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遲來的敲門磚（二）

雖然在燃燒着、跳動着，但從行走的模樣看，在圖拉格手上端着的不是火焰，是水，是一碗裝滿了的水。他移動得很慢，這一次不是為了拖時間，他只是……那樣了而已。

他有證明自己的機會，比如說在門口剛剛站穩，他便大聲問着：“現在我可以進來嗎？”

沒有聲音回答他，但是面前的門被搖晃出了聲響，就像有什麼東西在門背後，等候多時。圖拉格沒有再多想，他已經很習慣這些了，用一隻手推開了門。

眼前的小姑娘，一頭銀色的長發拖到了地上，看起來長時間沒有打理過，但依舊是柔順的。緊接着，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圖拉格搖搖晃晃地蹲下了，現在的姿勢實在是不方便。他先將盛有火焰的右手拿遠開，左手撫摸着她的頭髮。

這一次仍是有不同的，小姑娘的眼睛不再是注視着難得在這裏出現的某一個人，而是去裝下那一團“心臟”去了，眼神依然是專註。

“菲爾……菲爾姐，幫幫我，我們一起好嗎？你給我一點勇氣，讓我們一起看一看，這麼多的靈魂力量能夠讓你回憶起些什麼。”

小姑娘還是沒有看他，也沒有任何的回應，已經被火焰吸了進去。

這樣的話，計較的人一定會想着算不上是他們二人一起做的決定吧？但是圖拉格並沒有真的覺得自己孤單，有時候他也是不抬杠的。

也不是因為那個天使，那個天使確實什麼都沒能幫上，這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哥哥……我這麼做……我對你是有絕對的信任的。

圖拉格閉了一會兒眼睛，讓自己的心境平緩一些。然後他將火焰拿近了，小姑娘的情緒忽然發生了一下轉變，明明一開始還與他那麼親近，現在竟然是想要逃開。

他一時沒有站穩，又在應對突髮狀況，下意識便伸手將菲爾抓住了。可是有那麼一會兒，他得承認他動搖了，不管怎麼說，他是有破罐子破摔的精神和私心的。

雖然真的很奇怪吧，但他還是常常有些“就如今這樣也還不錯”的想法的，然後有時又會竊笑着罵自己一聲混賬。

也許，在那空洞未來中的一絲可能已經讓他產生恐懼了……這種事情不止是咬一咬牙就可以狠下心的。

火焰經過時間的安撫，逐漸由躁動轉為平靜，已經到了一個穩定的狀態。

一轉剛才的情形，女孩兒反過來抱住了他的手，但是對視的眼裏沒有絲毫靈魂的溫度。

剛才怎麼想的來着——空洞的未來。圖拉格看着那一雙眼，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些事，關於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一瞬間，他的首要反應是後退、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多少能發揮些他靈巧的優勢。但是逃不掉，退一步是原地，退一尺依舊是原地，明明能夠感受到空覺得絕對變化，一抬眼與之前還是無異。

少女的後背忽然擴張，原本的身軀如同一張破碎的紙人，而從中蛻出的是一天更加純粹的光明力量。那力量里不添別的意志，彷彿一出生就代表天地。

可那是什麼？

代表天地應該也是擁有天地的意志，不然不應該受控制地聚攏到一起，甚至是瘋狂地吞噬周圍的力量……那不是完全的空白。

掌中的火焰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憑空蒸發，無跡可尋。甚至連周圍的環境在此刻也自主地貢獻出自己的力量，那個世界一點一點地，就在圖拉格的眼前破碎了，眼前的光明也是。

就像之前魘的鏡中一樣——不，還不一樣。魘之鏡是製造出的黑暗，哪怕吞噬光明也全靠着黑暗力量的支持。而此刻，是完全的“失去”，是真實意義上的“不再擁有”，連“自己”這個存在都一同被抹去了。

這是境界上的絕對差距……他不能再“感知”，直到被“賜予”。

接下來，圖拉格被賜予了兩種感受，一是對話語的絕對敬畏，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鞭撻，那是暴行。

——“一罪，放棄自己本身的作用，不為推動世界的發展貢獻力量。”

“二罪，企圖擾亂神官執法，私自扣留王座靈魂。”

“你，何故？”

何故？圖拉格當然沒有想到為自己辯駁的理由，他能聽到已經是被賞賜了，所以他還能夠有什麼別的思想呢？

可是，真的是痛苦嗎？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說不清楚了，開始變得恍惚。他能夠隱約察覺到的是一種隔閡，他搞不清楚這種隔閡是處於哪兩方之間，也許是與鏡遲來的反饋，也許是點別的，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另外還有一點，他重新看到了光，他又有了感知，好像剛才的一切不曾發生。

在黑暗之中重獲光明，那種欣喜是自然發生的，就像人們看見神跡時的崇拜，無論真假，只因那是從無到有的奇迹與震撼，或者不如說太過突然，超乎了預期。

還有那團光——光源？他看見了，有人的形狀，但是看不清面龐，那只是一團光。不過“只是”是一種盲目狂妄的說法，或者說有些時候人們的想法與身體是分開的，內心還為自己的平靜沾沾自喜，身體卻已經有了變化。

無論那是不是光明的本尊，在圖拉格恢復光明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是跪着的了，興許此前他還未曾有過如此動作。

“在未來所有的大事件里，都沒有你的身影，如此不作為不只是故步自封。你將你以及你珍視的人縛進了一枚奇怪的繭，如果無事發生那你就可以保全他們，不然就是無可救藥。你不是賭博失敗，你是沒看清。”

溫暖嗎？可是無法從說話者的語氣中聽出情緒，如果追究起來，用詞像是討厭的說教。不過圖拉格真的不討厭說教，說教至少代表不會孤單，只是在被說教的時候，他會表現出厭煩。

說什麼看不清……從一開始，看見往日所依靠的一切全部以一種粗魯的方式被奪去，他是覺得自己凶多吉少了。事實上在開始之前他就了解到一些關於冷酷的信息，不過到現在，他覺得有了一絲希望。

“你沒有體驗過，那就來看看吧。”——他最後聽到這句話。

無數的影像湧入他的腦海，霎時間他在北邊的海洋里，霎時間又來到了南部的森林裏——那些都是遠離人類地盤的洛維斯。還有更多、更多的內容。

可他不是沒有看到過，他看過很多次，喬爾德知道，那個天使知道……菲爾也知道，【光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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