是季諾德,那這個蕭淵又是何方神聖?
她把這一幕記在腦子裏,快步走到場內,“給你,雪糕。”
修棲之對她回來得這麼晚表示了一定的不滿,硬是不接那個已經化了的雪糕,聶兒攤攤手,輕輕把手裏的兩個甜筒都吃乾淨,一個都沒有給他留下,“是你自己不要的,不怪我。”
他哼一聲,氣得更厲害,“你去哪裏了?”
聶兒掃了一眼字,“哦,我碰見池小鴿,就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她實話實說。
“然後呢?”
“碰見一個叫……叫……哦,蕭淵的人。你認識嗎?”
他一挑眉毛,當然認識,“那就是成駿的轉世。”
“What?”這一世居然讓兇手喜歡上了被害人,聶兒真想指着天破口大罵,這是什麼鬼因緣。
“為什麼他們還會遇見?”聶兒和修棲之邊走邊說。
他生了氣不肯多說,故意走得慢慢悠悠,聶兒無奈,只好重新買了一份雪糕,“香草味的,你最喜歡的味道。”
他笑嘻嘻接過來繼續告訴她,“都是這樣。”
“什麼叫都是這樣?”
“就是……安排因緣的神很喜歡讓上一世犯錯的人,在下一世贖罪。”
“所以,蕭淵是因為上一世的罪才會對池小鴿一見鍾情?”
“有可能。”
“我的天,這神可真夠瘋狂,一點點都不顧及被害人的感受,誰會喜歡上殺了自己的人?”
“一定會。”
“啊?”
“如果是註定的緣分,那麼誰也更改不了,這是命運。”
“狗屁命運,池小鴿要是和蕭淵在一起了,那黎開可怎麼辦?”
“池小鴿就算不和蕭淵在一起,她也註定不會和黎開有個好結局。”
“憑什麼!”聶兒氣得七竅生煙,“上一次他看着她死去已經很悲慘了,為什麼這一次還會這樣?”
“每一次都會這樣。”
“你是說,他們永生永世都不會有結果?”
“正確。”
“誰定下了他們這樣悲慘的命運?”
“諸神。”
“我……你讓我緩緩,我真的被氣着了。”聶兒奪過他手裏還沒吃的香草雪糕吃得乾淨,“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因為他是勾陳。”
聶兒還是不明白,身為勾陳神,他到底犯了什麼錯才會被推入人間體驗愛不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