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星州島上旌旗展(二)
在炮兵連的霰彈炮聲中,火槍兵開始裝填彈藥,閔進朝站在最前面,看得真真切切的。
火槍兵左手立住滑膛槍,右手拇指用力拉開擊錘,把葯池敞開。右手接着從彈藥盒裏取出紙裝彈藥包,將其中一側含在嘴唇處,應該是用牙齒咬開紙包,然後右手拇指和食指夾緊紙彈包,很小心將裏面的火藥倒入葯池,生怕倒多了。完了后右手指壓住擊錘,關閉葯池。接下來左手向左轉過滑膛槍,使槍口對準下顎,右手將彈藥包里的大部分火藥倒進槍膛里,再把鉛彈連同紙彈包一起塞進槍膛里,然後從滑膛槍內側取下推彈桿插入槍膛,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夾住推彈桿,使勁地推到底。來回推了幾下后,將推彈桿從槍膛中抽出,放回步槍內側。
這時火槍兵右手握住槍托,大拇指扳開擊錘,使槍處於待擊髮狀態,左手握住槍身,槍口向上,等候命令。隨着軍官的預備口令聲,士兵們將滑膛槍平舉,槍口指向前方,右手位於槍托頸部,右手拇指扣住扳機,槍托靠在肩上,貼面瞄準目標。隨着開火口令聲,士兵們按下扳機,滑膛槍點火射擊。整個過程行如流水,沒有一絲遲滯。士兵們不知道苦練過多少次,每個動作都無比嫻熟,外界的火炮聲絲毫影響不到他們。軍官的口令就像發令器,士兵們幾乎是下意識地跟着口令聲做着這一系列的動作。
與閔進朝的感受不同,朴炫東和柳時隆感到胸悶氣短。在這種火力打擊下,再勇武也沒用啊,槍炮打來,鐵人也給你打成渣。再蠻狠、再冥頑,在這鐵與火之中,全部給你熔化成灰。
下午則是跟大宋明、海、泉三州巡檢步軍合練。閔進朝發現這些士兵的訓練方法跟他學到的,用在高麗軍上的差不多,還更進一步。而且這些士兵應該都是精銳,跟高麗衛軍中挑選出來的相比,還略佔上風。
中間休息時,朴炫東等會說官話的軍官們跟巡檢步軍閑聊,知道他們經過這次演習后,會換到東興島去駐防,脫離廂軍這個苦坑,能夠分到田地物產。對於東興島,朴炫東等人有所耳聞,據說是高麗駙馬、大宋駙馬、日南邑三方合作的一處大島嶼,那裏物產豐富,現在大宋高麗暢銷的大部分貨品都是那裏生產出來的。而且那裏的防務也有三方負責。巡檢步軍是大宋駙馬的嫡系人馬,從中間“悄悄飄沒”部分官兵去干私活,很正常。此前開京之亂時,各方打得死去活來,除了掌握京畿禁軍之外,各方勢力擁有數量巨大的私兵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朴炫東不覺得稀奇,對於分田地物產,更不羨慕,他們已經提前享受到了這種待遇了。
晚上,傳來命令,步兵團全體編草席,要求兩指厚,五尺寬,一丈長,每班要求編織一條,就用星州島路邊到處都有的生濕蘆葦編織。草席編織好了后全部泡在水裏。
第二天早上,士兵們奉命把濕透了的草席連同輜重兵甲堆在兩輪行車上,開始向指定地點行軍。包括高麗軍、巡檢步軍和楚州新軍在內,都習慣用這種兩輪行車行軍。這種車可人力推拉,也可以用畜力拉拽;可在平地上行駛,也可翻山越嶺山。只要兩人能并行過去,它就能過去。每班兩輛,搞定了全班的乾糧、兵甲、帳篷背囊等物資的運輸問題。到了戰場上還另有妙用。
行軍到了一處丘陵處,偵查隊回來報告,說前面不遠處發現有敵騎的活動跡象。閔進朝馬上下令,全團呈密集戰鬥隊形。各營集結成一隊,然後每隊相隔不遠,前後左右呼應,繼續向前推進。
嗖嗖,幾支箭矢飛了過來,然後是轟隆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敵騎來襲!”
隨着軍官的口令聲,各營將本營的八十多倆兩輪行車首尾相連,圍成一個方圓兩百多米的大圓圈。步甲穿在身上,刀槍拿在手裏,其餘的物資搬到一邊集中起來。然後車底上的厚木板卡在行車兩邊的卡槽里,形成木壁,再披上濕淋淋的蘆葦席,這樣就不怕火攻了。再把長矛插在行車側面特製的孔里,一條滿是長矛的刺蝟圓圈掩體形成了。
步兵們在圈中集合,弓弩手和長矛手在第一排,躲在木板後面。弓弩手負責遠射,長矛手負責近捅。站在他們後面的刀牌手負責拾遺補漏。
放牧員客串的騎兵呼嘯而至,隔着數十米就開始放箭。這些放牧員只是接受了馴養放牧的訓練,騎術勉強湊合,再進一步要求騎射,就完全不行了。於是他們全部換上步兵弩,早早上好弦,策馬衝過來搬動弩機就好了。
箭矢砰砰地釘在木板上,由於厚草席的緩衝,勁道十足的弓弩箭矢對木板根本造成不不了多大的傷害。對躲在木板後面的步軍更是連根毛都傷不到。
不過讓步軍們憋屈的時,他們的弓弩配的都是禿頭箭,根本沒有殺傷力。騎兵們射了一輪后,紛紛策馬離開,只是演習,真不能讓他們往這長矛刺蝟陣上去找死。
過了一會,騎兵驅動了數十頭牛,它們在後面騎兵的驅動下,慌不擇路向刺蝟陣撞了過來。這些牛的撞擊力比戰馬小不到哪裏去,但最後的結果是都被串成了一個個血葫蘆,少數幾隻牛從長矛叢中掙脫出來,滿身滴着血,沒有走多遠就倒下了。
這些牛用生命為代價造成的結果是讓這些特別設計和製造的行車只是向後退了幾米,只有少數幾輛被撞壞了,露出一個缺口來。當然了,這些牛最後的結果是作為犒賞填進數千官兵的肚子裏去。
到了第三天,步兵團和火槍兵團開始合練。還是推着行車趕路,到了設定地點,偵查連發來警報,然後遇到敵騎襲擊。
接下來是圍成刺蝟圈,這次跟火槍兵合作,所以直接用行車連成了兩層刺蝟掩體。
這次長矛手還負責近捅,遠射則交給了火槍兵。他們以班為單位,列隊輪流向外射擊,獵兵手則遊走自己連隊的區域,進行重點打擊。弓弩手則落為補充,在間隙中補充射擊,形成連續火力輸出。不過他們都是等假扮“敵騎”的放牧員遠去后才開始射擊的。
刀牌手則負責處理闖關進來少數騎兵。戰場上總有部分運氣好或非常勇猛的騎兵通過各種方式突破刺蝟車陣,衝進裏面來,刀牌手就負責圍毆這些勇武之士。他們在各自軍官的指揮,分成三人一組的戰鬥小組,對着假想敵發起圍毆。
第四天則是參謀局的參謀主任給排以上的軍官們講解這次演習的總結,重點放在應對騎兵上。
“騎兵最大的兩個優勢,一是衝擊力,二是機動性。衝擊力就是戰馬速度快,連人帶馬數百斤衝過來,會形成巨大的衝擊力。我們組成長矛車陣就是遏制騎兵的衝擊力。通過演習我們看到了,只要我們把車陣擺開,騎兵敢撞上來,基本上就是來多少死多少。遠射,我們的步兵強弩射程要超過騎弓,殺傷力也不比女真人的重箭差。現在又有火槍兵的射擊,基本上可以在車陣外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形成一個死亡圈,穿重甲也沒有用,進了這個範圍,被鉛彈打中非死即傷。”
“萬一有騎兵僥倖避過射擊,衝進這個死亡圈,他們還是避不開車上插着的和長矛手手裏的長矛,以及獵兵的準確射擊。再萬一衝進車陣裏面,我們還有刀牌手。所以,我們步兵對戰騎兵,還是有優勢的。”
參謀主任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經過演習,我們也看到了。我們步兵對戰騎兵,關鍵幾點是偵查、冷靜和有序。通過偵查,提前發現他們的蹤跡,在騎兵對我們發起進攻前完全擺開車陣。我們擺開車陣,我們贏,擺不開,敵騎贏,就是這麼簡單。所以我們必須把士兵們訓練到敵騎的騎槍要戳到鼻子了還繼續執行命令。只有這樣處驚不亂,才能迅速地結成車陣,形成戰鬥力。”
“騎兵的第二個利器,機動性。大家應該都知道。無非就是只要敵人不想跟我們打,我們怎麼也抓不到他;要是敵人想跟我們打,就會突然而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從某種意義上,掌握了機動性,就掌握了戰場上的主動權。騎兵可以在他們設想的地點和時間,以他們想要的方式進攻我們。”
閔進朝不停地點頭,他在西界跟遼人交過手,嘗過遼人和女真人唿哨而至,驟散而遁的滋味。
“怎麼樣破壞騎兵的機動性?說實話,這個很難。所以北方的游牧民族總是能夠佔據戰略上的優勢,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讓我們疲於應對,處於被動。破壞敵騎的機動性,首先我們需要騎兵,以機動對機動。其次,從戰略配合戰術,發揮我們的優勢,壓縮敵騎的機動空間,針對敵騎的幾個弱點,削弱敵騎的機動力,最佳的結果就是迫使他們與我們決戰。由於這些跟戰略有關係,現在不講了,等到高級軍官講解時再說。”
總結,改進演習,再總結,再改進演習。來回幾番,閔進朝等人在星州待了將近一個月,終於結束了這次演習。未來兩三年間,每半年進行一次這樣的演習,各部隊輪流上陣。到了宣和二年,楚州新軍也開始抽調步軍前去星州島參加演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