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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想到我會回瞪他一眼,剛喝下去的酒杯嗆了出來。

我在心中大笑。

“沈譽,怎麼沒看見你大哥和三弟啊?”我在六縱雕木案台之中掃視了一圈,也沒見着兩人。

“六縱,九排。”

我按照他所說的尋找,終於在最角落的末席發現了同席而坐的兩人。

看來彩星說的沒錯,靖州果然是大梁二十四州中最看重嫡庶之別的。

隔着“人山人海”,沈嬰燦笑着舉起酒杯,偷偷摸摸地朝我晃了晃,我也朝他揚了揚眉,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沈棠倒是並不看我,只是目光複雜地看向斜前方遠處,像是身處在另一個世界。

他在看誰我並不知道,只是總覺得今日他的眼神沉得厲害。

十二縱案台整齊肅穆地坐立於高階兩側,美酒佳肴,鱗次櫛比;昭齊宮燈火明繞,香氤芬盈,曲光溢彩,讓人流連忘返。

“西域王此次不遠千里,親自前來靖州恭賀吾兒大婚,朕和靖州甚感榮幸,這一杯,朕敬大王。”

“靖王實在客氣!蘭照世子與長綿公主定下千世盟約,結百世之好,乃是我大梁一大盛事啊!本王也甚是欣慰啊!”

說完,兩人皆一干而盡。

“你笑什麼?”沈譽冷不丁地問。

“你我婚約都過了半年了,他才帶着人,帶着禮前來恭賀,找借口都不知道找個好一點的。”

沈譽亦笑道,“你怎知他是在找借口?”

“前兒我父王給我來信,說是阿烈的人已經駐紮到了平樂關北面,想來是害怕你我兩家合謀西進,畢竟平樂關可是中原西行之路的咽喉,主動權自然還是掌握在你家手裏的,這才以恭賀我們大婚為由,前來探一探虛實。”

“腦子還是挺好用的么。”他幽幽瞄了瞄我。

“那是~”

我可是大愚若智型選手。

我得意地拿起酒杯,稍稍向沈譽側斜,沈譽亦十分配合地與我微微相碰,甚是和諧。

昭齊宮內,一片歌舞昇平,琵琶琴瑟,絲竹鈴鼓,不絕於耳。

“聽聞西域武士摔跤十分了得,也不知今日可否一觀?”

靖王後有意無意地說完,尉遲桀倒顯得頗為主動,趕緊放下酒杯,快步至殿中,“難得王后抬舉,豈有推搪之理,來人!”

“喏!”

幾個西域武士應聲向前。

“還不趕快為靖王和王后表演。”

“喏!”

靖王后意味不明地一笑,那幾個西域武士便挽袖粗吼,拌腳開摔。

“好!”

高階之上,還有百官之中,時不時傳來叫好之聲,我卻看得毫無滋味。

“沈譽,這個不好看。”我百無聊賴。

“嗯,是不怎麼樣。”

“我想看撫琴跳舞,不想看這個。”

那些個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絕美佳人們,可比這些個彪形大漢好看多了。

“嗯,那粉衣女子確實舞得好。”他微微說道。

我卻不敢苟同,“分明是那藍衣姐姐舞得好!”

沈譽斜了我一眼,“顯然,她沒跟上琴簫節奏。”

“可她長得漂亮!我喜歡!”我據理力爭,一張好容顏抵得上所有不足了。

沈譽微眯着眼,“我也長得不錯,你考慮下?”

“......”

正當我和沈譽暗中較勁的時候,忽而聽見高階之人笑道,“早就聽聞西域武士勇猛,今日看來確實名不虛傳啊!”

“靖王謬讚。”

“聽聞西域王子們都是自會走路開始,便是由師傅教導騎術射箭摔跤的,連睡覺都是馬背上的?”靖王饒有興味地問道。

尉遲桀頷首行禮,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靖王所眼不許,我尉遲家的男兒個個都是摔跤騎馬的好手,就連本王十二弟也是技藝過人的。”

“噢?那朕今日可要好好見識一下了!”靖王大笑了幾聲,二傻子臉色微白,但還是起身頷首,“是。”

“你幹什麼?”

“你不知道,二傻子壓根兒不會騎馬,更別說摔跤了。”

沈譽將一顆小葡萄塞進我嘴裏,“關你什麼事,坐好。”

“......”

果然不出我所料,二傻子被那幾個西域武士摔得鼻青臉腫的,我看了很是心疼,他之前的熱症剛好,我十分害怕這樣的摔法又把他給摔出毛病。

不過好在靖王及時叫停,那些個西域武士才罷了手。

“十二皇子可還好?”

二傻子頂着滿臉鼻血,笑了笑,“尉遲康學藝不精,王上莫怪。”

他說完,殿內便傳來了一陣陣低聲譏笑。

“康兒啊,本王記得你的劍術可是父王親自教的,不如在這也露兩手?”

一旁的幾位靖州大人,一聽都似乎來了興趣,”先西域王的攬月劍法可是名鎮大梁二十四州啊,十二皇子既然由先西域王親自教導,想來也是得了令尊些許真傳的,不如讓咱們開開眼界?啊?哈哈哈哈!”

“是。”

二傻子轉身面朝眾人,“不知哪位大人願借劍一用。”

他說完的許久,殿內鴉雀無聲。

有的隱隱發笑,有的事不關己。

我明白了。

什麼摔跤表演,切磋劍法,這分明就是尉遲桀有意讓自己的親弟弟在靖州面前下不來檯面!

“你有劍嗎?”我問沈譽,沈譽搖了搖頭。

二傻子有些尷尬地在各個案台討劍,可沒有人願意給他,可他還是陪着笑,向每一席的客人們討要一把對他們輕而易舉的東西。

尉遲桀則在一旁邊看邊笑。

我正想偷偷摸摸地出去,替他尋一把劍,便聽見一席中有人開口。

袁敖的臉色十分不好,但他身邊之人並沒有理會,毅然決然地將手中兵器從腰間取了下來。

“用我的吧。”

沉亮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異常清晰。

二傻子十分感激地看了看袁浩,接過了他手中,屬於禁軍副統領的佩劍,交換一個只有他們兩才能懂的眼神。

“在我們西域可有句俗話叫,一口酒,一個朋友!”

我低頭笑了笑,想來沒有喝過那口酒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樂閉,眾位舞娘屏退之時,一位面戴半塊銀白面具的年輕男子從門外持劍飛身而來,銀白衣衫從半空飛過,雋永飄逸,如行雲端。

“好!”

尉遲桀忍不住拍手稱讚,“靖州勇士也是不負盛名啊!哈哈哈哈!”

那銀白公子的劍法沉穩有力,卻又不失輕盈,每一招,每一式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真心替二傻子捏了一把汗。

眨眼間,二傻子便拔出了袁浩的佩劍,於空中一個飛身便朝那蒙面的銀白公子襲來。

銀白公子出劍之間,毫不留情,逼得二傻子一退再退。

噝!

二傻子被劃了一劍,我的心也一緊,

“這位靖州勇士的武功真叫人大開眼界啊!”

尉遲桀看得如痴如醉,不斷拍手稱讚,絲毫沒有顧及那個捱劍的是他的親弟弟。

“你幹什麼!”

沈譽在案台下緊緊按住我的手,“坐好!”

“他受不了的!”

二傻子已捱了好幾劍,身上衣袍破碎不堪,血痕盡顯!

“方才這般聰明,現在怎麼這般痴傻了?!”沈譽低沉的聲音如同重弦,“看不出來那蒙面人是誰嗎?”

我定睛,仔細打量那蒙面的銀白公子,才猛然發現,那人竟是寧奚!

“入肉三分,傷皮不傷筋。放心吧,他死不了。”

我雖然相信寧奚下手有輕重,但卻不相信二傻子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他已經被寧奚刺得遍體鱗傷,可還是硬撐着,我看見他的衣衫慢慢濕透,他的面色一點一點變得慘白,我實在不確定他還能撐多久,“不行,不能再這樣刺下去了!”

我正欲起身,卻被沈譽重重扣住,“你就這麼想自投羅網?!”

他脫口而出的話如同重鎚,砸在我耳邊。

一時之間,我腦袋竟是一片空白!

我看了看從始至終都沒有表態的靖王,依舊高貴嫻雅的靖王后,一臉陰狠笑意的尉遲桀,又看了看一臉看戲模樣的眾臣百官,突然明白了沈譽的話中之意。

我都能看出來,其他人應該更能看出來,如今西域王自導自演的這出將親弟置於靖州虎口下的鬧劇,不過為了討好靖王罷了,如此拙劣的手段,靖王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但從始至終,他從未叫停。

只有一個原因,這場鬧劇是他允許的。

至於為何會允許......

我看着那高階之上,那依舊慈眉善笑的人,那個我曾與他同桌用膳的人,那個我曾用父王作喻的人,如今只覺得脊背發涼。

他...竟然精心兜了一個如此大的圈,要引我入局!

“冷靜點。”

沈譽替我斟滿酒,舉杯與我相碰,我深知此時我若是露出半點馬腳,二傻子今晚一定走不出這昭齊宮!我有燕州當護身符,靖王暫時還不敢殺我,但二傻子一定必死無疑!

西域質子與燕州公主在靖州互通情報,相互勾結,這個罪可真是順理成章!

我強忍內心洶湧,同樣舉起酒杯與他相配,擠出一個笑容,“乾杯。”

“寧奚知道分寸的,放心。”

“但願如此。”

我與沈譽的聲音壓得很低,他明然流離,我亦垂眼淺笑,外人看着,只覺得我們兩這對未來的夫妻在聊些什麼愉快的話題,交流感情。

“等到明年開春,可就是咱們殿下和長綿公主的大婚了啊!”

“是啊!三月初七顆是個好日子!”

大家皆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我和沈譽身上,全然沒有理會殿內正在進行的一場比試。

“長綿公主來靖州半年了,可還習慣?”

靖王突然發問,驚得我趕緊將餘光從遍體鱗傷的二傻子身上收了回來,我笑了笑,“靖州風光旖旎,底蘊深厚,以往只懂北境壯麗遼闊,如今方才知南方秀麗明靜,真乃別有洞天。”

“長綿公主見識廣博,說到底這門兒親事還是譽兒的福氣。”靖王大笑,“趁着大婚前,讓譽兒帶着你四處走走,靖州城以外的其餘五城,如今正是好風光的時候。”

“多謝王上。”

靖王微微飲酒,眸光微轉,深不可見。

“聽聞長綿公主喜愛美食,本宮特地命御膳房做了幾道靖州小吃,公主嘗嘗。”

我頷首,“多謝王後娘娘。”

下人們將幾碟小吃呈上來的時候,二傻子被寧奚刺中右胸,並且吐了口血,我故作鎮定地拿起筷子,加了一小塊放在嘴裏,強迫自己吞了進去,“味道甚好,多謝王後娘娘。”

聽着耳旁的刀劍鏗鳴,我只覺得我的全身都在發抖。

我裝着飲酒吃菜,和沈譽“交談甚歡”。

“現在怎麼樣了?”

沈譽抬眼一瞟,“躲過一劍。”

“現在呢?”

沈譽斜眼,“小腿。”

“寧奚就不能放放水嗎?”

沈譽煩躁地看了我一眼,“若是沒放水,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見閻王了。”

我一驚,“是你故意讓寧奚”

“閉嘴。”沈譽低喝,“你再大點聲,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和你同流合污了。”

難怪!

我就說靖王,靖王后怎麼不找禁軍大統領項重,非找了寧奚來。

原來是他,偷天換的日。

“好了。”

等了許久,總算等到靖王交了停。

“這攬月劍博大精深,十二皇子年紀輕輕有如此修為造詣已是難得。”

“多,多,多謝王上,是尉遲康,學,學藝不精。”

我看見二傻子滿身血痕,面色慘白,還強撐着身體朝高階之人行禮,心中着實難受的緊!

“混帳東西!竟敢傷了十二皇子!以下犯上該當何罪!”靖王朝着蒙面人大喝,“來人!還不將”

“王,王上,比武有傷實屬平常,怪只怪尉遲康技不如人,還請,還請王上切勿責罰這位大人。”

靖王神色無異,“還不向十二皇子道謝。”

蒙面人頷首,“多謝十二皇子。”

靖王面帶慍怒,像是在為二傻子討回公道一般,,“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自己去巡訪司領罰。”

“屬下遵旨。”

寧奚退了下去,二傻子也被侍衛抬去了太醫院。

我在心中不由地感嘆,靖王如今這等好演技,真真比戲台上那些個戲子出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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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色妖嬈入骨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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