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林士弘
就和李行周心中的第一反應一樣。
高坐公堂之上的審案司法官張九齡。
也在心裏想道......
建安王武攸宜這是要推卸責任嗎?
這個念頭還未落定,站在公堂之上的建安王武攸宜。
突然一個狼狽的蹣跚倒退幾步癱抽在地,猛烈的抽搐起來!
眾皆大驚!
公堂審案,也只得暫停了。
......
張九齡走到李行周面前來,說道。
“沒想到,事情居然出現這樣的變數。現在如何是好?”
李行周道。
“我看建安王武攸宜是在拖延時間,等什麼人來救場。”
“等誰?”
“現在還不知道。”
李行周道。
“關鍵在於那個趙氏。昨天我與她深談時,她有事情瞞了我。”
“今天我准她去見了一次建安王武攸宜,不知道她對武攸宜說了一句什麼。”
“再次回到公堂上時,建安王武攸宜就變成了這樣。”
“她們畢竟是十年結髮的夫妻,相互之間有些秘密和默契,也是人之常情。”
張九齡說道。
“現在已經開堂審案,一切都要講求程序與公理。”
“武攸宜突然發病無法受審,按律只能延後,待其痊癒之後再行開堂。”
“至於其他的一些推測,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我也不能僅憑一顆私心去定了他的罪。”
“嗯。那就等等看。”
李行周點了點頭的。
張九齡點了點頭。
“如此說來,他接下來的話應該是非常的重要!”
......
正在這時,趙氏從建安王武攸宜的病房裏出來了。
“九齡御史,前夫君突然發病攪亂了公堂,奴家在此代為謝罪了!”
趙氏深深一拜。
“夫人免禮。”
張九齡道。
“他現在怎麼樣?”
“大體無恙。”
趙氏道。
“他這是老疾了,十年前我們的孩子夭折之時,他就患上這樣的病。以後但凡太過勞累或是情緒太過激動,就易發病。”
趙氏的話入情入理,眾人都點了點頭。
就算心裏都有懷疑也不好當面去指責或是質問了。
李行周從這個婦人的身上,看到了什麼是“至柔似水”,但卻能以柔克剛!
“九齡御史也不必擔憂,這案子還是能審下去的。
”趙氏說道。
“只待前夫休息兩三個時辰,再吃上一頓飽飯,他就能大體康復如初了。”
張九齡和李行周等人對視了一眼,點點。
“好。”
趙氏對李行周微然一笑款款一禮。
“鄯侯,肯請借移貴步。”
李行周便和她走到一邊。
“夫人有何見教?”
趙氏輕嘆了一聲,說道。
“鄯侯,我知道你與建安王有讎隙。但其實,他罪不致死。奴家肯求你,能饒他一命么?”
“他有沒有罪,得是朝廷律法說了算,;李某豈能獨斷專行?”
李行周微然一笑,說道。
“鄯侯不必這樣敷衍奴家。”
趙氏輕聲道。
“其實并州這個亂局,他大可不必參攪進來的。”
李行周眉頭一擰。
“昨天,你可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因為,我沒有獲得建安王的准許。”
趙氏微然一笑,說道。
“他雖然休了我,但是在一些大事上,我是寧死也不會出賣他的。”
“他今天准許了?”
趙氏點點頭。
“鄯侯,請恕我對你有所欺瞞。并州大都督府的內情,比你想像中的要可怕得多。”
“甚至連建安王,都幾度被嚇到怯場要退出,但已是深陷局中,退無可退。”
“你所知道的,其實都只是只鱗片爪。”
“所以,現在他不能再被公審、不能讓民眾知道這些事情。”
“他只能被帶回朝廷去受審。并州之事,只能交給朝廷去處理了!”
李行周眉宇微微一沉,凝視着趙氏,低聲道。
“莫非,武家還當真想要在并州謀反割據?”
趙氏不動聲色。
“此等大事,奴家不敢妄言。奴家只能奉勸鄯侯,不要插手太深。”
李行周會心一笑,不表態,也就是一種表態。
無論是言語透露還是臉上的微表情,李行周都從趙氏那裏知道了一件大事......
李行周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多謝夫人提醒,但我自有安排。”
趙氏眉頭緊擰不好再多說,只能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
李行周微然一笑,說道。
“夫人還有什麼瞞着我的,不妨一次說完。以免,又給薛某帶來什麼驚喜。”
“沒有了。
趙氏深深一揖拜了下來,說道。
“奴家萬死欺瞞,肯請鄯侯饒恕!”
“無從說起。”
李行周輕嘆了一聲,說道。
“雖然我與建安王武攸宜是敵對,但我對你並無成見。”
“其實,每個男人都會希望他的女人能夠做到你這樣,無論對錯、無論對手是誰,哪怕是與天下為敵......”
“她們都會不顧一切的站在男人的身邊,義無反顧的支持,哪怕是到了絕境也不離不棄。”
趙氏感激的點了點頭,微笑,潸然淚下。
“待奴家告退了。”
趙氏走後,李行周回到張九齡等人身邊,說道。
“看來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會是我們想像中的,最嚴重的樣子!”
張九齡與敬暉的表情同時驟然一變,但都沒有將話戳穿,心知肚明就好。
......
建安王武攸宜醒來后的第一句就說。
“我要見私下面見九齡御史和李行周,僅此二人,多一人我都不會開口說話。”
於是李行周與張九齡進了他的病房,摒退眾人,房內只有三人。
建安王武攸宜躺在床上,一臉灰色病態,一雙眼睛卻是閃着精光,就盯着他二人。
“有什麼話,你就說。”
李行周平靜的道。
“你們欺人太甚,把我逼得太狠了。”
建安王武攸宜說道。
李行周笑了一笑。
“還記得我送你的那句話嗎,多行不義必自斃。”
“李行周,你別再自作聰明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武攸宜冷笑了一聲,說道。
“并州大都督府的問題,遠比你們想像中的要嚴重得多。”
“無非就是武承嗣要謀反。”
李行周冷笑。
“說得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一樣,說得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武攸宜不屑的悶哼了一聲,說道。
“一切都還有變數,只是你猜想不到罷了!”
李行周與張九齡同時心中一凜,這廝想玩什麼花樣?
正在這時,王難得在戶外大聲道。
“鄯侯,九齡御史,我有要事稟報!”
建安王武攸宜呵呵一笑,“這不,來了!”
李行周與張九齡對視一眼眉頭一緊,離開了建安王武攸宜的房間。
王難得面帶驚訝之色的迎上前來,小聲道。
“行軍副大總管林士弘突然駕到,說是來......要人!”
“哦?”
李行周與張九齡,果然同時吃了一驚......這就是建安王武攸宜所說的變數?
“還有兩個人與林士弘一同隨行,你們絕對想像不到!”
王難得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誰?”
“安平王武攸緒,與安定郡王武攸暨!”
......
敬暉一聽說林士弘來了,當即就吃了一驚,說道。
“林士弘身為行軍副大總管,但卻是一介文仕,一向不管軍事方略,只監管我們這些將軍們的言行忠奸。”
“如今大都督府里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來過問,倒也不出乎意料之外。”
“問題是,他怎麼會和安平王武攸緒還是安定郡王武攸暨在一起?”
李行周擰眉問道。
敬暉與張九齡等人都是大搖其頭。
紛想連你這個則天大帝的心腹女婿都不知道。
我們哪裏知道?
李行周思索了片刻,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矛盾,這太矛盾了......
除非這其中還有許多我無法想像和猜到的隱情!
“鄯侯,林副總管實際就是則天大帝派來隨軍的監軍,他雖然不管軍隊裏的軍務,但在某些時候直接代表的就是則天大帝。
張九齡問道。
“如今他要來拿人了,如何是好?”
李行周道。
“先見一面,探探口風再說。”
“好!”
一行人到了正堂,林士弘等人就在這裏坐着等候。
李行周曾經在右衛的官署里匆匆的見過林士弘一眼,印像不太深。
今天再次見到他,仍是覺得此人給人的第一印像就是:貌不驚人,走在人群之中絕不起眼。
但是林士弘今天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李行周等人永遠的記住了他......
“爾等在此縱兵作亂,意欲謀反不成?!”
林士弘代表則天大帝監軍。
他的這等大帽子一扣下來,那真是叫人承受不起!
老將軍敬暉是林士弘的直接下屬,他當場就漲紅了臉急欲上前爭辯幾句,李行周用了兩分暗力將他死死拉住。
張九齡倒是沉得住氣,而且他曾經在林士弘的麾下共事過與他有幾分相熟,上前拱手一拜,說道。
“林副總管,此間內情,且容下官詳細稟報之後,再作定論。”
林士弘斜瞟着張九齡冷哼一聲。
“九齡御史好記性,現在終於想起還有本官這麼一號人了?”
張九齡一下被他堵得沒話說了。
來者不善,這三個字幾乎已經寫在了林士弘的臉上。
李行周上前,微然一笑拱手一拜。
“見過林副總管。”
“鄯侯是吧,我們見過。”
林士弘對李行周比對敬暉與張九齡都客氣了許多,似笑非笑的回了一禮。
“本官很好奇,你在此何干?”
“只能說,機緣巧合,撞上了。”
李行周答道。
“撞上了?”
林士弘笑了一笑。
“撞得好巧啊!”
“是啊,無巧不成書。”
李行周也是笑一笑,不攻不守滴水不漏。
“現在,長史李渾瑊與參軍建安王武攸宜都已被你扣押了,對么?”
林士弘問道。
“扣押算不上,但他們暫時沒有機會再作什麼亂子了。”
李行周也算是答得小心翼翼,以防林士弘進行扣帽子之類的打擊。
安定郡王武攸暨與安平王武攸緒一直站在林士弘身後不遠的地方。
既像是他的跟班,又像是在不懷好意的圍觀,臉上都掛着不懷好意的笑容。
李行周瞟了他們一眼,沒有理會。
“誰跟你說他們要作亂了?”
“你又有什麼權力私下扣押他們?”
“你是代表了律法還是代表了軍法,還是則天大帝授予了你權力?”
林士弘,連珠炮似的開始進攻了。
張九齡與敬暉都有些變了臉色,林士弘果然是有備而來,想必他對并州大都督府內發生的一些事情,早已是了如指掌。
否則,他不敢對李行周這無的放矢的進行盤問與詰責......
這幾句,全都是問在了關鍵點上!
“還有你張九齡!”
林士弘對李行周發完難,又指向張九齡炮轟起來。
“你既是御史,就該知道律法章程。”
“沒有御史台的正式公文派譴,你何來資格過問地方衙門的訴訟刑獄。”
“並且僭越州官之權限,公然升堂問案?”
張九齡有些來了氣,慨然道、
“本官身為行軍風紀司馬,受行軍大總管黑齒將軍之派譴,專程來到并州核查一起軍案,巧遇并州事發。”
“本官身為朝廷御史又是行軍司馬,難道要我對眼前之事不看不聽、不管不問,坐等朝廷公文下發授權之後再與理會,方才是對的?”
林士弘冷哼了一聲。
“嚴格來說,正是如此!張九齡你還年輕,你有才華,但是為官之道,你還得學!”
“張某寧肯扔掉頭上這等烏紗,也絕不效法此等庸官俗吏之道!”
張九齡動氣了,一口就頂了回去。
“你!……”
林士弘也有點惱了,怒瞪張九齡心中直罵。
好你個乳臭未乾的張九齡,我做官的時候你還未出生,竟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傲!
“林副總管何必動怒,還是就事論事吧!”
李行周仍是平靜,淡淡的道。
“我想問,你來此的目的就是專程要來指罵我們幾個的嗎?”
“當然不是。”
林士弘正了正臉色,說道。
“本官聽聞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大事,因此特意前來調查事情真相,穩固官府局面!”
李行周笑了。
“既然你都還沒有調查,不知事情真相,怎麼就先給我們定了罪過,還指着我們來了一通大罵?”
林士弘一愣,顯然是被李行周給問住了。
“你是行軍副大總管,主管北伐大軍的一切後勤與內務。”
李行周道。
“但是并州大都督府內部的事情,屬行軍長史李渾瑊管。你說我們無權在大都督府做這些事情,你又何來權力呢?”
這下輪到林士弘笑了。
他成竹在胸的來回踱了幾步,呵呵一笑,轉頭對李行周道。
“鄯侯,你當真想知道本官的權力,來自何處么?”
“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所有人都想知道!......否則,豈不是白挨了你一頓臭罵?”
李行周早有猜測,但是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求個真相。
林士弘再度呵呵一笑,神情頗為智珠在握,淡然道。
“此等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
“那意思是老夫要滾出去了?”敬暉性情火烈。
林士弘笑而不語,默認。
敬暉啐了一口,掉頭就走。
王難得和一些士兵們也都跟着出去了。
林士弘親自上前,掩上了正堂的大門。
堂內,只剩下林士弘、李行周、張九齡和武家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