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尾聲
庄羽在港口附近把車停下,兩個人先後下了車。庄羽站在車旁,一隻手輕輕扶住車窗,安靜地看着陳默。
溫哥華秋日的夕陽,依舊十分耀眼,她迎着光,不自然地撥開面前的一縷頭髮,把臉側向車的方向,陳默低下頭,看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是一個倔強的問號。
“明天,就要走了?”她有些明知故問地問道,說的時候,還揚了揚她的下巴,陳默覺得,她下巴,像她的影子一樣倔強。
風,輕輕吹起,几絲凌亂的髮絲,掠過她輪廓分明的臉龐,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把髮絲再次撥開,卻又把手收了回去。
陳默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庄羽現在的樣子,他突然有一點發慌,就像他們倆最後一次看電影,總是隱約有一種,要和命運攤牌的感覺。
庄羽也點點頭。然後彼此看着對方手足無措的樣子,默默地笑了。
“嗯,你先聽我說,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訴你,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庄羽說道。她的聲音在陳默聽來,像是照進她眼裏的餘暉中的一抹微光,溫暖而輕柔。
“我來到加拿大之後,出過一次車禍,很嚴重的車禍。”庄羽輕聲地說道,“我為此,去做了整容。其實我很希望,能以過去的樣子和你見面,但是,我們的人生,總是事與願違。”
“在我出車禍的那一刻,當我鮮血淋漓地躺在車裏,疼痛得已經失去知覺的時候,我想到的,是你。我腦海中的畫面,是我們看完《喜劇之王》回來的那個晚上,在進門之前,我轉過身,想要對你說話,但是宿管的女孩催着我進去,你沖我揮揮手,就走了。那是我們。在北京的最後一次見面。”
“我一直很後悔我當時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口,來到加拿大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說出來了,我的人生,可能真的會是另外一種樣子。”
“我結過一次婚,但是很快我就離了,我覺得我好像只是在找一個影子。後來,我聽說你也離婚了,我才藉著同學會的機會,打聽你的消息。當我說出你名字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我心裏,你一直都在,你從未遠離。”
“在我做康復的時候,我一直想着你讓我做女主角時說的那一番話:‘生活如戲,從來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與不公平,只是我們,也許我們這一生,這一輩子,只有這一次可以如此靠近我們的夢想,可能也只有一次這樣的瘋狂,可能只有這一次,讓別人看見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我,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我也會緊張害怕,也會退縮,但我不想留下遺憾,我會說,我願意。’”
然後,庄羽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她把頭探進車裏,用手在車裏的按鈕上,撥弄着什麼,等她好像最終弄好了,她重新站在車門邊,這時,從車裏傳來一陣音樂,陳默聽着好像很熟悉,卻又忘記了他在哪裏聽過,忘記了這首曲子的名字。
這首從車裏飄出的曲子,溫柔地回蕩在溫暖明亮的黃昏,庄羽和陳默互相看着,庄羽忽然開口道:“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要為我們的故事寫一個不一樣的結尾?”
陳默點點頭,“我記得。”他說道。
“那。。。,”庄羽低下頭,欲言又止地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她的眼神探索地看着陳默的臉。
“留下來?在這裏?“陳默有些驚訝地問道。
“為什麼,不可以呢?”庄羽輕聲問道。
陳默想了想,把手放到汽車頂上,用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說道:“這地方是不錯,不過,我就是一個靠寫中國字為生的,在中國養活自己還湊合,到這裏,我寫給誰看啊?誰給我錢啊?”
“那要是,在這邊不用你工作呢?就寫你喜歡的小說呢?”庄羽看着漸漸落下的夕陽,好像就是在無意識地問着他。
“呦,那敢情好,這輩子就想有這樣的好事了,不過,我得先養活得起我自己吧?要不然,誰養我?你養我啊?”陳默笑了起來,沒正經的樣子,讓庄羽似乎一下就回到了從前。
說完這句話,陳默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因為他剛剛聽出來,庄羽放的這段音樂,就是那部《喜劇之王》的背景音樂,它的名字是,“我養你啊”。
庄羽在音樂聲中注視着陳默,然後開玩笑一般地說道:“我養你啊。”
陳默和庄羽在音樂聲中久久凝視着對方,兩個人在溫哥華的夕陽下,默默地站成了黃昏中,兩道無言的剪影。
陳默和Lily,在溫哥華國際機場的赫茲租車辦完還車手續后,他走到車旁邊,拍了拍“北京雪人”的車前蓋,頗有感嘆地說道:“這次萬里長征,全靠兄弟你了。”
Lily從車後座拿下那個雪人玩具,說道:“我把‘北京雪人’帶回去,也算是留個紀念了。”
Lily收好“北京雪人”,和陳默兩人一起拿起行李,向機場檢票口走去。在路上,Lily問道:“庄羽沒說來送送咱們?”
“沒說。”陳默簡短地說道。
Lily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登上飛機后,Lily翻着隨身包里的東西,結果把旅行指南拿出來了,她看了看,說道:“這本書也算是陪了咱們一路了,給你做個紀念吧。”說著她把書遞給了陳默。
陳默接過書,對Lily說道:“說道紀念,這一次的旅行,值得紀念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Lily聽了他的話,對着他微微一笑,這時,機艙里傳來了機長,通知飛機即將起飛的聲音。
當機艙里的人們已經沉沉睡去的時候,陳默翻開了Lily的旅行指南,他看着書上的每一條路線,就像是在看着他們的每一次旅程。這旅程,就像他們自己在生命走過的路,每一條,可能都充滿遺憾,每一條,也都已經無法重來。
陳默想着,在翻開這些旅行指南和地圖之前,在踏上這次遙遠的旅程之前,他無從想像自己的這次旅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一次的尋找,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就像我們的故事,被寫進時光的日曆,我們在日曆中的那一天,確定了我們是誰,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會遇見誰,會有怎樣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也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做了對的事,他只能對自己說,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陳默從書上抬起頭,看見一個空姐從自己身邊經過,他輕聲叫住她,問道:“請問,我們現在是在那裏?
空姐看了看自己的手錶,輕聲說道:“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太平洋的上空飛行,大概,正在飛越日期變更線。”
陳默說道:“謝謝。”說完,他叫醒身邊的Lily,說道:“你不是要看太平洋上的日出嗎?我們正在飛越日期變更線。”
Lily揉揉眼睛,打開旁邊的舷窗,強烈而明亮的陽光,隨着Lily的動作直接傾瀉進來,像是被大片潑灑進來的水,他們倆透過舷窗,向外面望去。
舷窗之外,是一片浩瀚的白色雲海,氣勢磅礴,無邊無際,而在這雲海之上,是一個如此光明燦爛的太陽,讓人無法直視,卻又好像能直射心底。他們兩人看着這太平洋的日出,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心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