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脆弱
沿着山路行走,可見林間野獸出沒,也有鳥雀鳴唱。
山間清風吹來,夾雜着柏樹葉的味道,茅草的味道,還有一股寒冷。
“這青蓮山為何要把山門建那麼高啊?”雲丹抱怨起來。
“空氣好。”顧石作答。
兩人已經走了半個時辰,還沒有見到青蓮山的山門,這腿都有些疲軟了。
當然顧石並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他心裏一直在想,自己大哥顧錦為何而死?
大哥的死絕非山賊土匪所為,而是青蓮山所為,但他們為何要殺顧錦?
顧石費解,在他記憶里,大哥顧錦是一個正直,有些小固執的人,但他從不得罪別人,因此他那點小固執才顯得難能可貴,尤其是在江湖中。
可是,顧錦卻在去青蓮山的一年之內就死了。
這很蹊蹺。
顧石一邊想着,一邊看着前方。
不久,一座山門出現在他的眼前。
山門上有牌匾刻有“青蓮山”幾個字,旁邊還有一座石碑,上面還有字。
江湖有誰不得死?
這字的旁邊還有題字的人,苟鄖。
這人是青蓮山的開山祖師,據說這人是一等勢力七劍山的外門弟子,因為得罪了核心弟子,被踢出七劍山,在憤怒之際,他來到這裏,建立青蓮山,題下這句話。
現在看來,這句話應該說的是七劍山那些核心弟子。
“這苟鄖說的不是屁話嗎,這世上還有人不會死不成?還題字立碑在此,真不要臉!”雲丹厭惡的看着石碑上的字,覺得可笑。
顧石默然,雲丹不知道其中的秘辛,所以才會這樣覺得,而他卻是知道這個苟鄖的。
因為苟鄖生活的年代比他前世還要久遠,這也代表着七劍山更為久遠。
兩人繼續前進,不久便來到青蓮山正門前。
守門的是兩個執事,實力並不是很高,但卻長得嚇人。
這兩個人都長得凶神惡煞的模樣,皮膚黝黑,絡腮大胡,整張臉也有些猙獰,並且身材魁梧,有種生來就是為了守門的感覺。
“兩位,我是顧錦的弟弟,我來為我哥的死,討個說法。”
顧石平靜的看着兩個執事,真氣涌動,一副下一刻就要出手的模樣。
這傢伙…
真是直性子。
老娘以為他是一個穩中求勝的人,沒想到他還真是一個大傻粗!
豬腦袋!
雲丹暗罵兩句,隨後向著兩位執事笑道:“兩位大哥,青雲郡雲家雲丹來貴派交流武道。”
說著,她拉了拉顧石的衣裳,示意他散去真氣。
顧石散去自己的真氣,看着兩名執事,怒道:“雲家來的,還不讓開?”
兩個執事本來想讓的,可是聽見顧石的話,他們頓時覺得不爽,不想讓了。
“你個毛頭小子是誰啊,知不知道這是哪裏,這他娘的是青蓮山,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一位執事指着身後的大門,優越感十足。
顧石青筋凸起,剛要出手就被阻攔。
雲丹拱手,說道:“兩位大哥,這人有點傻,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兩位執事表示同意,點頭讓路,示意雲丹可以進入。
雲丹一笑,帶着顧石進去,進去時,另一個執事已經去通報青蓮山掌門了。
很快,掌門來了,七七八八的長老也來,還圍了一群弟子。
“姑娘是雲家的子弟?”青蓮山掌門站在那裏,詢問來者。
雲丹拱手:“雲家雲丹,前來青蓮山交流武道,還請掌門賜教。”
顧石伸手將雲丹拉了回來,自己卻上前說道:“我是顧錦的弟弟,今日給我一個說法,謀害我哥的人全部交出來,否則世間再無青蓮山。”
這人是誰,說話竟然如此囂張?
顧錦的弟弟,那殺他不就是捏死一隻小蟲子一樣?
忽然有青蓮山弟子出列,怒罵:“好個顧錦弟弟,好個再無青蓮山,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這個弟子想趁着這次,撿個軟柿子捏捏,也好在同門師兄弟面前威風一把。
他真氣外放,走的是硬氣功的路子,雙拳呼嘯,拳風勁勁。
顧石不以為然,橫手一推,真氣藏在手掌之中,推進這名青蓮山弟子體內,將他推了出去。
那青蓮山弟子從天而降,砸在地面上,彷彿一點事也沒有。
不過他馬上感覺自己體內真氣不受控制,四處亂竄,快要衝上他的腦門。
噗!
氣流聲傳來,那弟子的衣裳被撕裂開來,只剩下褲頭,他的丹田在衣裳分開的瞬間也被摧毀,修為盡失。
並且他的腿筋、手筋都被真氣切出一絲裂痕,日後他在修鍊外家功夫就會感到劇烈的疼痛,如果繼續練下去,他就會變成殘疾。
他已經是廢人了,但卻能正常生活。
顧石看着青蓮山掌門,再次問道:“到底是哪些人害死我大哥,你交不交出來?”
青蓮山掌門為難,不是他不交,而是他兩頭都得罪不起啊。
我他娘的一個老頭,招誰惹誰了。
殺顧錦的人我惹不起,不敢報仇,這顧錦的弟弟也招惹不起,又需得交個人出來,這不是要我死嗎?
“是…”掌門剛要開口,就看見一女弟子走來,他趕忙閉嘴了。
他本來打算說害顧錦的是他,讓顧石殺了他報仇,但是這突然出現的女弟子,讓他收回了話。
“是我。”女弟子看着顧石,苦笑道:“沒想到你是高手,我去青石村的時候,還以為你是二愣子呢。”
這個女弟子就是當時在青石村,拿出五十兩銀子給顧石的那個,其名車秀雲。
“是你啊!”
顧石看着這個女人,伸手一握,一位青蓮山弟子的佩劍飛出,落在他的手中。
“車秀雲。”
“你…”
“為什麼要害我哥!”
“在我記憶里,他是那樣的正直、善良,雖然有些固執,但絕不輕易得罪別人,你為何殺他?”
顧石的劍氣散發出來,瀰漫在整個院子中,將每一個青蓮山弟子都鎖定了。
青蓮山掌門李大全,渾身泄汗,如臨大敵。
這一刻,他才明白,顧錦的弟弟說此後再無青蓮山,不是一句空話。
其他長老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混跡江湖幾十年,在這一刻他們明白,一旦動了,那股劍氣就會將他們扼殺。
那些來湊熱鬧的青蓮山弟子們都要哭了,膽小的只覺得此刻尿急,膽大也不敢動,雖然不怕死,但卻動不了。
“一動不動是王八!”雲丹拉了拉顧石的衣袖,出來緩和氣氛。
顧石白她一眼,心裏暗罵。
這惡婆娘,怎麼是個豬腦袋。
沒看見這麼嚴肅嗎?
還嬉皮笑臉的。
一動不動是王八,我看你倒是像個王八。
顧石真是服了身邊這丫頭了,只得收回劍氣。
他的劍氣一收回,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口喘氣,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回。
有好多青蓮山弟子離開,急忙衝進茅房,屎尿齊出。
青蓮山掌門和幾個長老也嘆了一口氣,慶幸顧石沒有亂來,不然他們也只能一死了。
車秀雲和顧石相對而視,彷彿這庭院中只剩他兩人一般。
“你要找的是我,還請你不要傷害其他人。”
“好。”
“你哥哥顧錦也是因為我而死,我欠他一命,今日我死,你便離開。”
“說清楚,不說清楚,都得死。”
顧石看着車秀雲,怒道:“別認為我殘忍,我殺過很多人,殺到手軟,但我的心卻不曾軟過。”
他並沒有吹噓,前世作為敖胤,他的確殺過許多人,不過那是在戰場上。
為了身後的家人,為了百姓,為了雲夢國,他必須殺敵,殺到自己精疲力盡為止。
所以他身上的殺氣才會這樣沉重,哪怕轉世重生,他的殺氣也絲毫沒有減弱。
“如此,我就告訴你。”
車秀雲娓娓道來:“顧錦是掌門的弟子,和我暗生情愫,我倆本來打算成親的,可惜這時候殺出一個七劍山的外門弟子,他說他要收我當丫鬟,顧錦不同意,然後就被殺害了。”
“掌門本來也勸過顧錦的,但是顧錦不聽,對於他的死,我很自責,今日就讓我一命抵一命。”
“果真如此?”顧石的怒氣並沒有衰減,反而激動起來。
他看着車秀雲,又看着青蓮山掌門李大全,心裏壓抑。
這群人讓他失望!
他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
脆弱。
弱小的人並不是脆弱,只有不敢面對強大的人,才叫脆弱。
青蓮山的人真的脆弱,他們是武林中最低一等的勢力,是天賦最差的一群武者,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是他們卻甘願被武林的階級壓迫,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意去面對強大的對手。
他們身上已經被沉重的枷鎖捆綁,不敢仰望強大,卻又不停的追逐力量,他們本事不高,德行也漸漸沒了水平。
強大壓迫他們,他們壓迫弱小,在普通人看來他們也是強大,但他們卻接受了壓迫的事實,還接受了被壓迫的命運。
他這樣的一群人,可恥!
顧石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怒喝道:“你們這群雜碎,為什麼不反抗,難道你們的同門師兄弟死了,你們也不難過嗎?”
“難道自己的徒弟死了,自己無能為力,不覺得羞愧嗎?”
“難道自己愛人被害,自己還要嫁給殺害愛人的兇手,不覺得噁心嗎?”
“混賬!混賬!混賬!”
“你們這群廢物,垃圾,敗類!”
“真他娘的噁心!”
“呸!”
“狗屁的習武之人,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顧石破口大罵,他最痛恨的就是這樣的人,他也不喜歡殺無關的人,但是今日他想屠盡這山頭,平了這青蓮山,將這個醜惡的勢力拔除。
“你們這群混賬,知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顧石回頭看着那些青蓮宗弟子,問道:“你們欺壓百姓的時候,可想過自己也是被欺壓的人?”
“習武之人,不為強身健體,報效國家,反而爭權奪利,魚肉百姓,這是世道,但你們就不知道反省嗎?”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們還有羞恥心,知道自己所為齷鹺。
可是這能怪他們嗎?
這是世道!
這是人性!
世間哪有那麼多俠義之輩?
俠義之輩那個落得好下場?
敖胤有好下場嗎?
方劍離有嗎?
秦無念也沒有啊!
這就是俠義之輩,敖胤短命,全家被屠,方劍離被驅逐中原武林,秦無念抑鬱而終。
這就是俠義之輩的下場。
青蓮山掌門李大全看着顧石,說道:“世道如此,公子你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麼?”
世道…
顧石忽然回到現實,他平靜下來了,哭笑不得:“世道如此,我一個人的確不能改變什麼…”
但下一刻他又說道:“但我願意為此奮鬥,我雖然沒有強大的背景,但我可以擁有努力的背影。”
努力的背影…
雲丹默念,覺得顧石在他腦海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她的臉頰也跟着滾燙起來。
“我說了,怪我!”車秀雲抽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說道:“一命抵一命,我死就好,還請你放了我的同門。”
說完,她的劍便要割破自己的喉嚨。
鏗鏘!
一道氣流擊飛了鐵劍,將車秀雲救了下來,但她的脖子卻留下淺淺的血痕。
這說明她是真的想死,鐵劍已經割破皮肉,再深一點,這女人就死了。
顧石冷笑:“你罪不至死,不過你為何還要嫁給七劍山的那人,他不是害你失去愛人了嗎?”
“既然你的雙眼被蒙蔽了,我就割你雙眼,算是你對顧錦的補償吧!”
他要下手的那一刻,顧石發怵,竟然想起了顧錦生前與他一起的日子。
他舉起的手放了下來,並立的雙指也垂了下來,他下不去手。
因為如果顧錦這麼愛這個女人,那麼他也不會讓顧石傷害這個女人了。
顧石轉身,踏出一步,他的真氣翻湧,濺射出去,斬斷車秀雲的一縷頭髮,斬破其他人的弟子服。
他離開了,頭也不回。
雲丹見狀,趕緊跟上去,生怕顧石反悔,回來殺人。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着顧石離開,在這個少年走後,他們如釋重負,經歷今日之事,日後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青蓮山掌門李大全剛想讓弟子們散了,卻發現一道刀氣撲面而來。
那刀氣橫穿他的心臟,瞬間斃命。
他死也沒想到,顧石最想殺的人是他。
為何?
因為,顧石能夠想像顧錦死前的悲哀,能想到他苦苦哀求的師傅,最後竟然沒有保護他。
並且,作為掌門,將青蓮山帶成這個樣子,也愧對青蓮山的開山祖師苟鄖。
苟鄖就是一個被壓迫的人,他建立青蓮山的本意是沒有壓迫,但青蓮山現在和其他勢力沒有區別,因此掌門有罪。
走在山路上,顧石的氣還沒有消,但他對這青蓮山算是失望透頂了。
他來青蓮山之前,以為這群人至少能血性一點,與他拼殺,可是這群人卻沒有血性,這讓他大失所望。
“剛才的刀氣殺誰?”雲丹輕聲細語,平日大大咧咧的她,也在此刻收斂許多。
“李大全。”顧石加快腳步,將雲丹甩在身後,似乎不想交談。
他現在最想要做的無非是去七劍山要一個說法,然後再繼續追查當年敖家滅亡的原因和敖胤的死因。
這就意味着,這一次的論劍大會,他也會去。
雲丹看着顧石的背影,心裏也不是滋味,他並不知道顧石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還以為顧石在耿耿於懷。
這傢伙真是臭脾氣!
不過剛才倒是挺瀟洒的。
雲丹跟上顧石的腳步,兩人離開青蓮山之後,在蓮花村一位村民家裏留宿。
而此時此刻,一等勢力已經關注到顧石的存在。
因為《一劍九式》的原因,他們都知道有顧石這個人。
這個修鍊一個月就接近宗師的少年。
這個會《一劍九式》的年輕人。
這個要為方劍離和敖胤清算的人。
這樣一個人,讓武林中各大勢力都有些興趣,尤其是七劍山,他們對《一劍九式》非常感興趣。
天微涼,一層霜打在田裏,結出一層薄薄的冰。
離開蓮花村的第三日,顧石和雲丹就抵達了開陽郡。
這開陽郡位於中原的中南部,與青雲郡接壤,不過卻要比青雲郡遼闊一倍,甚至繁華程度比得上金沙國都天陽郡。
開陽郡以絲綢布錦聞名中原,這裏多出才子佳人,文人騷客,且妓院水準一流。
這以前本是開陽城,前世顧石最喜歡的城池,這裏的孔雀樓,那可是當年雲夢數一數二的妓院。
“開陽郡到了。”顧石這話說的是地方,可實指各大勢力的人恐怕已經在這裏等他了。
這可不是瞎說的,這是實話。
一等勢力的情報網錯綜複雜,恐怕從他離開青雲郡的時候,他的行蹤就落入一等勢力的手裏了。
再加上他沒有刻意隱藏,恐怕這開陽城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一等勢力的核心弟子,等着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