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刨根問底雲裏霧裏 追根尋源身痛心痛
胡瑩在電話里說的話讓全店人聽得一清二楚,胡瑩告訴老馬,叫他不要多管閑事,以什麼樣的價格把衣服賣給什麼人,是胡瑩給所有專賣店定下的規矩。換句話說,老馬剛才看到的楊店長以低於成本價的價格將老馬看中的衣服賣給那位女士正是胡瑩交待楊店長這麼做的。
老馬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追問胡瑩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電話里一時哪能說得清楚。胡瑩和她老公在全省開了十多家分店,作為服裝店的老闆和董事長,除了召開相關會議,每年定期到各分店看望、慰問店員,檢查分店的經營狀況、了解當地的市場發展,拜會市政府相關部門官員、處理好關鍵人物的人際關係,以便取得資源、享受優惠政策、得到保護或免除麻煩,這都是必不可少的。為了節約時間,胡瑩和她老公每年都是分頭跑這些分店所在地城市的,各開一輛車,能當天處理的當天就返回,不能當天返回省城的,就在分店所在地的城市裏的賓館住上一夜或幾夜。唯一在開分店的城市買下別墅的就是潯江,那是胡瑩的老公堅持要買下的,潯江是胡瑩老公跑的城市,他說潯江這邊市場和人際關係都比較複雜,需要多花些時日。後來,胡瑩發現她老公在潯江多花的時日並不花在生意上,所以她每次都跟了老公過來這邊。商務上的事情處理過後,胡瑩和她老公每到晚上雙雙懷着複雜心情來湖邊看柳絮開花、沿江堤散步。去年胡瑩的老公過世了,但胡瑩今年還得堅持來。這趟過來首先胡瑩趕跑了她稱之為“狐狸精”的店長,重新物色了一個年輕的本地小伙來接替,姓楊,長得很帥,目前還在試用。這次來再也不用裝模作樣的和老公去湖邊散步,所以才會帶着她那條叫做螞蚱的狗去學校暴走,所以......才遇上多年未見的老同學、老相識。胡瑩感覺這位發小還像以前那樣單純,這生意上的事情、特別是生意場與官場之間的關係怕是給你講上三天三夜你也不明白,所以胡瑩不願意也沒必要告訴老馬真相,就讓他繼續保持童貞般的單純吧,這正是胡瑩在老馬身上所欣賞到的和希望看到的。
胡瑩在電話里對老馬說:“螞蚱,我正忙着呢!你別再那添亂了,你看中的衣服我會從別處給你調一件過去,三天後你來店裏找小楊要。”說完,掛了電話。
電話這一頭的老馬哪肯善罷甘休,他把手機還給楊店長,跑出店外用自己的手機接通胡瑩。老馬問胡瑩他怎麼反而成了搗亂的人了?如果胡瑩不在電話里解釋清楚,那麼他老馬馬上去省城找到胡瑩問個水落石出。胡瑩有點煩,為了擺脫掉老馬的糾纏,她只好點到為止地告訴老馬:楊店長剛才接待的女士是你們市裏的兩位局長夫人,每到季節更換的時候兩位都會結伴來店裏走一遭。老馬愣了一愣,又似乎聽得有些明白,他繼續追問道那是哪兩位局長呢?胡瑩終於發火:“哈,螞蚱,你太過分了!你以為你是誰?這算個屁啊!還有,你是有眼無珠還是故意裝傻?其中一位你沒見過嗎?她丈夫原先就是我們縣的工商局局長。看你那出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她把手機揣進兜里。
縣工商局局長?20幾年了,老馬只要聽到縣工商局長這幾個字渾身的血就會往上涌,心中就會有刺痛。他對着手機一陣嘟嚕。我的林局長!老馬還在海邊打工的時候就聽人說林局長從縣裏調走了陞官了,從一個縣裏的局長做到了市裏的局長,原來就是這座城市,老馬和林局長來到了同一座城市,冤家路窄!好哇,姓林的,你官做大了還這麼雁過拔毛的貪婪,哼!由你家婆娘出面逛商場買衣裳這多正常啊?誰也會說某國家工作人員的老婆在逛商店時淘到一件便宜衣裳是受賄吧?黨紀國法上也沒有不允許政府官員的家屬上街買東西這規定吧?
老馬心中激憤,漫無目的地的走着,不知不覺又走上了李公堤。
李公堤好似湖上的一條鏈子把南北兩岸兩相連,走在堤上的人很自然的會感念唐朝江洲刺史李渤德政,緬懷歷史上一代又一代的清官,並加深對當代貪官的深痛惡覺。甘棠湖的湖面在太陽的照射下栩栩生輝,長滿新芽的柳枝條在風中翩翩起舞,好一個清明世界!豈能容許林某某這樣的貪官橫行霸道!一件衣裳確實不算個屁!身上穿的衣服尚且如此,那麼其他呢?貪官們的貪腐無孔不入,既然雁過都要拔毛,貪官們的魔爪更會伸向國庫、伸向公共資源、還伸向像老馬這樣的百姓。
老馬痛苦地回憶起當年親歷的一段悲慘遭遇。
那一年,從年頭開始工廠里就人心惶惶。老馬即馬元所在的國營工廠從春節過後已經斷斷續續地隔好幾個月才發一次工資,年底,上級主管部門終於下達文件要這個工廠里的所有職工買斷工齡,即按工齡的長短給予相當於一到兩年工資的一次性補貼,工廠領取了補貼之後就與工廠一刀兩斷,工廠以後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工人以後究竟歸誰管誰也不知道,工人們以為自己是工廠的主人翁,當時的口號也是這麼叫的,突然被工廠趕了出去便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馬元在這年偏偏禍不單行,他老婆為了證明自己的工齡年限,騎車去到當年下放的農村取證明材料,自行車在山路上摔倒了,人摔斷了腿骨。馬元得到消息后當即把老婆火速送到醫院,醫生看過病情說需要立即手術,否則骨細胞壞死後那就只能鋸掉整條大腿。做手術必須先交錢,這是自從改革開放以後哪家醫院都這麼乾的。馬元的老婆與馬元在同一個工作單位去工廠要治療費肯定沒門,廠領導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財務部也沒人上班。馬元在工廠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回到家中取來存摺,從多年好不容易積蓄下來的存款中取錢出來交老婆的手術費。馬元的兒子那時念初中,馬元一邊要在醫院護理病人,一邊還要回家照看好兒子的一日三餐,把老馬折騰的心力交瘁。
腿骨骨折比起手、足其他部位的骨折治療時間長,費用高,出了院還需要有一段較長的恢復期,還必須專人陪護在身邊。廠里的工人同事下崗后絕大多數外出謀生路去了,只有馬元在家裏心急如焚,他老婆躺在床上也是天天抽泣。夫妻倆斷掉了唯一的經濟來源,還得墊付醫療費,每從存摺上取一次存款,馬元和他老婆就心驚肉跳一次,存摺上的錢就那麼多,取一次就少一次,過不了多久便會取得精光,接下來的治療、全家人的生活、還有兒子的學習費用該怎麼辦呢?馬元打算做點小買賣來維持生計。思來想去覺得販賣點水果簡單易行,投入的錢不多,也不需要店鋪,擺個小攤在自家門口叫賣同時還可以照顧到屋裏的病人。那元將自家的自行車改裝成一輛簡易三輪車,從水果市場拉了些新鮮水果,就在自己住的工廠宿舍附近的路邊,架起一塊床鋪板,擺上水果向過往的人員吆喝叫賣。第一天下來,馬元算了算,每天可以賺到幾十塊錢,除了看病之外還勉強維護得了日常開支。可誰知,第二天就有自稱是工商局的人找上門來,說馬元是無證攤販,必須去工商局辦理經營執照,馬元就這樣見到了當年縣裏工商局的林副局長。本來,像應付馬元這樣的小攤販,工商局長根本用不着出面。可當時下崗浪潮一浪接一浪的,對於下崗再就業的人員,政府還是比較重視和積極鼓勵的。但這個林局長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他對馬元的關心有着其他用意。林局長甚至大包大攬地告訴馬元說,你可以不辦照,也不需要交任何費用,這樣可以給你省去三、四千塊錢吧,你一個下崗工人重新創業不容易,我做局長定會全力支持,哪怕違反了規定,有什麼事我會全部給你承擔下來。馬元與林局長以前從未打過交道,這次林局長把馬元單獨叫進他的辦公室說這番話就是傻瓜也聽得出其中含義。當天晚上,馬元把存摺上剩餘的錢取了個精光,忍痛用一張舊報紙了兩千元現金找上了林局長的家門。此後,馬元自以為有了林局長的關照,也就放心大膽的在自家門口做起了這小小的水果生意。
過了十多天,馬元從幾個同行那裏得知:像他這樣的下崗人員做點小買賣,政府有優惠政策,,免交各種費用,也用不着什麼營業執照。知道了真相的馬元是又痛又恨,他恨堂堂的工商局長這般虛偽、貪婪、惟利是圖,他心疼除了留下點本錢之外,家裏僅剩的兩千元錢全給了這個狗養的局長,那是他老婆的救命錢,也是他們一家三口近半年的生活費啊!好在由於馬元的勤勞,這水果生意做的還比較順利,老婆的醫療費和全家的生活費漸漸有了着落,馬元心裏也就想:就當是送局長的兩千塊錢是拿去餵了狗。
很快年關要到了,這是縣裏各部門領導帶隊下去檢查的時候,工商局也不例外。這裏是內陸,很少有投資商過來建廠、辦公司,已有的幾家國營工廠也是一家接一接的倒閉,工商局檢查的主要對象就成了個體戶,連馬元這樣一個小小的水果攤也會招來工商局領導們的光顧。林局長見了馬元像是遇見了老朋友那樣打起招呼,說馬師傅啊,好久不見吶,聽說你生意做得不錯,賺錢了不要忘記大家,哪天抽個時間到我們局裏坐坐,介紹一下你致富的經驗啊。馬元一看見他就在心裏直罵他狗娘養的不要臉,一聽他的話就知道林局長又想敲詐自己了。馬元心想:我絕不上第二次當,我堂堂正正做我的生意,你別再指望我給你進貢。馬元不搭理林局長一行人,而且由於心中生厭,連個蘋果也沒拿給林局長一行人吃。
眼看大年臨近,鄰近春節的日子裏水果一天比一天好賣。馬元怕到了陰曆年底不好進貨,這幾日他特意多儲備了一些水果,賣到大年三十的貨都有了。這天,來水果攤的人比平時多出幾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指這個的、要那個的,把馬元忙的是滿頭大汗,心裏卻格外開心。突然,一輛卡車停到老馬的水果攤前,車上跳下幾個身穿制服的大漢氣勢洶洶來到水果攤前,正在挑揀水果的所有人全部都定住了,幾個剛才還在母親身邊哭鬧的小孩也立即止住了哭聲。
欲知來者何人,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