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627年之南巡（五）
程國祥戰戰兢兢的來到崇禎車內，崇禎將鐵劵和族譜遞給程國祥道，怎麼回事？程國祥道，臣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不過陛下，臣全是為了國家計啊！絕對沒有中飽私囊啊！
崇禎越發的糊塗了，不由得說，卿不必請罪，到底怎麼回事？可細細說來。程國祥便說，陛下，當年太祖皇帝推翻暴元，鼎立天下，曾有旨意道：皇室以天下養。臣任戶部以來，翻閱以往支出，發現皇族後代從十歲開始就開始享受俸祿，全由朝廷支出。一般親王年俸達萬石，即使是郡王也有兩千石。
崇禎道，太祖皇帝發跡與微末，皇親才多少人，有何不可？程國祥苦笑一聲道，陛下可知，現在共有在籍宗親多少人？崇禎道，想來不過萬餘吧。程國祥道，豈止，目前戶部登記皇家在籍人員已經達到了百萬之眾！臣就任之前，戶部大部分收入不得不被分出，去支付皇族成員的俸祿。
即便如此，如今日這般遠族，朝廷也已經多次拖欠糧餉了，基本是寅吃卯糧的地步，所以臣就任以來，不得不再次削減宗親俸祿，是以告罪！
崇禎也嚇了一跳，沉默良久后說，卿做的對！只是何以數量如此之多？程國祥道，太祖皇帝有26子，仁宗皇帝有9子，英宗皇帝有10子，憲宗皇帝14子，這些都是皇室直系，尚有如此多，地方郡王更多。比如弘治5年，慶城王生育了第94個子女，此外，慶城王還有孫子163人，山西與河南兩省的稅收竟然不足以支付慶城王一家的俸祿！
程國祥不顧崇禎驚訝的表情又說，臣曾與徐光啟大人推算過，本朝宗室人數每三十年就增加一倍，皇族宗室人口增長率是全國水平的10倍以上。如此快速的增長速度，又加上如此大的供奉量，國家何以為繼？
王承恩此時才說道，陛下，不但如此，各位宗室還利用手頭權力與影響強佔山林和礦山，圈佔土地。東廠之前便曾上報，河南省土地一半以上歸於王府；晉王府在嘉靖年間年俸就達87萬石；周王府俸祿也高達69萬石。
崇禎道，為何不報？王承恩為難的說，朝廷以天下養宗室，乃是太祖皇帝遺詔，歷代皇帝莫敢不從，何況陛下以孝悌治天下，倘若停了宗室俸祿，難堵天下悠悠眾口，臣如何敢報？對陛下名聲亦是有損。
程國祥說，不過朝廷確實難以為繼，臣不得已才拖延俸祿，不過自嘉靖年間，朝廷就已經開始拖延遠族俸祿了，並非自陛下始。
崇禎又問，為何不令其自力更生？程國祥道，宗親們個個都以皇親自居，又有朝廷俸祿，誰肯自力更生？況且誰又敢雇傭他們？
陸遙心想，難怪後世都說明朝亡於財政，我之以為遼東戰事的緣故，沒想到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啊！正想着，朱由檢問，真是讓先生見笑了，先生覺得我下道旨意，令其自力更生如何？陸遙說，只怕你有了這旨意，他們也未必肯去勞動，不過這俸祿確實要停了，否則國家就要被他們拖垮了！那些各地的王族世家也得整頓整頓了，所謂以身作則，你大力整頓吏治，但是自家人卻貪贓枉法，讓別人如何服氣？
崇禎便道，程愛卿，此事皆因朕家事而起，讓愛卿受委屈了。程國祥嚇得跪倒在地道，臣如何當得起！陛下言重了！
程國祥下了馬車，崇禎又讓王承恩把那老頭帶上車，那老頭似乎也知道了這是了不起的人，雖然有些收斂但是還是頗為得意，見了崇禎道，怎麼？我這東西不是假的吧？
崇禎問，既然是皇親，但是如今這步田地，何必還守着這身份，不若謀個生計如何？
那老頭道，嘖嘖，我看你也算是個當官的吧，怎麼說出這樣的糊塗話來，這天下都是我們老祖宗的，難道還用得着我們賣力氣討生活？之前縣裏雖然拖欠俸祿，但是總不會超過一個月，沒想到，那個什麼程國祥當了戶部侍郎，竟然都兩三個月沒有發放俸祿了，要我說，也是朱由檢那小子的問題，按輩分，他還得喊我一聲爺爺呢！不過這都是自家人，也無所謂了，等那天見了皇帝，我得好好參那程國祥一本，把他發配遼東伺候韃子去...
那老頭越說越起勁，崇禎臉色慢慢陰沉下來，王承恩忙道，老丈人！既是宗親，有些話可萬萬說不得，別說您老，就是德王、衡王也不敢直呼皇帝名諱！
那老頭忙打了自己臉一下說，嗨！小老兒一時說的興起，造次了，造次了，德王、衡王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比我跟皇上近了那麼幾代嗎，他們就王府里高坐，吃香的喝辣的，頭幾次找他們，他們還打發點，現在聽說皇帝要來山東了，忙着去拍馬屁去了，連面都不給我見了！
王承恩問，那您老這是...老頭說，這不聽說皇帝要來了嗎，我們幾個合計這裏不是離運河近嗎，皇帝才十來歲的娃娃，指不定一時興起，下來逛逛，若碰到了，我們也好告訴告訴不是，若是談的高興，賞幾個下來我們也好受用一番。
崇禎哼了一聲道，那你們去攔御駕，豈不是更好。老頭笑道，攔御駕那可萬萬使不得，一來損了我們朱家的面子，二來聽說當今皇帝頗有太祖的遺風，倘若他惱了，不顧親戚面子，怪罪下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崇禎見他越發無禮，便讓王承恩給他們幾個錢打發了，老頭見給他們錢便笑道，這位小哥定是當家的，不知是當官還是發財？你放心，小老兒不白受用你的，你且說出姓名，當官的話，我保舉你連升三級，要是發財的話，你別說，德王家上上下下沒有我不認識的，我只要略遞個話過去，德王拔跟毫毛就夠你這輩子的...
王承恩忙拉着老頭下車道，老丈人趕快過來領賞吧，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打發掉這些窮親戚，崇禎還是一臉氣憤，王承恩道，太祖皇帝也是好心，不忍見子孫受苦罷了，陛下不必惱怒。
飯沒吃成，反而生了一肚子氣，又行了幾日，車駕過了德州，又幾日，車駕到了夏津，王承恩道，陛下，前方在行便是臨清了，不如在此休息片刻，臣讓御舟在一旁伺候，也該登船了。
崇禎便道，也好。王承恩等人便下了車，找了一家茶館坐下休息片刻。
茶館門口正好有一家炸油條小攤，這時候，一人走過來對炸油條的喊道，哎，王二，該繳稅了！王二趕緊點頭賠笑道，各位官爺，稅我不是繳了嗎？稅官冷笑道，放屁！你沒看署衙告示嗎，馬堂大人說了，從今天起加收鍋稅、灶稅、雨棚稅，還有養雞養狗稅、過路稅、落地稅，少廢話，趕快點。
王二面對如狼似虎的稅官，只有東拼西湊的交上稅銀。稅官走後，坐在崇禎等人旁邊的喝茶的一人說，聽說了嗎，前幾天，馬堂一夥誣說白布巷永泰布莊違禁，貨物充公，李掌柜被逼的上了吊！又有一人說，馬堂這死太監這是把大傢伙往絕路上逼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崇禎皺皺眉頭說，這馬堂是何人？王承恩忙道，是臨清稅監？崇禎問，臨清稅監？怎麼我不知道？王承恩忙小聲說，臨清稅監是萬曆皇帝時單設的機構，先帝在時，派馬堂擔任稅監，一直到現在。
正說著，忽然一群人從街上匆匆過去，有的手裏拿着菜刀、有的拿着耙子，邊走邊喊道，反了，反了，反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